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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笑酌风月揽江山 ...

  •   “进去!”牢头猛地一推洛锦,洛锦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天牢的监狱中。

      洛锦拍拍身上被牢头的手碰过的地方,嫌恶地道:“真脏。”

      牢头没听见,只顾锁上了牢房的锁,骂骂咧咧地道:“又来一个仗着自家有钱的纨绔子弟,这次这个还更麻烦,竟去刺杀圣娘……”

      洛锦冷笑一声,转过头打量着这个牢房。

      且不论这监牢里老鼠蟑螂成堆,光是这湿漉漉淌着不明液体的地面便让他陡生恶心之感。植物动物尸体的气味,混合上犯人屎尿,食物腐烂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来荡去,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喂,你,给我好好地呆着!”锁上锁链,牢头冲着铁栏里的洛锦挥挥拳头,“不然,在皇上砍你头之前我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这位大哥,麻烦你帮我个忙。”洛锦笑眯眯地走过去。

      “谁是你大哥?你少攀关系!”牢头拳头挥得更高,“别给我使心眼儿!”

      “咋能叫使心眼儿呢,大哥这么聪明,在您面前使心眼儿不是自讨苦吃么。”洛锦从袖中拿出几锭银子放在他手上,“一点小心意而已。”

      牢头愣了愣,然后又立刻摆出一副凶神恶煞之样:“你想干嘛?居然贿赂为官者……”边说边将银子拢入袖中。

      洛锦笑得很是无辜:“大哥说笑了,以大哥之能力,这点银子不足为道。”

      牢头很大声地咳了一声,然后凑过来低声道:“说吧,什么事?”

      洛锦正欲张口说话,他又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帮你越狱之类的事,你少来!”

      “自然不是。”洛锦轻笑道,“我只是想要大哥为我拿几张毯子来。”

      “要毯子干嘛?”牢头奇道,“不是有草席供你睡么?”

      “哎,大哥你也知道,小弟我平素娇生惯养,哪里睡过草席,这一天睡下来自然精神不佳了。再说大哥,你看我刺杀诗织国贵宾,铁定是砍头的罪,这活也活不长了,让我在临行之前再睡个安稳觉吧。”洛锦面露哀色,眼里绝望不堪。

      牢头沉吟半晌,道:“倒也是。”然后又凑过来:“那你身上还有没有……”

      洛锦心领神会,立刻眉开眼笑地道:“小弟我有个怪癖,就习惯随身带着大把银子,大哥安心便是。”

      “那便好,那边好,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牢头点点头道,也眉开眼笑了,“我一会儿就把毯子给你拿来,你等着啊。”

      “多谢大哥了。”洛锦做了一揖,牢头便乐颠乐颠地走了开去。

      ————————————————————————————————

      诗织国皇宫,御书房内。

      雕花紫檀木书桌,象牙锦匣,青龙笔架。篆缕消金鼎,青花瓷、珐琅瓶、翡翠盏、玉如意陈设简约,一旁一扇墨玉色山水屏风,一面雕花琉璃影壁,一方紫檀木书架。书架上书本琳琅,画轴各式各样。

      “皇上,那位少侠我带来了。”陈公公恭敬地说道。

      “请他进来。”皇帝搁下狼毫笔,说道。

      “是。”陈公公走出了书房外。

      少顷,一位年轻的男子随陈公公一同走了进来,他跪下施礼道:“参见皇上。”

      “少侠快快请起。”皇上赶紧过来将他搀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玉的绝世脸庞。半卷珠箔的长睫下,一双檀黑色的美目熏染出一蓑烟雨,犹似霏雾弄晴的朦胧,犹似山抹微云的悠远。唇畔轻噙一丝浅笑,若有若无,似花还似非花。纵然这般淡然,亦让这容颜愈发绮光流转,竟有超脱世俗的潇洒不羁。

      看见他,皇帝的鼻头一酸,顿时便要流下泪来。

      他想起一个女人。

      不对,应该说是少女。

      她的笑总是甜甜得宛如蜜糖,她的眼睛就如同刚洗净的黑葡萄般剔透,她的唇总是那么嫣红柔软,她的脸上还有少女特有的细细的绒毛。

      他想起她挽起裤脚去采荷塘里的鲜藕,她戴着草帽去采树上刚熟的柚子,她赤着脚踩在田埂上跳舞,她扯开嗓子与梢头的黄鹂一同歌唱,她满头大汗地与父母一起插秧,她弯着腰数着有多少花朵已经盛放……

      幸福的事情总是来得快,亦去得快。

      他没有哪一天不想念她。

      没有哪一天啊!

      皇帝红了眼圈,低下头去,沉默了良久,他对陈公公道:“你下去吧。”

      陈公公应声出了书房。

      皇帝指指一边的软榻:“坐下喝茶罢。”

      薛天煜自软榻上坐下,软榻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一盏浓茶,香气袅袅。

      他微微笑了一下,缓缓端起来轻啜一口。

      “你冷么?”皇帝道。

      金蟾龙涎香炉,已然将整个书房烘得极为暖和。

      薛天煜摇摇头道:“不冷。”

      “差点忘了,你武功那么高,怎会怕冷。”皇帝有些自嘲地笑笑,“这次你立了大功了。”

      “举手之劳而已。”

      “朕听说,那位刺杀圣娘未遂的刺客与你齐名?”

      “是。”

      “那么说,你这次举动,就算是大义灭亲么?”皇帝笑着道。

      “我和他算不上亲。”薛天煜虽然面色不改,但笑容已然消失。

      “那么说,这次是假朝廷之手,除掉了一个劲敌?”

      他眨眨眼,忽然轻笑起来:“皇上所言已然八九不离十。劲敌是劲敌,只是除掉与否,还未能盖棺定论。”

      “那又何妨,朕明日便砍了他的头。”皇帝也端起书桌上的茶杯,轻轻吹动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

      “呵,这个人的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砍掉的。”薛天煜一瞥眼,看到茶水映出的自己笑容讽刺。

      “怎么会?他欲图刺杀我诗织国重要来宾,湘弦国最高统治者,这个举动搁在哪一国都是诛九族的大罪,朕只要他一人掉脑袋,还会如何?”皇帝闻言一骇,“啪”地放下茶盏。

      薛天煜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道:“皇上,今日圣娘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这女人总是心肠太软。她说她要亲自去牢房审问这个刺客。朕与众爱卿虽极力劝阻,但她执意要去。朕就不明白了,审犯人她何须屈尊亲自审?”

      薛天煜淡淡“哦”了一声,毫无惊讶之色,道:“敢问皇上,圣娘准备多久去审问他?”

      “商酌之后,定于明日未时。”皇帝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若是圣娘有了些什么意外,朕也不好向湘弦国交代啊。”

      “皇上请放心,我早已封了犯人穴道,他武功无法施展。”

      “当真?”皇帝眼睛一亮,“那便好极,那便好极,朕也安心了。”

      薛天煜又是微微一笑,轻酌浓茶。

      “哎,你……”皇帝看了他许久,再一次长叹一声,“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薛天煜放下了茶盏,然后目光游移地沉思起来。

      良久,他开口道:“与皇上您一样,有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反而不知如何言语。”

      ————————————————————————————————————

      翌日未时,是圣娘亲审犯人洛锦之时。

      大批侍卫随着圣娘走进了天牢里,不多时那群侍卫又跑了出来。

      徐公公皱眉道:“出来作甚?还不进去护驾?”

      为首一位侍卫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道:“圣娘……圣娘将我们赶了出来……”

      “赶你们?”徐公公眼睛倏地瞪大,“为什么赶你们?”

      “圣娘说,她要单独审问犯人,别人不能打搅。”为首侍卫道。

      “怎么会这样,若是圣娘千金之躯有损,这罪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徐公公急得抓耳挠腮,脸上厚厚的粉瞬间被那纤细的手指一层层地刮掉,哗啦哗啦地宛如雪崩一般壮观。

      一边一位华服美男子见状,实是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抬首拦住他的动作:“徐公公无须担心,圣娘金躯绝对无碍。”

      徐公公抬头一看,立马笑起来,这笑容让脸上的白粉愈加沟壑纵横:“啊,原来是薛少侠。”

      “徐公公言重了,少侠二字可担待不起。”薛天煜浅笑。

      “薛少侠就莫要谦虚了。本公公还听说,那位刺客和薛少侠曾经交情不浅?啧啧,薛少侠果然正直。本公公佩服得紧呐。”徐公公尖声尖气地施礼道。

      薛天煜浑身一抖,连忙回礼道:“公公过奖了。”

      “薛少侠你说,本公公今天看上去怎么样啊?”冷不防地,徐公公冒出来一句话。

      “嗯?”薛天煜一愣。

      不料,徐公公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块小铜镜,拿出来一瞧,立马花容失色:“哎呀我的妈呀,我的脸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然后立刻又从口袋中掏出白粉来,熟稔地往脸上拍打。

      薛天煜忽然浑身都开始颤抖。

      徐公公忘我地扑了半天的粉,终于补妆完成,抬起头来对薛天煜“魇然”一笑:“薛少侠,你看现在怎么样?”

      薛天煜一看他的脸,顿时只觉寒气透彻骨。

      那剃掉重描的淡眉,那宛如城墙般厚重的白粉,那比石榴还红的嘴唇,那比柳叶还细的小眼睛……

      许久,他才僵硬地扯出笑容来:“好,好极了。”

      “本公公就知道。”徐公公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将小铜镜收回了口袋中,完了还不忘赞美他一句,“薛少侠好眼光。”

      薛天煜浑身一个哆嗦。

      这时,天牢门口走出来一位身穿抹胸长裙,以轻纱掩面的窈窕女子。徐公公见状立马迎上去:“圣娘殿下,您有没有受伤?”

      圣娘道:“无碍。”这时她一转头,看见站在一边的薛天煜,道:“你就是那天捉住刺客的那位少侠么?”

      “正是。”薛天煜亦只是淡笑。

      圣娘道:“那日真是多谢你了。”

      “圣娘言重,无足挂齿。”

      圣娘又看了他少顷,转头对徐公公道:“走罢。”

      “诶,诶,好。”徐公公点头哈腰,一挥手让那些侍卫们跟上。

      见这群人已都走远,薛天煜走到牢头跟前,给了他一块元宝。

      牢头左顾右盼了半天见没人注意,惊喜交加地道:“少侠,这是……”

      “我要见那位刺客,给我些时间。”

      “好,好。薛少侠的吩咐,怎能不从呢。”牢头激动不已地点头,将薛天煜引进了天牢。

      ————————————————————————————————————

      锁链被扯下,铁门的拉开发出聒噪的声响。

      “就是这里了,少侠请尽量快一点。”牢头对薛天煜道。

      “我会尽量。”薛天煜对他点点头,他出了门又锁上了铁链。

      洛锦就在他面前,坐在毯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虽然被当做囚犯看待,住在如此肮脏恶臭的监牢里,他依然浑身贵气,不见丝毫狼狈之色,发也束得一丝不苟。

      薛天煜坐了下来,蜷起修长的双腿。

      两人都没说话,独独望着彼此。

      片刻的沉默后,洛锦率先打破了宁静:“小外甥,我想喝酒。”

      “好说。”薛天煜从莽袖中拿出一壶酒和两杯白瓷酒盏。

      “你随身带着?”洛锦吃惊地道。

      “不,我今日来的目的,本就是同你畅饮一番。”薛天煜笑着摆上了酒盏,拿起酒壶斟满了酒。

      “小外甥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洛锦拿起酒杯在手中缓缓转动,惬意地笑道,“不想在这种鬼地方,还能与大名鼎鼎的薛少侠共饮美酒,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说完,举头饮尽。

      薛天煜也笑着摇摇头,道:“我陷害你沦落为囚犯,你不恼我?”

      洛锦笑睇他一眼,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帮助你勾搭上圣娘,你不谢我?”

      “谢,怎么不谢。”薛天煜又为他斟满酒。

      “自然,我怎么不恼?”洛锦笑吟吟地道,却丝毫不见愠恼之色。

      “我还道大姨丈气度大,不会计较。”薛天煜举起酒盏抿了一口。

      “有些事可以抛诸脑后,可被陷害成为阶下囚,而且还是死刑犯,任谁都不会当做从未发生。”洛锦盯着酒杯道, “你从来不会毫无目的地做什么事,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为何要费尽心思置我于死地?”

      “置你于死地?”薛天煜看着他的眼睛,再度嘲讽地笑起来,“我这么做无非是成全你罢了。”

      “成全我?你认为我喜欢当死刑犯的滋味?你以为我喜欢每天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老鼠卿卿我我,蟑螂耳鬓厮磨,然后生一大堆小老鼠小蟑螂管我叫干爹,拉一地排泄物供我观赏?”洛锦倏忽抬起头来,用力一拍毯子,顿时牢房都抖了三抖。

      “所以说,你只是不喜欢呆在这里,但并没有害怕会被砍头是么。”薛天煜面不改色,笑容依旧,“因为你清楚他们根本就砍不了你的头。”

      洛锦没有说话,举起酒杯又是仰头饮尽。

      “大姨丈,我并没有封你的穴道,你可以施展武功,你应该是知道的。”薛天煜不紧不慢地道,“凭你之力气,将这个牢房的铁柱尽数砸毁都绝不成问题,更别说使出什么伎俩来迷惑牢头,套到监狱钥匙然后易容离开。所以说你选择呆在这里,完全是自找的。”

      “小外甥,其实我从很小就非常向往这种感觉了。”没有任何回答,洛锦忽然又展颜笑道,“一笑酌风月,一手揽江山。”

      “笑酌风月倒是可以,可手揽江山便有些不切实际。”薛天煜回以一笑。

      又是良久的沉默。

      忽然,洛锦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小外甥,带我走罢。”

      “好啊。”薛天煜笑得悠远而宁静,“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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