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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竹马儿 浓情一片诉衷肠(上) ...


  •   仪凤三年,九月丙寅,洮河道行军大总管中书令【李敬玄】、左卫大将军【刘审礼】等与吐蕃战于青海之上。审礼将前军深入,顿于濠所,为虏所攻。

      敬玄懦怯,按兵不救。闻审礼战没,狼狈还走,顿于【承风岭】,阻泥沟以自固,虏屯兵高冈以压之。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夜帅敢死之士五百人袭击虏营,虏众溃乱,其将跋地设引兵遁去,敬玄乃收馀众还【鄯州】。

      审礼诸子自缚诣阙,请入吐蕃赎其父,敕听次子【易从】诣吐蕃省之。敕监察御史【娄师德】收集散亡,军乃复振,因命使于吐蕃,吐蕃将【论赞婆】迎之【赤岭】。

      上以蕃寇为患,问计于侍臣中书舍人郭正一等,或欲和亲以息民;或欲严设守备,俟公私富实而讨之;或欲亟发兵击之。咸以备边不深讨为上策。太学生【魏元忠】上封事,言御吐蕃之策,上善其言,召见,令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十月丙午,徐州刺史、【密王元晓】薨。闰十月戊寅,荧惑犯钩钤。

      “阿姐,英王差。。。”

      “四哥?!”

      “呃,是英王差人送薛。。。阿姐!”

      将手旁物什一一砸了,我犹不能解气,又撕扯那些床幔垂帘,恨不能把整个长安殿都拆了。

      两个月前的那个秋夜,我跪地不敢动,待李旭轮手忙脚乱的勉强穿戴齐整,就被武媚亲自‘押解’着返回含凉殿。

      面对一双自私自利的儿女,武媚并无再多斥责更无打骂,却也没有因我遭受的伤害而安抚一二。我心知肚明,武媚因军国要事而忧虑,我这个不听劝还只会给父母惹麻烦的女儿并不值得她浪费宝贵的时间。眼睁睁看她母子一步不停的走向殿门,惊慌与委屈冲散了我仅余的几分镇定,忍不住失声痛哭。

      旭轮不舍的回望,他情不自禁的唤我,保证第二天便来探望我,因而遭到武媚的冷声训斥,她命令他次日亲自陪同刘丽娘回母家,刘家如今是天翻地覆,刘丽娘的堂兄弟也就是刘审礼的儿子们自缚诣阙,恳请李治允许他们入吐蕃以身赎回老父。对此,旭轮不敢反驳,武媚再次警告我们,有些事一旦传出了那道宫门,便不仅是一双少年不懂事这么简单了。

      这两个月以来,长安殿仿佛沦为一座冷宫,且不说我往蓬莱殿请安时每每吃闭门羹,武媚再也不派女官代自己看望我,更甚至,偶尔带李光仁来我宫里小坐闲谈的房云笙亦不再登门,或许是武媚下达了禁令,又许是大家隐隐听说了那件事,不知该如何面对我,便都自发的暂停了来往。

      最初的几天,我乖乖听话,抱着绣绷、琵琶打发时间,可是,始终不见旭轮身影,我思念成疾,便派陈宁心、袁芷汀等人去探消息却无所得。我没空发脾气,在二圣与群臣议事的时辰赶去含凉殿,惊见一些脸生的宫人把守着宫门,道是天后口谕,不准太平公主入内。我于是明白,武媚苦口婆心的点拨儿女却不见成效,便不得已行使皇后的权力,生生的将旭轮与我分隔在一道门的两边,更折磨人的是,不教我们知道期限。

      噼啪哐噹,我手下不停,宁心当即被吓哭了,她不敢劝也不敢拦,只等我发泄过后伏在床上痛哭,她方迟疑的来扶我,指尖还沾着她的泪。

      “阿姐究竟。。。阿姐与相王最是要好,此番阿姐横遭大难,于理。。。相王不当漠然置之,为何日日不出含凉殿?!”

      我哭的更厉害,上气不接下气:“休提。。。四哥。。。”

      “可相王。。。”,宁心的泪珠也是不停滚落:“相王真若有心探望阿姐,阿谁又敢捆绑相王腿脚?分明是相王心中只顾着刘氏嘛!”

      然而,现实的确是旭轮被困住了,守门宫人是武媚指派的,亲王又如何,他无法离开含凉殿半步,每个白昼黑夜,我们同望一轮朝日明月,却不知何时才能与彼此相见。

      什么都盼不来,什么都留不住,便是水殿里靡靡缠绵的短暂记忆,也随着时间而愈发淡薄了,以致我怀疑一切只是我的臆想,他的抚慰,他的气息,他的温度。。。尽是虚幻。

      我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我咬着衣袖默默垂泪。

      宁心把个锦囊放在我枕旁:“英王差人送上薛郎书信,阿姐可愿拆阅?”

      宁心连问了两遍,我才明白这‘薛郎’是薛绍,是我已经发誓会以贞心相待的驸马。薛绍为什么突然写信给我?哦,大概是听说了贺兰敏之死因的那些传言,想要向我求证吧。唉,又有哪个男人不介意娶一个名声有污的妻子呢?

      我只想着何时能与旭轮再见,颓然道:“代我拆阅吧。”

      宁心方要拆开锦囊,安扬翠敲门入内:“公主恕我冒失,现出了紧要大事!”

      宁心与扬翠每见面惯是要斗嘴的,但宁心见她面色煞白,便也无心玩笑,忙问:“何事?!”

      “突厥族长上表,请以帝女出降,天皇正与臣下商议。”

      “怎会如此?!”,宁心花容失色,她紧拽着扬翠的手:“突厥乃番奴,天皇若是许以和亲。。。定是封宗室女。。。嫁往漠北吧。”

      扬翠又疼又急,她可怜巴巴的望向我:“可突厥斗胆求尚公主啊!”

      隔片刻,我被人服侍着更衣,听宁心小声问扬翠:“你双耳最长,刘易从一去蕃地数十日,可有音讯?”

      扬翠皱着眉翻找腰带,她一边思索一边道:“唔,先前道是刘公卒于吐蕃,刘郎昼夜嚎哭,蕃人哀其孝心,允其扶柩还国,我听说呀,刘家儿孙正赶往徐州呢。”

      宁心叹道:“刘公为国奋勇,可怜竟惨死异乡,如今刘家岂不是。。。唉。”

      扬翠为我摆正了腰带,她示意宁心凑近,小声道:“刘公未败之时,刘孺人倚仗家世,多有傲慢言行,含凉殿谁人不晓?二孺人与刘家本是姻亲,自是无话,而今刘孺人收敛了,视相王为庇护。”

      “美而憍气,我亦有耳闻,”,宁心不自主的点头附和:“不过,刘孺人大有福气啊,相王对其。。。”,许是想到刘丽娘与贺兰敏之的私情,宁心忽然看我一眼,又转了愤愤不平的语气:“相王素来仁善,换作旁人必加以照拂,又何况枕边人!”

      我强忍泪水,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同在宫中,我们总能再见,最迟除夕,数十日而已。

      “。。。突厥上表请以太平公主降于其王族子弟,臣窃以为利国利民,实乃天赐良机!亦为上苍示警,亟需安抚漠北人心,固其忠诚。若天皇不吝答允突厥之请,促成上好姻缘,可免我大唐儿郎流血牺牲,免我边陲百姓无妄惨剧!”

      年近八十高龄的黄门侍郎高智周分外喜悦,如同讨论自家子孙的婚事。因情绪激动加之年事已高,他每说完便习惯性的急喘二三,复能平静心情。

      我忿忿的斜睨那白胡子老头,心话我当年在你课上也没怎么调皮捣蛋扰乱秩序,凭什么现在要对我痛下死手啊。

      蓦的,我记起高智周还兼着「太子左庶子」,他之于李贤便等同皇帝身边的「侍中」,是实打实的东宫班子一把手,再观在场余众多颔首表示附议,吓的我心脏狂跳,咬牙暗骂,倘若那些东宫幕僚真敢把我当成他们向上爬的青云梯,那我也只有铤而走险一条路可行了。

      老话说的好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臣有谏!请天皇勿以太平公主降于突厥!!突厥士庶不通王化,不遵君臣之道尤甚,状似臣服而实不臣!漠北蛮夷向来反复无常,每岁扰边,待天皇饶恕其罪,复引兵来犯,残杀我边陲士民,不改吮血劘牙之本性,令天皇为之忧患。臣犹记,仅半月前,蛮夷骑兵攻掠妫州(河北涿鹿),杀我百姓数百,掠财粮牲畜无数,更火烧县衙公舍,公然蔑视天皇龙颜,莫非突厥族长以此残暴行径彰显请婚之诚意?臣斗胆敢问天皇,此请婚奏表,究竟是臣服尽忠之誓约,亦或。。。冒顿献于吕后之侮辱?!臣犹记,正是于此(宣政殿),天皇召侍臣商讨应对吐蕃之策,郭侍郎谏言‘严设守备,重聚民力,不宜深入击敌’,臣深以为然,而此时面对突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却要鼓吹奏乐、主动将公主送入敌阵?!高相之谏。。。似有不妥,晚辈恳请高相再多斟酌!”

      ‘殿中侍御史’陆元方慷慨激昂,正气满满,一番话有理有据,立即扭转了局面,收获的赞同颇为可观。啧啧,不愧是名门之后啊(陆逊弟陆瑁的后代)。

      看到了希望,我真是喜出望外,秒变星星眼,忽又忆起他的长子陆景初正是我曾经的同窗,然已多年未见,料想少年人当是日日苦读吧。

      瞥一眼那岁数可以给自己当孙子的后生,高智周表露不忿,立即为自己辩解:“差矣,差矣,希仲此言差矣!进谏未及出口,某确已再三斟酌!中华以女子和亲番邦,古而有之,乃消弭战火之上策,最为神速,嫁女则必和,为何今日不可以太平公主出降突厥?!希仲需知,若我大唐与突厥互为姻亲,阿史那伏念即是天皇之婿,则突厥权贵不臣而臣,岂敢再行豺狼不义之举?又何况,天皇,臣窃以为,公主乃上国帝女,深明大义,为永固大唐江山,为万千边陲士民,公主必不惜一己之身!”

      我直翻白眼,高老先生,您实在是高看我啦,我可真没那么的高尚无私!!小女子一向贪慕繁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哟。

      见高智周强行给我定性,陆元方微是不屑,他继续发难:“高相之言,呵,初闻似有几分道理,然晚辈鲁钝,愿向高相请教一二。昔文皇帝之女奉旨和亲,携玉器珍玩、丝绸绫罗、芜菁种子、文籍药书千里迢迢入蕃,妆奁之众无可计数,迄今凡三十七载。若依高相所言,大唐与吐蕃结亲久已,且自永徽元年松赞干布赞普过世,文成长公主寡居,无意归返故国,两国理应和平共处,互不为敌,可惜,足足二十载,蕃人灭吐谷浑,与我为邻,不断借机生事,已成西南大患!!另则,陆某深信,诸公必不敢忘,九月,蕃人败我王师,蕃将生擒刘大将军,以致大将军魂断他乡,我辈尚有奇耻待雪!!敢问高相,吐蕃与突厥均属下邦,蕃人无信无义,突厥亦屡屡滋事杀掠,为何高相独独相信漠北蛮夷诚实可信?!”

      “呃。。。这。。。赞普生前待长公主甚为礼遇,其后。。。其后。。。因长公主出自宗室,故而蕃人不以公主为尊,发兵行事并未顾及公主本意,然太平公主乃天皇嫡女,若下降突厥,突厥必不敢怠慢分毫。”

      高智周本就理亏,任他入仕数十年见惯了大场面,此刻竟想不出精准有效的反驳之辞,老爷子好不尴尬,额间竟急出一片冷汗,却不敢以官袍擦拭,恐惹御史弹劾御前失仪。

      陆元方唇角微扬,他乘胜追击:“高相强词夺理,更甚。。。不敬太宗!!高相亲口道文成长公主不及太平公主尊贵,欲令太宗神灵不安耶?!万乘天子,一言九鼎,纵使长公主本为宗室女,但太宗御封其为帝女,长公主与天皇便是手足!允准长公主入蕃和亲,是因太宗重视吐蕃,而蕃人轻怠长公主,实为折损太宗及天皇尊颜!呵,吐蕃国内贮藏我中华经典,难道还需天皇遣使向蕃人宣讲何为舅婿之国?教导蕃人何为姻亲互助?文成长公主之事便在眼前,我大唐以女子、金玉、谷物换得一方强勇敌邻,此乃国耻,明知大错铸成,仍将太平公主再嫁突厥?!噢,莫非高相笃信阿史那氏王孙永生不死,与太平公主永为伉俪,便可保突厥不再犯我边陲?!陆某亦为人父,父母爱子之心,陆某深有感触,二圣疼爱幼女之心,必千万倍于陆某!天皇,臣虽百死亦不得不谏,公主下嫁突厥于国无益,天皇来日必痛悔!公主乃豆蔻娇女,即便公主大度无私,甘愿为国和亲,然我大唐健儿从此无颜色!”

      陆元方说着便跪倒在地,他再三向李治叩首,恳请李治考虑自己的谏言。不畏前辈上官的斥责,态度坚韧不屈,有理有节,陆元方才是真正的深明大义,令我由衷倾佩。

      当然啦,陆元方看不到对他一脸‘痴情’的我。此一刻,我正混迹人群,人人都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青衣内侍。

      李旭轮与刘丽娘成婚当夜,阿史那伏念曾于九成宫扬言必请突厥族长向李治请婚,他大言不惭,强调只要我肯下嫁,他和他的族人定会加倍忠心的为李治镇守漠北,他还曾偷换概念,说帝女与突厥贵族联姻本是两邦的旧例。

      大概是夏末,听李显说阿史那伏念已动身返回定襄城。一晃数月无音信,昨日,突厥人的奏表呈至龙案。这消息不亚于一枚重弹,震的大唐朝堂有那么一丢丢的乱。众臣无不意外却更愤慨兼嘲弄,纷说这突厥王孙到底中了哪门子的邪,昏心迷窍的挑战二圣底线,妄图娶走二圣的心尖尖。然而,突厥人善骑射,不定时的出兵掠边,的确是北境大患,对这一道奏表,不能视若无睹,甚至一丝一毫的轻怠都有可能引起他们残暴疯狂的报复。

      先前离开长安殿时,宁心与扬翠等人个个面如死灰,她们不仅是为我捏了一把汗。

      我心惊但更恼火,我的前途命运岂能交由一堆根本不在乎我幸福安危的男人来讨论?张口闭口无不是江山社稷、大是大非。在这个由男人制定规则的世界里,生为女人,无论她是何出身是何头衔,她于他们而言只有价值的贵贱,只有他们需不需要。

      她,她们,从没有所谓的‘牺牲’,因为‘理应’如此。私入宣政殿非常冒险,但值得涉险,我的命运必须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陆卿言之成理!”,李治请陆元方起身,他无不赞许道:“四十余载,无论先皇与我如何优容宽待,突厥确是状似臣服而实不服!反复无常,残忍奸诈,贪得无厌!杀我吏民,求我少女,吾非吕后,焉容下邦如此侮辱?!速速稽首请罪,可得饶恕,若执拗求尚公主,朕绝不允!若突厥因此叛逆哗变,长城狼烟又起,盼卿家为大唐、为太平公主勠力同心,抵御外侮!”

      众臣随即大表忠心,恨不能当场就找来几个突厥人大砍大杀。高智周发觉自己站错了队,居然与大老板意见相左,他紧张过度,别说不敢往回圆话儿,就连脸色也。。。嘿嘿,估摸着老爷子的阳寿少说也减了一年吧。

      作为深谙权谋学的南波万,早就看惯了真真假假的表演,李治并未责备高智周,他不多废话,直问众臣:“众卿可知太平公主本是道门弟子?”

      在场哪个不是于宦海厮杀沉浮的人精er,一听‘道门弟子’四字,当即便领悟了李治的筹谋。

      谁也不想错过搏取圣心的良机,陆元方赶忙接话:“臣窃以为,想那王孙已动身来朝,公主入观修行一事宜早不宜迟,待风波平定,天皇择佳期为公主甄选驸马,届时,罗敷有夫,料突厥无话可说。”

      陆元方为人正气且思维敏捷,李治颇为欣赏,不再理会别人,只问陆云方:“唔,如此。依陆卿之见,公主宜于何处清修避祸?”

      陆元方道:“臣窃以为,长安。。。”

      “不可!”

      仅两个字足以震撼全场,朝臣无不讶异愤慨,但他们更为鄙夷,人人对我横眉立目,心话何其神圣庄重的庙堂岂容世上最低贱的没根宦者肆意置喙?!当即便有人以手中象笏指我大喝‘不通轻重’。

      亲爹亲娘,李治公婆闻声便知这个大唐立国六十年未有之狂徒究竟是谁。

      最先坐不住的是李治,他吩咐将我拉出宣政殿。命令才下了一半,黪紫帐帘之后,那一道令大唐朝臣或敬畏或不满的倩影微微倾身,似是劝了李治,他于是挥袖摒退欲进殿的禁军,只令我速速退下,并未点明我的身份。

      我却没领情,准备提前在这座未来将属于我的圣殿之上小试身手。或推或避,我七拐八绕的转出人群,完全不理会朝臣们不解及不忿的视线。

      我表情肃穆,三拜乃止。李治是真的动气了,全靠武媚苦口规劝,他暂忍怒火,看我如何给他粉饰龙颜。

      微仰首,我朗声道:“今日廷议之事乃太平终身大事,太平乃敢冒死现身,二圣及诸公深明厚慈,必不以此举为忤,然则,此事亦为大唐国事,又太平始终乃女子,不当于宣政殿轻口肆言,因而太平必得告罪,望二圣与诸公海涵。”

      我虽举止莽撞却也并非无缘无故,而且给足了众人面子,李治面色稍霁,他无奈颔首,默许我继续。余众自不敢反驳,但他们必然腹诽我对朝堂的轻视。

      “谢天皇不罪之恩!高相,诸公,太平虽长于深宫,未曾踏足京都之外,然二圣为子民福祉而夙夜忧虑,太平耳濡目睹,因而自幼便知突厥不忠、不臣、不义、不善,若以太平一己之身便可除此大患,拱卫大唐疆土,保边陲百姓安康,太平愿效姑母文成长公主,下嫁阿史那氏,安抚漠北人心,从此远居漠北,永不归朝!然则,父母子女,其情至深,世无匹敌,二圣身为父母不舍太平外嫁,太平亦不忍久违二圣膝下。二圣早定来年春日巡幸东都,若太平留于长安修行,岂非一岁乃至数年不得朝拜慈父慈母?八百里潼关道,于太平莫如天涯海角,诸公皆为人父,享子女承欢膝下之乐,还望诸公体谅太平恋亲之情!恳请二圣恩允太平往东都修行,为二圣祈福,为大唐祈福,为天下子民祈福。待銮驾至都,太平必于天津桥南恭迎二圣!”

      起身,我面向陆元方徐徐福身:“陆公乃大唐忠臣,行事为国为民,但太平耳听分明,陆公亦是真心为太平安危思虑,太平甚为感激!”

      君臣有别,陆元方匆促还礼,他不敢直视我,拘谨一笑:“公主言重。纠察执言,本为御史之责,只凭是非公理,不徇私情恩怨。”

      最后,李治采纳了陆元方的谏言,准备在洛阳城为我修建一座道观,让我正式出家入道,以此婉拒突厥请婚,免生冲突流血。

      “修筑道观,当以堪用者充任督造,便委将作监并工部。。。”

      却见紫帐后的人另有建议,李治侧耳倾听,颔首道:“合宜,合宜,便由宗正卿充任督造。”

      一桩绝不吃亏的美差落在了素无官声的新任周国公——武承嗣的头上,因我当年入道的名义是为杨老太太积累阴德,武承嗣是武士彠的亲孙子,由他监工倒也合乎人情。当然啦,武媚不见得喜欢武承嗣,可贺兰敏之已死,她也只这一个娘家人能用,但愿武承嗣能给武家长脸吧。

      求婚危机圆满的宣告解决,我再次行礼告罪,正准备退出宣政殿时,察觉一束凝重目光朝我投来,遂狐疑的望过去,见那人是侍御史狄仁杰,三十来岁,瘦高个,周身气质很正派,或者说有点严肃孤高,此一刻,他唇边噙着一抹笑意——不屑之笑。

      虽明白狄仁杰对我不满,我却不敢多问多说,更别提与他当堂对质,毕竟我今日举动的确荒诞无礼,往大了说,是我这个无功无德又为所欲为的小女子轻视了一群国之栋梁啊。啧啧,尤其御史台的人最不好惹,这位狄御史更甚,他在李治心中的地位可是比李世民还重啊。

      欢欢喜喜的一路小跑回了长安殿,袁芷汀等人苦等好半天,得知危机已然解决,她们又是一场哭,这次是喜极而泣,陈宁心哭的最厉害,她与我感情深厚,虽无血缘却更胜亲姐妹,她是真心实意的为我担忧。

      我滔滔不绝的将殿中始末讲与众人,正义秉直的陆元方得到她们的交口称赞。

      忽闻上官婉儿登门,待众人相见,上官婉儿毕恭毕敬的请我前往蓬莱殿,道是武媚宣见。我早有心理准备,不敢拖延,我不及更衣便随她前往,在不认识我的人眼中,仍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内侍。

      二人慢行中庭,因见面次数迄今屈指可数,我只觉尴尬冷场。

      我没话找话:“我衣着。。。不成体统,婉姐姐见笑。”

      不知怎的,我理应称她为上官才人,脱口却是一个十分亲切的称呼,难道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她将在政坛举足轻重,故而不自觉的想拉近二人距离?

      “岂敢,”,上官婉儿轻声道:“公主俏丽飒爽,令人不舍移目。窃以为,英王与公主酷肖天后,公主今日身着男装,恍惚之间。。。误以为。。。是英王。”

      我听的仔细,因而没错过上官婉儿在说出‘英王’二字那一瞬特别的语气变化,暗思,上官婉儿仿佛对李显。。。这会是日后她成为李显妾室的起源吗?可我并未听说李显对宫中哪个女人动心啊。

      好奇却不便多问,我只与上官婉儿闲聊女红针织。她道自己手拙,做出来的绣件每每惹人笑讽。我夸她学识渊博,上苍赐予她聪明的头脑,便吝啬再赐她一双巧手,否则便要惹天下女子妒忌。

      很快的,二人有说有笑,关系亲昵许多,又兼年龄相仿,远望着,好似一对姐妹花。我心里也是笑着的,bingo,她怎会不寂寞?怎会不渴望一份友情呢?

      接近蓬莱殿,意料之外,我们竟与李显偶遇。骤然,上官婉儿面颊浮现一抹浅绯,仍是矜贵女官之姿,但稍纵即逝的羞涩一笑却没逃过我的双眼。

      反观李显,他神情如常,大抵是襄王无意。因早知李显将会被武媚废为囚徒远贬他乡,我倒觉得他对她无意实是她的幸运啊。

      而下一刻,一行人自墙角转出,我的心跳陡然变了速率。

      李显回头看去,笑道:“啧,天后特赐步舆,偏不乘用,费时费力,我不愿与你二人同行。”

      李显惯是爱说笑,大家从不计较当真,被李显调侃的主人公之一假意叹息:“诶,只怪弟耽搁脚程,若非丽。。。”

      他的视线自与他挽手的女人脸上移向前方,四目相视,是喜悦与惊慌的超速碰撞。

      不在乎,我当真不在乎,他伴着谁,他挽着谁,我都不在乎,我只求能与他相见,长达数十日的分离把我折磨疯了!可是,我并没有盼到他的笑颜回应,他用一种饱含歉意的眼神注视着我,同时。。。他更紧的握住刘丽娘的手。

      我忽然疑惑不已,水殿,眼前,又是幻象不成?追我缠我的是他,与旁人伉俪情深的也是他,怎么可能有这样反复无常的男人呢?必然是幻象啊。

      二人视线胶着,终于,听李旭轮慢吞吞的淡淡的与我寒暄:“多日不见,阿妹仍是这般。。。妄作无状。”

      莫名慌了心神,这与我畅想了无数遍的重逢场景截然不同啊。

      想哭却不能哭,我硬生生的忍住了,强撑住一口气,暗暗的挺直腰背,如果数十日的分离便可动摇曾令他不惜突破礼教人伦禁绝的感情,如果我不再是能令他忘乎所以的那个女人,至少我还是顾月晚,还需保持作为一个人的自尊。

      我尽可能笑着回答他:“事态紧急,四哥长日。。。不出寝宫,许多事难入耳。”

      李显接过话茬,他说自己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穿内侍衣冠。上官婉儿替我细说经过,李显既惊且怒,当即破口大骂突厥人痴心妄想,还说阿史那伏念就该像贺兰敏之那样被绞死。

      旭轮只默默听着,我望着他,不合时宜的回忆起他的气息与温度,我们在水下的拥吻,短暂却深刻,恐怕耗尽我一生也难忘怀。曾以为只专属我一人的温柔,竟在无息无声的时间流逝中转移了。

      思及此,我的目光也转移了方向,刘丽娘垂目静听,所以我看不清她是何情绪。

      旭轮并不知刘氏与贺兰敏之的私情,但她未必不知是旭轮奉旨绞死了她的情人。有家世可倚,有情人可盼,她对旭轮并无真意,但眼下,她定然视旭轮为救命稻草,即便她心中迁怒于旭轮,也必不敢道明。

      至于贺兰敏之,虽然他的死亡带走了他与武媚之间的恩恩怨怨,可我尚未走出阴影,那些流言蜚语何时止息,我心上的创伤便何时痊愈。

      我刻意遗忘贺兰敏之的模样,遗忘与他有关的历年记忆,效果不错,再无法清晰忆起那副可恶狰狞的嘴脸,只是,偶尔梦回长离阁,孤零零的我躺在一室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仰望难以企及的一线阳光,唯有伸手挣扎,才能挣脱那噩梦。万幸的是,现实还不算糟糕。

      李显骂了一通,旭轮劝他息怒,又道:“入道避祸实为妙计,天皇圣明。”

      一旁,刘丽娘抬头,她笑意温柔,双眸明亮如星,她细声对旭轮道:“二圣爱女之心令人动容。为保公主,不惜张旗擂鼓,无惧漠北生变。”

      旭轮听着,并没有接话,倒是李显眼神一横:“孺人此言大不妥,我阿妹何曾挑起战事?分明是番奴贪得无厌!不臣不义!”

      刘丽娘不觉害怕,怯声说自己并无此意。

      我看向旭轮,他温声代刘丽娘解释:“阿兄莫计较,刘孺人绝无此意,是感念。。。”

      李显没好气道:“是我说错不成?!突厥早生贰心,常年掠边杀生,便是下嫁百位公主,亦难消其野心。你呀,如今你只。。。唉,罢了罢了,幸遇中意之人,我不与你计较。”

      旭轮与刘丽娘齐声道谢,我别过脸,泪如雨下。明知没有资格,但眼见他维护旁人,我做不到心如止水。原来,熟悉的温柔一旦成了别人的专属,于我就是一种折磨,最残忍不过的折磨。

      近侍递来帕子,李显急忙接了亲自为我擦泪:“哎哟,二圣不首肯,谁敢强令晚晚和亲番奴?!莫哭莫哭,呃。。。我已无计可施,旭轮,晚晚向来唯你是从,你劝一字,足抵我劝半晌呢。”

      “不必。。。费时,”,他是那么的从容,我不得不相信我真的沦为了无关紧要之人:“阿妹后怕,哭过便无事了。”

      旭轮把话说的这般决绝,我又疼又怕的心反而趋于平静,夺了李显手中的帕子,我迅速擦净了那层模糊我视野的‘白雾’。

      “是呀是呀,”,我的鼻音仍是很重:“果然四哥与我最是知心。小事一桩,哭过便罢了,即便阿耶当真命月晚下嫁番奴,我自。。。不违父命。”

      还是抱有一点残念,希望旭轮能对我说些什么,或安慰或歉疚或无奈,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啊!

      喜欢时一味的冲动热血,端的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势头,等到不喜欢了。。。何必像扔一件过时衣服般对我不管不问?

      上一世,为求与他同行而放弃了重生的机会,这一世,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信念顷刻间崩塌化尘,我又有何处可退呢?

      旭轮避开我热切的视线,他转头温和的对刘丽娘道:“秋渐深,风渐寒,你我宜早入殿。”

      丈夫的疼惜换回刘丽娘嫣然一笑,旭轮说罢便与她牵手前行。我自是不在他的心中,却未料他连兄长李显也不顾了。

      “旭轮。。。”,李显望他背影,撇嘴不满:“分明是失心迷窍!!哼,刘氏美则美矣,未必淑慧!天皇往日种种夸赞,不过是因着刘家!”

      看清旭轮的决绝态度,我又忍不住啪嗒啪嗒的落泪,窝囊到了极点。

      李显赶紧哄我:“如今旭轮不得闲,阿兄陪晚晚跑马可好?你常夸多祚马上功夫俊捷,我遣人请多祚与你我一道打毬。待你入观修行,只怕时日便难熬喽!”

      李显一边哄一边拉着我直入蓬莱殿,嘴里絮絮叨叨的:“女大难留啊,今日突厥犯上来讨,阿耶自不理会,倘或哪日吐蕃。。。唉,尽早择定驸马方是头等大事啊。”

      我愁道:“驸马。。。定是由二圣做主呢,阿兄无需代月晚作急。”

      “诶?”,李显笑容神秘,他直直的盯着我:“心中可有所思?晚晚啊,非是阿兄存心羞臊你,遍寻天下,唯薛家表弟与你最为相配,不是么?书信可曾阅览?”

      想起不知被宁心放在何处的锦囊,我随口道:“唔,问安而已。”

      李显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果是我阅人精准,薛子延如无暇美玉,蜚短流长断不会放在心上。”

      其实我并没有看过信,可料想薛绍对那些流言定然是介怀的。历史不会发生变化,我终会与薛绍结为夫妻,但他视我未必满意如初见。

      见我的反应木讷,李显不忘提醒:“现如今,二圣不便为阿妹议婚,阿妹自身亦归避此事,若薛子延变心另娶,如何是好?!难不成硬闯薛府?”

      此一刻,我没心情想那些有的没的,更何况李显这是瞎着急啊,薛绍绝不可能娶别人,因为李治早已暗示薛顗不能为薛绍定亲。

      进了蓬莱殿,武媚正慈笑着与刘丽娘叙话。各人面前的食案摆放着香气扑鼻的饮食,正巧我还没用早膳,换做平时,我才行过礼武媚便会催着我先吃饭,今天她没有催,我也不敢喊饿。

      李显正要行礼,武媚转眼看向我,她平声吩咐‘跪’,李显一惊但不敢劝阻,我心思通透,极顺从的应声跪地。

      “可知缘何罚你?”

      我垂首:“儿擅闯宣政殿,当众肆言,有轻侮百官之意,儿身负大罪。”

      “衣冠原属何人?合该严惩你主仆。”

      “是儿。。。遣宁心。。。窃来,未知原主。”

      武媚的情绪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天皇有意宽恕,可你愈发欠缺管教,便罚跪半个时辰,愿你真心悔改,知晓何为羞何为怕,万不敢蔑视朝堂。”

      “是。”

      我又一次闯了大祸,武媚罚跪半个时辰已是非常宽容,如果没有入殿前的那些见闻,我想我并不会觉得时间难挨吧。

      李显心疼我,稍等片刻便替我求情美言,他说我心中已然后悔。武媚吩咐李显专心吃饭,她眼神一转,看向旭轮与刘丽娘的席位。我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与思想,甚至我的余光也不敢随意的瞟过去。

      这是一场临时设立的赌侷,武媚赌输的人是我,她静等着看我嚎啕承认我做错了,我原就不该爱上自己的亲哥哥,我们罔顾人伦,宁愿痛伤父母的心,也要轰轰烈烈的相爱,到头来却被他一朝抛弃,丢了爱情,也失了尊严,输的是彻彻底底,还要狼狈的目睹他与旁人的恩爱。

      我的确输了,可我不愿承认,并非是我故意与武媚唱反调,我是舍不得否定我与他的前世今生,舍不得否定这一场跨度千年的执着啊。

      任我饿着肚子继续跪,武媚与儿子们闲谈家常,说亲仁坊的王宫已修建完毕,旭轮可择吉日入住,她又关心李显的健康,说他清瘦了许多,冬日理应进补,顺应体内阳气潜藏云云。

      “八郎亦轻减了,亦需进补。”

      旭轮谢过武媚关怀,刘丽娘袅袅起身:“天后宽心,新妇定勤谨侍奉大王。”

      武媚面上立时绽出柔和笑意:“丽娘这般说,我却难宽心,丽娘现是双身子,需珍重自身,凡事吩咐奴下便是。”

      闻言,李显忙不迭的向旭轮道喜,弟弟升级为人父,他是真心高兴。我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反正旭轮并不缺我这份祝福。

      是这样啊,她怀了他的骨肉,他理应加倍关心她。

      是这样吗?他是因为在意孩子所以暂无心情考虑我?

      稍侧目,我瞥向刘丽娘的腹部,自然是一片平坦的,有那身宽肥罗裙的遮掩,即便再过数月,大概也看不出什么起伏。或许是我的想法过于龌龊,此时距贺兰敏之被杀并不算久长,如果那孩子的。。。

      “起身。”

      武媚允我起身并让我用些饮食,我味同嚼蜡,分不清究竟更担心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又或自己与旭轮的前路。

      武媚事忙,众人很快便行礼跪安。上官婉儿将我们送出蓬莱殿,她不忘恭喜旭轮,并祝福刘丽娘一举得男,为旭轮诞下长子。另有宫人在旁恭维,道是母凭子贵,刘丽娘定能荣升王妃,刘丽娘谦称一切听凭二圣做主。

      “自当成真,”,李旭轮执了她的手,他眼波温柔如冰融后的三月春水:“莫论璋瓦,我定求二圣册你为王妃,你便是李某正妻。安心养胎即可,母家诸事我自派人打理协助。”

      李显提议兄妹三人去他宫中小酌庆祝,我含笑摇头婉拒,竭力平复悲凉的心绪。李显调侃我是着急回长安殿整理行囊,想早一天去洛阳当尼姑。我默认了,欠身一礼,匆匆的转身离开。

      待回到长安殿,宫人端来银镜,指给我看肿如胡桃的双眼,上官池飞问我可是被武媚惩罚了一番,我赞她料事如神,再无话说。

      一整日郁郁寡欢,入夜之后更是难眠,刘丽娘有孕的消息已经传进了长安殿。

      陈宁心气不过,嘴里不时的嘀咕,我叮嘱宁心千万不要乱说话,无论刘丽娘曾经做过什么,已是‘死’无对证,那么错的人只能是宁心。

      “公主这几日。。。”,袁芷汀送上一盏安神饮子,她迟疑的问我:“似有心事?”

      我不禁长叹:“只因。。。三日后启程往东都,我不舍远离耶娘。”

      袁芷汀心有同感,也不由得叹气,又劝我早些休息,李显邀我明日去他王府观马毬。

      万幸武媚允许,如果不抓住机会痛痛快快的玩一天,等我们到了洛阳,还不知何时才能被放出道观。听说武媚派了几个得力的女官先一步前去洛阳,不消说,自是为了管束我。

      “唉,”,宁心在旁也是直叹:“不拘长安或洛阳,只求突厥莫再讨要阿姐。”

      翌日,长安殿的宫人忙着为我收拾行李,我则随李显的几员近侍前往他的王宫,大家是一模一样的装束,分不出贵贱高低,不认识我的人只当我是普通内侍。

      开化坊的王宫何止热闹,简直可称嘈杂,李显把交好的亲朋一一请来,有人直嚷着要下注百金,憨直内向的李多祚急忙推辞,说他难担众望,只为博李显一乐而已。

      如果换做平常日子,让我当观众我是不肯的,少说也要入场跑两圈打几杆,但如今的我心情低落,随便看看也就罢了。

      百无聊赖的坐在李显身侧,我托腮凝望场上的各路选手,脑袋里似填了一团浆糊。陈宁心不知溜去了哪里,猜她多半是跑进两市买买买。

      “秋主气燥,又何况,”,李显把自己的汤品推到我面前:“晚晚必有心事。”

      我抿了一口清甜汤水,奇怪李显今天为什么不上场,他说自己的位置被人替代了。我不信,只当李显是开玩笑。皇帝的亲儿子码人攒局,谁敢抢正主儿炫技嘚瑟的风头呢?

      “如何?” 李显轻抬下巴,示意我注意场内的一位选手。

      先前,我并没在意谁是张三谁是李四,这时用心观察,见李多祚居然遇到了劲敌。虽然木球已被李多祚所控,可那人严防死守半步也不让,李多祚一时难寻突破,更没办法隔着大半个球场击球进洞。

      我稍觉有趣:“稀奇稀奇真稀奇,何人竟困住多。。。薛绍?!呀,当真是。。。”

      “大失礼,”,李显作势要捂住我的嘴:“岂能直呼。。。驸马名讳。”

      最后几个字他特意压低了声音,我哭笑不得:“阿兄为何认定。。。罢,是月晚失礼。未料阿兄为月晚设‘鸿门宴’呀。”

      李显假意生气:“好心反被糟践!哼,我与你实说,是薛子延拜求与晚晚一见!我心猜呀,因晚晚不曾回信,薛表弟因而心焦难耐呢。”

      心话,我回不回信还重要吗?结婚与否只能由李治做主啊,薛绍如果不想娶我,他大可以提着脑袋去跟李治谈判,非得与我对话干什么?难不成,薛绍想让我主动拒婚?那他现在大秀球技又是几个意思呢。

      我闷声说了一句内外有别,李显误以为我是害羞,还打趣说薛绍并非外人。

      勉强看了半场比赛,我哈欠连连,袁芷汀便陪我去睡午觉。待睡醒时,我尚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听芷汀喜滋滋的说李显与薛绍正在前厅等我。起床气作祟,我连说了三声不见。

      芷汀讶然:“是薛家郎君呀!”

      我烦躁道:“我晓得!薛绍是为了。。。唉!”

      芷汀好奇的探问原由,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所以然,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最后,我吩咐芷汀准备文房四宝,同时转告李显我仍在歇息,让想等我的人自己等便是。如此,隔了小半个时辰,在我写废十余张滑白的蜀纸后,芷汀往前厅再探,回来道是只薛绍一个人在等。

      “甚好,”,我仔细的将书信对折三次,然后亲手把信装入芷汀派人寻来的青竹筒:“交予薛表兄,便道。。。此乃回信,亦是我本心,请薛表兄隔五日拆阅。”

      “哎呀,”,芷汀接过竹筒,她掩嘴笑道:“如此规矩,好生磨人!料薛郎盼此手书如久旱盼甘霖,五日?只怕五个时辰也难等呢。”

      我干笑一声,眼神扫过那个竹筒,心情略忐忑:“人无信则不立,薛表兄乃君子,既接书信,必会守时拆阅。”

      待回宫,李显与我同行,意外的,薛绍便在不远处相送。大半晌流汗奔波,薛绍看起来却是精神十足,我不免猜测他已经看过了那筒中的书信。

      四目相视,我心中微微叹息,人无完人,咱们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道理还真是不会骗人,不过呢,我对薛绍本就无意,所以也从没有过任何指望。

      “阿晚!”,薛绍好不惊喜,稍迟疑,他这般称呼我。

      薛绍朝着我的位置走过来,我莫名的向后退缩,李显帮忙拦着我,他催促薛绍加快脚步。

      我咕哝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哼。”

      薛绍来在我们面前,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九成宫一别已是数月,阿晚一切安好?”

      我只觉薛绍的言行都披了一层虚伪的外衣,李显趁机调侃薛绍:“从前嘛,一时公主一时表妹,却不知九成宫中有何过往,只教你薛子延不顾礼法。”

      薛绍稍欠身:“大王责问,薛某好不惶恐。或公主或表妹,只恐外泄阿晚身份,不如直呼闺名,妥帖亦。。。亲切。”

  • 作者有话要说:  2月7(2021)更新:
    去年的修改就截止在这一章,前46章绝不再改
    这章过后的主线不会变,可能会加几个配角但不影响故事结局
    8月7日(2019)更新:
    历史上向大唐求婚的不是突厥,所以这场大殿争辩更是无从谈起哈
    只是为了呼应大明宫词里突厥四皇子阿默颉利(是这名不?)那一段
    (东)突厥汗国在贞观初年就被灭掉了,唐廷虽册封可汗管理旧地,但本质是唐皇帝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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