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绿》赵无惆

50、Chapter 50

　　一周的会议结束，春光尚好，众人纷纷踏上归途。

　　赵知行先是送别了周观澜，而后和韩青绿一起去机场，尽管她面色如常，动作仍旧体贴，但是韩青绿还是能看到她眼中凝着化不开的惆怅。

　　两人同这几天的状态一样，一路上没怎么交谈。光听着京城的司机师傅侃大山了，若是在平日，韩青绿知道，赵知行一定会和司机聊几句，但今天她出奇的沉默。

　　韩青绿在心里恨自己，如果不来京城，此刻她和赵知行仍是蜜糖罐里的热恋情侣。

　　但生命啊，就是因为没有回旋之地才显得弥足珍贵。

　　在机场，两人又见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谢芮立在韩青绿面前，挡住两个人的去路，“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她褪去了倨傲的神色，面对韩青绿软下语气。

　　赵知行脚步一顿，瞥了眼韩青绿，笑意不及眼底，“我去那边等你。”说着推起行李箱就要走。

　　韩青绿拽住她的袖口，“不用，谢芮，赵知行现在和我在一起，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赵知行绷紧的身体由内而外地松懈下来，像是一柄精良的弓。她知道，她在等韩青绿这句话，便立在一旁，没再出声。

　　谢芮轻蔑地看着赵知行，转过头问韩青绿，“韩青绿，你真的喜欢她吗？我们才是真心相爱，你不记得了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给对方带去源源不断的灵感，说白了，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

　　韩青绿打断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好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听你回忆过去展望未来，祝你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来，我要赶飞机了。”

　　所谓回忆，好的坏的，爱过的不爱的，痴缠过的痛恨过的，就成为回忆好了。

　　谢芮咄咄逼人，凑到她身前俯视她，从前的韩青绿，不会对她说这样无情的话，“你真的对我没有感情了么？我不信。”

　　看着她越凑越近，赵知行心里的火涌到脚下，她向前走了一步，把韩青绿的身子往后拽，护在她身前，“她对你还有没有感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现在是我女朋友，麻烦你，不要来骚扰她。”

　　韩青绿皱了眉头，为那句，对你还有没有感情，我不知道。

　　谢芮转向赵知行，冷笑出声，“赵知行，真是处心积虑的好学生啊，当年跟在韩青绿身后屁颠屁颠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脏心思吗？”

　　“你忘了你当初怎么说的吗？我告诉你，你当初配不上，现在依旧配不上！”

　　“你能给她一点点创作的帮助吗？你能帮她上各大艺术节吗？你能让她的画在海外画廊展出吗？”

　　韩青绿瞳孔紧缩，骤然收紧了赵知行的手，她不知道当初赵知行说过什么，但她知道，谢芮真的很会找软肋，她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捅赵知行的肺管子，更是在磋磨两个人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她好怕赵知行真的松开自己的手。

　　赵知行平静得凝视着疯子一样的谢芮，怒极反笑，“谢芮，我当年，劝你好好珍惜她，你自己不珍惜，怪得了谁？”

　　谢芮愣了个神，两人从她面前大步流星地掠过。

　　她确实没好好珍惜。

　　那时候韩青绿忙毕业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却还是会给她剥好水果，橙子、柚子、石榴、一碗一碗递到她嘴边，她会每天发一条朋友圈炫耀；

　　那时候韩青绿还没开工作室，会穿着笔挺的西装出去找工作，回来时给她买各式各样的点心蛋糕，她也会经常去韩青绿实习的地方等她下班，两个人顶着北风，买一碗热乎乎的关东煮，缩在车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那时候两个人的事情被人捅到老师面前，韩青绿二话没说，主动辞了学生会的职务，当时的校园网论坛上还有人写文章声援她们，这事情引起了民愤，方才不了了之，两个人也躲过了处分，顺利拿了毕业证。

　　她，是她自己，弄丢了韩青绿，怨不得旁人。

　　她抬了眸子看，赵知行和韩青绿不远不近地走在一起，或许是在说话，或许是没说话，但是能看出来，韩青绿的神态很放松，像极了曾经和自己出去玩的神情，她的眼睛逐渐模糊起来，本以为，会忘掉那个和她一起画画的乖女人，真可惜，韩青绿似乎已经忘掉了。

　　人影走得更远，看不真切，谢芮看了眼自己的飞机票，自己似乎也没有一个，继续留在这片土地的理由。

　　韩青绿没有再回头，放下刻骨铭心的过去对谁来说都不是易事，但不管怎样，总归要朝前走，至于旧人，留在回忆里就好。这一次来，见到了，放下了，也就无憾了。

　　眼下，哄好赵知行才是正经事。

　　赵知行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刚刚谢芮问的话却是刺在她心里，扪心自问，除了会做几篇文章，上几门专业课，对于韩青绿而言，她确实没什么别的用处。

　　韩青绿快走几步赶上她，“你之前，说过什么话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太糟了，她不由得想说点什么弥合。

　　赵知行没看她，声音闷闷的，不复刚才的清亮，“没说什么。”

　　韩青绿不依不饶，抓过她的手轻晃，“那你要好好珍惜我。”赵知行情动的样子她不是不知道，更别提，刚刚赵知行说，“不知道她对你还有没有感情”的时候，她真的又心疼又自责。

　　赵知行挤出一个苦笑来，比哭还难看，她没有接韩青绿的话茬，“快走吧，该登机了。”

　　韩青绿不由分说地挤进她的手掌，同她十指相扣，她想让赵知行感受到她的情意，虽然让她全身心地爱人很难，但是她会竭尽全力。

　　赵知行扁扁嘴角，由着她去。

　　飞机上，赵知行摊开一本书看，韩青绿靠在一旁，睡得正酣，她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着，好不容易挨在赵知行身边，抓紧一切机会补眠。

　　赵知行看了眼酣睡的韩青绿，嘴角翘了翘。

　　等到下飞机两人打车回家，她掏出手机刷了眼朋友圈，才看到韩青绿两小时前发出的动态，“我肯定跟你走，没有船票同你游。”

　　赵知行的嘴角弯弯，像一个欲说还休的小括号，即使是没有船，她也会去学着如何造船，她才不要韩青绿游呢。

　　一直关注着赵知行表情的韩青绿，一颗心才跌落回胸腔，她就知道，赵知行永远是说到做到的人。

　　但是赵知行偏要嘴硬，把韩青绿送回家，并未进门，“我回我那里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韩青绿不依她的意，“我离开你就睡不好，这几天都想你想得睡不着，你留下来好不好？”她拽着赵知行的袖子不松手，用着半真半假的借口。

　　赵知行低头看韩青绿的手掌，她白得发光，手也嫩嫩的，此刻稍稍用力，显出青筋来，经络分明，像是踩在自己心里鼓鼓胀胀的闷气上，有什么东西“噗”地一声消散，她永远都知道，韩青绿对自己的魔力有多大。

　　低低应了声，“好吧，那我睡沙发。”

　　韩青绿看她执拗的样子，只好退一步，先把人留下是头等大事，其余的还可以慢慢来，“好，你只要在屋子里，我就能睡得好。”

　　皮皮早就凑上来嗅她，赵知行抱起猫咪，也不管它身上的毛毛，猛吸了一口，仿佛恢复了些生机，她进门坐在沙发上轻声同皮皮讲话“皮皮崽是不是胖了呀！”皮皮轻声地喵她，才没有呢，哼。

　　皮皮乖顺地在她怀里撒娇，喵喵的叫声，和赵知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的声音，让韩青绿觉得，她之前隐瞒赵知行，真的是她有病，却又觉得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活过来了。

　　长途飞行太累，两个人懒得做饭，叫了一顿丰盛的外卖。

　　吃完饭，赵知行坐在沙发上闷头看书，韩青绿转悠了好几圈，不知道和她说点什么。

　　正要开口，赵知行的手机响起来，她摸过来看一眼备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快走了几步，去阳台接通。

　　韩青绿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赵知行竟然避开她接电话，怎么能这样呢！她气鼓鼓地回到卧室，想打把游戏泄愤。

　　刚点进匹配界面，便收到一条杨如霁发来的微信，“丹姐，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赵知行当年写的帖子被推上热门了！你看！”

　　韩青绿拒绝了匹配，退出游戏界面，看杨如霁发过来的内容，越看眼前越模糊不清，泪止不住地淌下来。

　　她侧身躺在床上，企图平复一下情绪，可泪珠从右眼角流出来，流过她秀挺的鼻梁，流到左眼角，继而洇湿枕头，韩青绿不知道，如果杨如霁今天不发给她，赵知行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

　　杨如霁也不管韩青绿回不回复，继续在屏幕那头嗨，“丹姐，你快看，最新那条评论！”

　　韩青绿把手机举起来，用力眨了几下眼才能看清屏幕上影影绰绰的字体，“目送你，回到人海，而我却只能，置身事外。”

　　杨如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飞快撤回了自己上一条消息，韩青绿故意逗她，“我看到了，已截图。”

　　杨如霁默默叹气，“别告诉赵知行是我说的啊，不然她会杀了我的。”

　　韩青绿回了个嗯嗯的表情包，结束了对话。

　　她抬眼看窗外的如水夜色，从卧室望出去，能看到赵知行在阳台打电话的侧影，那人立在阳台的花花草草中，神色比夜色更动人。

　　足够了，赵知行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至于那条评论，她认出了谢芮的头像，都放过彼此吧，归于人海，是关乎前任最好的选项。

　　韩青绿，也算做完了这场告别，只不过，伤到了赵知行，不过她有信心，以后会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赵知行，直到这些喜欢，似汩汩河流，终有一天会百川归海，积攒成连绵不绝的爱意。

　　赵知行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挂断电话，仰头躺在沙发上，天花板空空如也，同赵知行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