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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Chapter 49 ...


  •   为期一周的研讨会仍在如火如荼地开,赵知行和韩青绿的矛盾仍在悄无声息地继续。

      赵知行避开了韩青绿的时间,她的展览、发言一概没有出现,但是自己的发言仍有在精心准备,与她相熟的人,都夸赞她的进步。

      殊不知,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没有别的事情做,只好磨自己的稿子。

      唯有周观澜见她情绪起伏不定,甚是担心,她这一辈子奉行丁克主义,是以把每一个学生都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不好直说,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知行啊,劳逸结合,你看看你这黑眼圈儿。”

      赵知行在老师身边不好意思地低头,“知道了,谢谢老师关心。”

      周观澜眼睛看着前方发言的人群,声音染上岁月的薄霜,“知行啊,按理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呢,老师不应该多管,但是老师希望你知道,人这一辈子,遇见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别给自己留什么遗憾。”

      赵知行不言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观澜顿了一顿,试探着问,“当年去石城,也是因为她吗?”

      赵知行攥紧了手掌,用旁人几不可察的幅度,轻轻点头,“是,想多挣点钱。”

      想多挣点钱,有底气去找你,想尽快经济独立自由,能够配得上你,想去石城,看看你曾经支教过的风景,人生中几个有重大转折意义的拐点,都是为了,想追寻你的足迹踪影,即使你看不见,也没关系。

      周观澜拍拍她的手,“老师希望你开心点,如果暂时不开心,也没关系,别太久就好。”

      周观澜直至今日还记得,第一次在本科课堂上见到赵知行的场景,那时候全班都在认真地记笔记,她边讲边踱步,走到赵知行前面,发现这孩子写字一笔一划正襟危坐的,就是写得太慢了,甚至还没记完自己上一段话。

      便倚在她的桌角,打趣她说,“照你这个速度,以后给大领导当秘书可跟不上节奏啊。”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赵知行的脸也不自然地泛起红晕来。

      后来她来读自己的硕士,看见自己第一句话就是,“老师,我现在写字速度比以前快多了,能跟上节奏了。”

      自己那时候就觉得,这孩子天真得可爱,又带点愚气,大智若愚,这是做学问中最缺少的特质。

      她看着眼前不到三十岁就拥有国家青年基金的得意门生,头一次感觉到“文章得意,情场失意”的反差感是这么痛彻心扉。

      赵知行微笑着应她,“知道啦老师,我记住啦!”她语气上扬,心绪却是下降的,她也不知道,这颗心还要飘扬到何年何地。

      偌大的会议场地,人来人往,鼎沸喧杂,想找一个人难得很,想躲一个人却很容易,赵知行一躲就是一周。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论文,不知疲倦地和各路师兄师姐讨论论文、谈论研究方向,一来二去,获得了不少灵感。

      看着密密麻麻的电脑屏幕发呆,不出意外的话,这趟回去至少能拿出来三篇论文来,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又看着桌角的小印章出神,虽然年前就已经确定好了要刻什么,但总觉得交给师傅刻不够真挚,于是她拿了小刻刀,自己一笔一划地刻出来雏形,一刀一刀刻下去,不是刻舟求剑的茫然四顾,而是刻骨铭心的似有归途。

      本来想趁着这次出来,和韩青绿一起去故宫的时候送给她,在红墙里,在太和殿前,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的知,我的行,都是你。”故宫六百年,见证了多少兴衰荣辱,她奇怪的仪式感,就是驱使着她,让她在故宫对韩青绿说出这句话。

      印章底部刻的是“知行合一”,那个一,便是韩青绿这个唯一,唯一能让她动心的人,唯一能让她爱慕的人,唯一能让她万水千山不断追寻的人。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说出那样口不择言的话,多混蛋,做出那样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事,呸呸呸,韩青绿,永远不是她的敌。但是她确实,觉得被欺骗,被隐瞒,甚至是,被排斥。

      咚咚咚,有人敲她的房门。
      赵知行以为是周观澜叫她吃饭,忙不迭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的瞬间,心中一酸。

      韩青绿立在她眼前,走廊的灯光柔和,映照在她身后,近乎西方油画的光影,让韩青绿透着宛若圣母的光晕,然而透过这不真实的弥散的光晕,赵知行还是看见,几天未曾见到的人,脸颊清减下去,眼神也疲惫不堪。

      两相对望,二人都没开口。
      走廊里掠过三三两两的穿堂风,吹起两人的衣角,调皮捣蛋似的。

      韩青绿又怎么会看不见赵知行浓浓的黑眼圈,和她不再闪烁的星星眼,她心里刺痛,率先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

      “你要一直冷静下去吗?”

      赵知行嗫嚅,她不知道如何答这句话。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韩青绿故意把重音后移,咬在最后几个字上,听起来讽刺无比,是啊,自从那天一场混乱的欢好过后,她们两个人再没说过一句话,一条微信也没发过。

      “哦,好。”赵知行侧身给她让路,脑子里乱的像是一团浆糊。

      韩青绿径直走到她的书桌前,说是书桌,其实就是酒店里的写字台罢了,只不过被赵知行杂乱无章地堆着电脑、书本和笔记,看起来和家里有几分相似。

      韩青绿知道,赵知行在工作时候就会这样,将书本堆砌起来,筑一座她的小小城堡,而她的知行,就是这城堡里最有文采的工匠。待她工作结束后,城堡褪去,又是一个清爽干净,井井有条的桌子。

      赵知行猛然想起,那小印章还在桌角放着,忙关上门后快步向前,不想让韩青绿看见。

      已经晚了一步。

      韩青绿拿起那枚印章端详,上青下赤的眼色就很别致,再看底部,手边没有印泥,看不真切,依稀看出来,知,合,一,这三个篆体字,推算出来另一个字是行,知行合一,这大概是赵知行的私章。

      “这是你的藏书章?”韩青绿不知道说点什么,手指有意无意摩挲着印章,先说几句闲话总归是没错的。

      赵知行放下要阻拦的手,“不是,是要送给你的,之前,一直没刻好。”后面的话被她咽回去了,是早就准备好的石城的石头,早就想好了要刻什么,要说什么,早就将这句话默默地写入我的生命里,即使你看不到,也没有关系。

      韩青绿断续的记忆有一瞬间的联通,她记得确实有几天,赵知行的手上有深一道浅一道的红痕,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在新家搬东西蹭到的,自己也没在意,原来是在偷偷刻章子。

      她凝视着赵知行的侧脸,“所以呢,还要送给我嘛?”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

      赵知行拿过印章,珍重地用缎子包好,装进小盒子里,“送给你,迟到的新年礼物。”

      关于那一句,我的知和行都是你,她没有说出口。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情绪,更不对。

      是怕自己自作多情,是怕韩青绿进退两难,还是纯粹在赌气,她不知道,面对眼前人,她永远无法做到冷静自如。

      韩青绿接过来,顺势握住她的手,“七崽,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没有提前和你报备,原谅我好不好?”她言辞恳切,目光灼灼,看得赵知行心里发烫。

      “韩青绿,你爱我吗?”赵知行找回自己的声调,问出了这一周以来她最想问的话。

      韩青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滞涩,宛如影片断帧的慢镜头,停滞了几秒,她斟酌着语言,“我……”

      赵知行后退了一步,看着她手里的小盒子,摇摇头,冷静地开口,“你不爱我,现在对我的情感,怎么形容呢?就是有愧疚,有喜欢,或许还有抱歉,和曾经的一点点情分,但是这些加起来,也比不上过去那么多,那么深,对不对?”

      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韩青绿不得不承认,赵知行永远是阅读理解的满分选手,她的情绪被捕捉得淋漓尽致,又让她无处反驳。

      长久以来,她都在接受着赵知行浓烈的爱意,但是自己的爱呢,把她带回家是为了一个交代,送她入场券是为了抹去过去的痕迹,可如果真的有爱,有那么多的爱,她就不会选择不告诉赵知行谢芮回来的消息。

      她到此刻不得不承认,对赵知行,爱得确实没有那么浓,那么深,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着告别的幌子来见谢芮,就是因为,她曾经爱一个人爱到刻骨铭心,即使是现任再讨厌再排斥,也要来见一面。

      相顾又是无言,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脚步声、甚至是十几层楼高,却能听到马路上的鸣笛声。

      赵知行无力地颓丧在椅子上,话语中有无形的刀子,伤人伤己,“真是难为你了,这段时间,我不懂事,打扰你了,对不起,你放心,回到滨城之后,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会搬走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赵知行饱览群书,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韩青绿被她的决绝吓到,她以为只是生气而已,怎么听赵知行这意思,是要直接分开呢。

      “知行,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多想,我就是,就是,想来告别,然后回去和你慢慢培养感情,我没有要和你分开的想法啊!”她哭着抓住赵知行的手,不住地摇头。

      赵知行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你明明知道我会生气的,对吗?”

      告别旧爱,再慢慢培养和新欢的感情,韩青绿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原来自己爱入骨髓,韩青绿这里的进度却是“仍在培养中”,真是讽刺得紧。

      “我……”

      韩青绿再次沉默,她确实,明知道这是赵知行很介意的点,还非要来点一把火,只为了满足自己卑劣的想和过去告别的想法,也为了验证赵知行心里自己有多么重要,然而验证结果一出来,她却比之前的每一次提心吊胆都要心痛。

      “韩青绿,你不能,仗着我爱你,我义无反顾地爱你,就这样骗我,一个月之前你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告诉我的,你都没有。”她说着说着冷笑一声,“呵,也是,你本来也不爱我,有什么好说的。”

      韩青绿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不是不是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不理我。”

      她哭着抱住赵知行的腰,紧紧箍着,哭着质问她,“你答应过我不让我一个人的!你答应过我的,赵知行!”

      她的眼泪,就是免死金牌,赵知行做不到无视,也做不到留她一个人在暗夜里哭。

      赵知行缓慢地把她抱在怀里,手掌收紧,抚着她战栗抽泣的后背,几不可闻地叹气。她真的不知道,要拿眼前人怎么办,要拿这段关系怎么办,她对韩青绿的滤镜厚到,即使是韩青绿杀人放火,她也会第一时间为她找律师辩护。

      她想起周观澜的话,这辈子找到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在赵知行这里的下一句或许是,即使韩青绿不喜欢我,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她还在我身边,我就死而无憾。

      爱有多轻易宣之于口,爱就有多轻易一剑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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