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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Chapter 47 ...


  •   “不要,不要!”韩青绿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大口喘着浊气。

      赵知行把她搂过来摁在怀里,另一只手拧亮了小夜灯,“宝贝,你梦到什么了?能不能告诉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大半个月已经有五次这种情况了,赵知行的脸色在暗夜里算不得明朗,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可怖,让韩青绿一次又一次哭着醒来。

      她试探着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拍她战栗的后背,“不然,我们去看看医生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你。”赵知行白天上课,晚上也不得安枕,此刻顶着乌青的眼睛,看怀里的人。

      韩青绿又何尝不知道赵知行的疲倦,她拼命地摇头,不住地往她怀里缩,此刻侵袭她的不仅仅是过去关于谢芮的回忆,还有时光更深处的屈辱,让她厌恶作呕。

      赵知行见她这个凄惶的样子,又怎么敢再说下去,她叹口气,把又瘦弱了一圈的韩青绿搂在怀里,轻轻地吻她,不含任何欲的,安抚性质的吻。

      韩青绿婉转着缠上来,像是欲求不满的美人蛇,吐着毒信,要人性命,几次三番,要的累了,才沉沉睡去。

      赵知行轻手轻脚地下床,掖好韩青绿的被角,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柔情似水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驻了一会,转身走去书房。她知道韩青绿有事情瞒着她,没来由地感到不安,打开电脑,又敲了一段论文。

      这次联大的会议一共分为五个分会场,按理说,赵知行应该跟着周观澜在第三分会场评议当代文学这一大议题。

      但是赵知行现在存了一点私心,她写了一篇关于当代艺术的论文投稿。

      意味着,一旦投稿成功,她将会在韩青绿的第四分会场出现。届时给她一个小惊喜,也算为自己开辟一片新的学术领域。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天边已经漫上鱼肚白,她对着电脑屏幕苦笑一声。

      回到韩青绿身边,扯了被角轻了又轻地躺下,看着在睡梦中仍紧皱眉头的人,韩青绿,要怎么样,才能真正走进你心里呢?

      梦中人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凭着寻找热源的本能,靠近赵知行,钻进她怀里。

      赵知行分明抱住了她,却觉得,自己仿若搂着一团空气,无处不在,却又时刻会抽离,她的心里,有点难过,因为韩青绿什么都不说,因为她不能帮自己的爱人分担一点点苦涩。

      转眼间,春光潋滟,京城更是春意盎然,联大校园里的绿荫大道已经有杨柳依依的态势,来往的师生也都换上了轻便而斑斓的春装,赵知行和周观澜下车,快步往会场内走去。

      韩青绿没和她们一起,她去接段芳秾,和谢芮。
      一颗隐形的定时炸弹就绑在韩青绿身上,无限煎熬的一场会议即将在她身后展开。

      会议一共设置了五个分会场,各路大神汇集于此。赵知行如愿以偿,被分到了当代艺术议题,从属于第四分会场。

      韩青绿看到会场名单的那一刻,彻底傻了眼。

      此刻,段芳秾和周观澜在贵宾席言笑晏晏,双方都带着自己的嫡传弟子,为她们铺路,也为自己拓展人际关系。

      段芳秾和周观澜有三分同在一个学院的交情,此番会面,赵知行相信她的导师,能把三分变成五分,某种程度上,师徒二人极其相似,那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发展的人脉关系。

      周观澜游刃有余,赵知行照猫画虎。

      京城的这场研讨会,多年以后回头看,甚至可以奠定未来十年的批评基调和文章写作方向,周观澜和赵知行师徒,都无比明白这场会议的重要性,是以长袖善舞,也舞得端方雅正。

      赵知行从一侧快步走到老师身边,身姿绰约,步履凛然。

      周观澜拽过她的半边身子对段芳秾介绍,“这是赵知行,我的小徒弟,现在在滨城发展,主攻当代文学与电影批评。知行啊,段老师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赵知行挂上长辈最喜欢的阳光笑容,“那是自然,段老师的美名和作品何人不晓,段老师你好,我曾经蹭过您的国画发展史那门课,受益匪浅。”

      有时候,对待高端的人物,往往采用最底端的思维便能事半功倍。

      段芳秾掩唇轻笑,“都是瞎说着玩的,你们年轻人喜欢就好,说明我们国画还有前途。”她说着说着环顾四周,“哎,我的小徒弟,跑到哪里去了,这孩子。”忽然,眼神聚焦,提高了音量,“哎,这呢这呢,过来!”

      赵知行和周观澜抬头望去,周观澜神色如常,赵知行却死死咬紧了牙关,露出来一个疑惑不解又克制清醒的笑来。她是想来和韩青绿打个招呼,没想到,却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老熟人”。

      来的不是别人,是今早还在自己身边咕哝着没睡饱的韩青绿,和多年不见换了发型却桀骜仍在的谢芮。

      她们并肩从远处走来,拨云见日,优越的身形和外貌,让不少老教授都侧目看她们,赞叹参会者多是青年一辈的翘楚,着实是年少有为。

      是啊,她们从一开始,就是那般,登对,那般,相偕。

      周围人声喧闹,赵知行只听见自己的心,被一盏笨重古朴的大钟,咚咚咚,砸得粉碎。

      她的不自然,周观澜都收在眼眸里,转过头,对着韩青绿,微眯了眯眼。

      正因为见过太多过去的样子了,赵知行觉得此刻自己站在这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显然还未曾结束。

      两人走到段芳秾身边,她转头和周观澜介绍,“喏,我也要王婆卖瓜一把,我这两个学生啊,是这些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现在瓜熟蒂落,我出来帮着吆喝吆喝,韩青绿,技融古今,有几部作品还得了国青赛的奖。”

      韩青绿笑着和周观澜点头问好,而后看向侍立一旁的赵知行,眼神恳切,蓄着柔光,赵知行笑着与她和谢芮对视,陌生得没有一点温度,叫她无依的一颗心,也彻底失了底。

      身上那颗炸弹轰然作响,将她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炸得粉碎,片甲不留。

      周观澜的目光从韩青绿和赵知行身上绕过去,这位好像就是上次在艺术馆里和赵知行走得很近那个美女,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赵知行的“女朋友”。

      可现在两人气氛有些微妙,她附和着段芳秾,“不愧是段老师的学生,这么有出息,那这位呢?”

      段芳秾轻笑,“这个啊,算是我的关门弟子,前一阵去了法国写生游学,这阵子才回来,她的作品可谓是惊为天人哦。”

      赵知行听了这话,脸色彻底白下来,在明晃晃的会议厅,她听到曾经源于眼前人的质问,你觉得,你配得上她吗?这声音逐渐演变成回声,一圈一圈,在赵知行耳朵里塞满。

      谢芮弯下腰和周观澜打招呼,在抬起头时,嘴角依然挂着她最熟悉的带着轻蔑意味的笑容,审视着她,又含情脉脉看了眼身边的韩青绿。

      赵知行猛然想起韩青绿这段时间以来,都睡不安稳,时常在噩梦中醒来,她的一颗心,被眼前人狠狠地揪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一个月之前,那不就是,自己知道要来参会的时候吗?

      那时候韩青绿怎么说的,她说,段老师找她参会,会上还有展览,赵知行死命攥着自己的拳头,那是不是,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那个时候,韩青绿就知道了,谢芮回来了。
      而她,没有对自己说。
      赵知行的嘴角彻底塌下去。

      此刻赵知行,全赖着多年混迹江湖的本能站立,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或是灵魂的某一部分,正在彻底凹陷下去,那个她始终担心的梦境,回来了。

      因为她出其不意的选题,赵知行和段芳秾师徒三人分到了同一会场,周观澜有些担心地扫了她一眼,碍着外人在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嘱咐一句,“好好观摩学习吧。”便飘然而去。

      赵知行点点头,转身走在韩青绿后面进会场。

      觉察到她的鼻息,韩青绿回身,想牵住她的手,被赵知行闪避开,一手向前做“请”的手势,客气地让她先入座。

      韩青绿在心里悲叹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而她,躲不过去。饶是她坐在暖意熏人的会场里,手心却是一片潮湿冰凉。

      圆桌会议上,没有任何头衔的谢芮,叫主办方不知道怎么摆放座次牌,僵持了一会儿,段芳秾开口,“不然就坐我旁边吧,这孩子毕竟是我带出来的。”

      这样一说不要紧,韩青绿猛地抬起头,如果坐她旁边,那不就意味着谢芮和赵知行面对面吗?

      她艰难地站起身,和段芳秾说,“老师不然我坐这边吧,我这次没什么任务。”

      段秾轻笑,“你抢什么啊,知道你和小芮关系好,也不用这样保护她呀,又不是大熊猫,对不对小芮?大家都别拘着了,坐吧,都坐吧。”

      段芳秾说者无心,赵知行听者有意。

      是啊,韩青绿多么护着谢芮啊,把她要来参会的消息对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她有病,投了劳什子论文,说不定,等到会议结束,她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韩青绿,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谢芮坦荡地坐下,笑着看赵知行。赵知行避开她探究的目光,专心看自己的论文。纸上的字分明是熬了半个月的大夜熬出来的,写的时候,满心欢喜,情意绵绵。

      可现在一个字一个字像是放大了的钝刀子,扎进自己眼眶里,又酸又涩。

      韩青绿看坐在她斜对面的赵知行,她的脸色外人看来无异常,但在韩青绿看来,比刚刚又白了几分,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看着就格外明显。

      赵知行把自己完全装进套子里,拒绝和韩青绿有任何角度的对视。

      她知道这样做很没出息,更没有一点大度的本事,可她认了,她就是见不得韩青绿和谢芮同时出现在她眼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们两个当初,有多么契合,多么登对。

      她更生气的是,韩青绿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对她讲,难道是,她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吗?

      她的一颗心,掉落深渊,回声里,都是那年,她眼睁睁看着谢芮和韩青绿离她远去的背影。

      会议进入学术会议的发言环节,韩青绿今天没有发言任务,只有一个点评,任务不重,她掏出手机给赵知行发微信。

      知行,你别生气好吗?我可以好好和你解释一下吗。
      知行,我们一会儿出去一趟好吗?我手好冷,你给我暖一暖。
      崽崽?

      自然是没人回她的,斜对面的赵知行,根本没有掏出装在兜里的手机。

      谢芮还丝毫不避嫌,她凑到韩青绿身边,“师姐,我们多年未见,你怎么不理我啊?”她这次来,确实也存了要和韩青绿重修旧好的意思。

      她之前对韩青绿做了很多混账事,但是她心里仍然觉得,两个人是谁也离不开谁的精神伴侣,尽管这么多年她又交了无数个女朋友,可总是会朦朦胧胧地想起韩青绿来。

      韩青绿侧身避开她的鼻息,坐直了睨她一眼,“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希望你搞清楚。”

      谢芮不以为意地笑笑,她极具侵略性地看着对面的赵知行挑眉,看不出来,当年的穷学生现在也能和她平起平坐了,真是好笑。

      会议主持人的声音传过来,“有请段芳秾老师的关门弟子,游法艺术家谢芮发言。”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听过这个“天才”的事迹,曾经匿名参加亚洲新锐艺术家比赛摘得金牌,横扫国内三大艺术节,旅法期间,因为强有力的文化输出影响,曾获大使接见,并将其画作作为新年礼物赠予法国总统。

      没有人能不为她的才华绝倒。
      即使是韩青绿,也不能否定,谢芮确实是奇才。

      谢芮施施然地站起身,她今天穿着黑色的西装西裤,面料垂坠松垮,是典型的山本耀司风格,头上戴一顶线帽,身形清癯,眼神似猎豹般坚毅,鼻梁高挺,嘴角清扬,略低头和大家致意,她有礼貌地问主持人,“请问,我可以使用PPT么?”

      主持人一愣,旋即快速反应过来,“当然可以了,请来这边。”

      谢芮随她去发言席,她装模作样地摸兜,“哎呀,我忘了带U盘,我可以登录微信吗?”

      段芳秾为她解围,“这孩子,在国外待得时间长了,怎么规矩都忘了。”

      段芳秾在学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众人笑着附和她,自然没人在意谢芮的“不识礼数”。

      赵知行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发言席的谢芮,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花样。

      下一秒她知道了。

      在公共屏幕上弹出来谢芮的微信聊天界面,置顶聊天是赵知行最熟悉的头像。

      因为那也是她的置顶,她在谢芮手机里的备注是小刺猬。

      小刺猬的消息的聊天框上有个红点,她说,“好,到时候再说。”

      窗外,几只喜鹊在枝头蹦跳,传来啾啾的声响,赵知行的心,沉了又沉,寒冰里冻,灼水里煎,什么好?到什么时候?再说什么?韩青绿到底对她隐瞒了什么?

      她们两个的微信竟然没有互删?

      赵知行心里的野兽在咆哮。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坐在她不远处的韩青绿,眼中溢出了奔涌的哀伤,原来,心很疼的时候,哭都哭不出来,更何况,哭给谁看呢?更何况,自己还有发言任务呢?

      韩青绿对上赵知行的眼神,如芒在背,她眼睛里写满了哀求与愧疚,她清楚,她是在玩火自焚。

      她明明知道赵知行有多么介意谢芮,明明知道这次会面可以避开,可她没有这么做,可是她还是来了,见到谢芮便也释然。

      她是有好好打算,告别过去,安心和赵知行在一起的。

      谢芮打开PPT,放映着她曾经在法国拍摄的古画,分享着自己的感受,台下阵阵哗然鼓掌。

      韩青绿陡然对上赵知行的目光,她眼中蕴着忿恨的火苗,抬起手,鼓了三下掌。

      定时炸弹,将两个人炸得粉身碎骨。

      韩青绿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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