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绿》赵无惆

39、Chapter 39

　　醉意褪去，韩青绿伸着懒腰起床，睁开有些浮肿的眼睛，已经不见赵知行的身影，只有皮皮几年如一日地围在她脚边叫。

　　她晃了晃头，还是不能喝酒，脑子里面像是爆浆芝士一样，动一动就黏糊糊的。床头贴了一张粉色字条，“起床啦?八宝粥和小猪包在锅里，我去学校监考。”

　　赵知行的字一如既往地好看，她记得原来在学校的时候，两个人还比过字，那时候还难分伯仲，这几年赵知行明显更精进了不少。

　　她起身趿拉着拖鞋去洗漱，镜子上也贴了纸条，这张是绿色的“早上好呀阿仙，你今天真好看。”

　　韩青绿嗤地笑一声，什么啊，都快肿成猪头了，幸亏你没看到，韩青绿侥幸地想。

　　不对啊，她早上肯定看见了，这个小鬼头。

　　和往常一样，蹲下来给猫主子喂食，猫咪的碗边也贴了张黄色纸条，“我已经喂完皮皮啦，也铲完臭臭啦，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小铲屎官（叉腰）！”

　　什么呀，收获自己的芳心还不够，还要把小猫咪的芳心也收入囊中吗？她点了点一旁天真以为自己还可以再吃一顿的皮皮的虎纹脑门儿，“不许被收买了，听到没？”

　　皮皮不解地围着她叫，韩青绿把她捞起来抱进怀里猛吸，又意犹未尽地亲了亲皮皮的脸，“小呆子。”语气娇嗔婉转，蘸了桂花蜜，湿哒哒的。

　　走到厨房，不出所料，这里的便利贴比较多。
　　蒸锅上贴的是“轻轻打开哦，不要摸到锅盖，小猪包很好吃呢，我吃了三个，不知道小仙女会吃几个？”

　　微波炉上贴的是，“我给你熬了蜂蜜柚子茶，我猜你会有点头疼，热一下再喝，三十秒就好。”

　　餐桌上也贴了，“起来了就要记得想我哦，我在监考不能打电话，有屏蔽器信号也不好，完事儿了就和你联系哦。摸摸头，爱你。”

　　韩青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放肆，放肆到她透过手机屏幕看见自己的笑容的时候，都愣了愣，揉揉自己的苹果肌，“stop，不许外笑了，不然眼霜都白擦了！”

　　她点开微信，给信号不好的赵知行发语音，“我起来啦，你怎么这么好呀。”

　　手一松发出去，又点开听听，老脸一红，怎么这么娇啊。

　　眼珠转了转，索性一娇到底，“我好想你呀。”

　　发完就把手机扣上，把蓝牙音响连好，和着音乐静静地吃早饭，皮皮蜷在她身后，紧紧依偎。

　　赵知行的手艺还不错，八宝粥糯叽叽的，又没有那么甜，刚好对自己的胃口。韩青绿一碗没吃够，又拿过勺子盛了半碗。至于赵知行的小猪包嘛，自己才不会告诉她吃了几个，显得自己好像很，很能吃的样子……

　　信号不好的那位倒是没说假话，过了五六分钟，赵知行的微信才回过来，“哈哈哈哈哈哈！”
　　“我收藏了！”
　　“好喜欢你呀！！！”
　　“爱你！！！！！！”

　　赵知行的感叹号打了快一个屏幕，韩青绿扬起嘴角搅动着碗里的粥，怎么觉得这粥，更甜了一点呢？

　　吃得多了有点撑，她在屋里晃了几圈，特意把赵知行一大早写得便利贴都收在手里，赤橙黄绿青蓝紫，赵知行不声不响地给她画了道彩虹。

　　她细心地把便利贴头尾对齐，黏在一起，放进床头的抽屉里，看见抽屉里的药瓶，手指停顿了一下，把小药瓶往抽屉更深处移了移。

　　觉得热量消耗得差不多了，韩青绿走到沙发上，把皮皮摁在怀里，给她妈妈季念真女士打电话。

　　季女士的声音几十年如一日的嘹亮，“怎么啦我的大宝贝儿？怎么起来得这么早啊？怎么今天没去工作室吗？怎么想起来给你的老母亲打电话啦！”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韩青绿应接不暇，韩青绿想了想确实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吐了吐舌头，开口就有几分心虚，“没有啦妈妈，最近有点忙嘛。”

　　当然忙了，忙着谈恋爱。

　　季念真笑着揶揄她，“哟，那你告诉妈妈你在忙什么呀？小绿是不是想妈妈啦，妈妈明天就去滨城看你！”

　　韩青绿被吓得不轻，顾不上和她坦率真诚的母亲打太极，“哎呀妈，不用啦，我都多大了，我元旦或许回家看你和爸爸，你们就不用折腾啦。”

　　季念真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好呀好呀，那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清蒸鲈鱼好不好？”

　　韩青绿笑着答应，“好呀好呀，那我还想吃……”忽地想起来，被她妈妈这么一打岔，自己的正事儿还一句都没说呢。

　　她清了清嗓子，“妈，你那个，你现在说话方便吗？爸爸是不是不在家啊？”

　　季念真神色一变，她这个女儿，从小就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最有主意，最一根筋儿。说得好听点是执着，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说学画画，就一年四季背着小书包屁颠颠地去学，阴天下雨别的小朋友都闹着不去，只有她睁着大眼睛认真地说，“我要去，因为今天老师要教我们画新的东西。”

　　说想离开家里的荫蔽独自打拼，就一声不吭地读了一个远在天边的学校，还一读就是七年。

　　说想去体验一下西部地区的教育和生活，就报名了支教计划，在黄沙漫天的石城工作了一年，回来的时候，又黑又瘦，季念真没好意思说，当时的韩青绿特别像是……烤糊了的羊肉串。

　　这些决定都是事后才通知季女士和她爸爸的，秉承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原则，两个人也不去干涉她的决定，只想着，女儿开心就好。

　　可是，现在韩青绿这不安的试探的小语气，倒是让她有些摸不清楚事情是怎么个走向。

　　季念真回忆的时间有点久，韩青绿在电话那头又试探地喊了一声，“妈妈？你听得到吗？是不是信号不好？”
　　上帝，不是谁都和赵知行一样站在有屏蔽器的教室里啊！

　　季念真回过神，顺着台阶下，“啊，是，可能是，刚刚妈妈在储藏室呢，你说吧，怎么啦，是不是我家大宝贝谈恋爱啦？”

　　不愧是亲妈，一猜一个准。

　　韩青绿深吸一口气，和妈妈坦诚，“是呢妈妈，我确实是有一个，各方面都非常好的恋爱对象，但是她也是女孩子。”

　　她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等待她妈妈的反应，亦或者说，等待一柄可能会穿透母女关系的锋利铡刀缓慢落下，用亲情的名义将自己斩杀。

　　季念真确实有被震撼到，一瞬间脑海里过了很多个念头，是不是自己和孩子爸爸老是吵架，还是影响了孩子；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没有教好孩子；是不是孩子这些年一直在外地，对她疏于关心？

　　她在脑子里自问自答一番，答案均为没有。

　　她再一想，或许，还是因为小绿小时候那件事，不由得叹口气，这孩子，那时候还是被吓到了。只是她没想到，被吓到的后果是，喜欢女人了么？

　　便沉声问韩青绿，“小绿啊，真的想好了吗？这条路，怎么说呢，爸爸妈妈只是能陪你走一程，可你喜欢的人，要陪你走一辈子呢，你确定自己的取向真的是这样吗？”

　　她的女儿她自己清楚，不是十有八九、板上钉钉的事，她才不会和自己汇报呢。

　　韩青绿迎着阳光站在阳台上，目光眺望远处连绵的山脉，语调坚定，不容置疑，“我确定，妈妈，她真的是很好的人。”

　　她这套房子依山，赵知行那套房子傍水，依山傍水，真的是很般配呢，不过她更喜欢赵知行那里，视野比这里好得多。

　　季念真对这些事情，看得重，也看得淡，看得重是因为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愿意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看得淡是因为，她的小绿，终究是要过她自己的人生，要过不会让她自己后悔的人生。

　　她眼中含着些温润，“小绿啊，妈妈知道你，你也是好好想过其中的利害关系了，才会告诉妈妈，妈妈感谢你的这份信任。同时呢，妈妈也希望你，低调一点，毕竟这种关系，不是社会的主流，知道吗？对了，那孩子长得什么样子呀？给妈妈发个照片看看？元旦她和不和你回家啊？她喜欢吃什么？妈妈也准备好。”

　　韩青绿没想到，自己坦诚的过程这么顺利，她鼻子一酸，“妈妈，对不起，我……”

　　毕竟，报喜不报忧，是她一直的原则，可这一次，她对妈妈言明了自己的“阿喀琉斯之踵”，把致命的弱点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最亲的人。

　　季念真打断女儿，“小绿，别这么说，你的人生，选择权在你，不在我们，你只要记着妈妈这句话，无论怎么选，你可能都会后悔，那么就只选当下会让自己开心的就好了，人活一辈子，开心最重要，记住了吗？”

　　季念真当了一辈子老师，看惯了太多悲欢离合，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

　　韩青绿猛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季女士看不见，忍着哭腔说，“知道了妈妈，我记住了。”

　　季念真也不多说，点到即止，她还赶着下楼去跳舞，“好啦妈妈不和你说啦，你李姨还在广场等我呢，好好的呀小绿，妈妈等你回家。别忘了给妈妈发照片呀！”

　　韩青绿冒着鼻涕泡绽出一个笑来，“好，你快去吧妈妈，对了，先别和爸爸说啊！”

　　季念真利落地应她，“知道知道，放心吧，我迂回游击，逐步渗透！”

　　韩青绿笑着挂了电话，今天阳光真好。

　　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可以一直让自己做选择，并且尊重自己的选择。她真的很感谢她的父母。

　　心思婉转间，想到和家里关系僵硬的赵知行和那天晚上咄咄逼人的蒋澄碧，她璀璨的眸光又转淡，好心疼她的女孩，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