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绿》赵无惆

34、Chapter 34

　　赵知行温柔地在她唇上逗留了一会儿，并未深入，只宛如蝶恋花般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足以在韩青绿心中泛起浪花来。

　　她把目光移到韩青绿眼睑处，静静地望着自己放在心上很多年的人，她咬了咬唇，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我才是怕得要命啊。”

　　韩青绿的嘴角完全掉下去，她知道，过去的一切，对于赵知行和她来说，永远是不可触碰的禁地，本来她已自作主张给这块地方上了锁，并且挂出了“游客止步”的警示牌，可赵知行偏偏曾经见识过此地曾经的光辉灿烂，这，真不可不谓是两难境地了。

　　“我怕得要命，我没来滨城之前，其实也在关注着你的动态，但是即使我来了滨城，我还是怕得要命，怕你忘不掉过去的人，怕你已经有了新的感情，那样我就不会打扰你，怕你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我又书呆子又敏感又懦弱又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我不知道，不知道……”赵知行声音哽在鼻腔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韩青绿又想哭又想笑，但是看赵知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还是先给她抽了纸巾，擦拭她滚烫的泪。皮皮焦急地在两个人脚边转，它能分辨出来，两个姐姐的情绪起伏很大。

　　“崽子，你不是书呆子，也知道怎么哄我开心，你确实敏感，但是谁说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应该敏感呢？就像是我，我今天听见有人直白地表达对你的喜欢。之前，你也说过，学妹啊什么的人都和你告白，我就有点生气嘛，也有点害怕，因为她们和你有好多共同语言，其实说实话，你那些书啊什么的，你也知道，我读不懂的。”韩青绿斟酌着用词，尽可能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可偏偏赵知行不让她回避，“那，你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我想听你亲口说，你还没说过呢。”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里的哭腔竟然止不住。

　　韩青绿把她的身子扳正，直直地看着她的兔子眼睛，一字一顿地认真回答问题，“我喜欢你，不止一点点。”

　　赵知行呜咽着扑在韩青绿怀里，紧紧箍着她细软的腰身，为曾经的现在的自己哭了个痛快。

　　韩青绿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头发和后背，一边还逗了逗跳到沙发上的皮皮，惬意地想，今晚是个美好的夜晚。

　　“好啦，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崽崽。”过了好久她轻点赵知行额头撒娇。

　　赵知行慌里慌张地擦擦眼泪就忙着去看她的腰，“怎么回事儿，疼了吗？我不是故意的我。”

　　“哎呀没事儿，别大惊小怪的。”韩青绿拍开她的手，“好啦，我去倒杯水喝，你要不要？”
　　“要，我跟你去。”赵知行跟在她身后，和皮皮一块儿。
　　韩青绿勾起她的手指，“好呀，小跟屁虫。”

　　赵知行点点头，“就是要做你的小跟屁虫，那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韩青绿震惊地转过头看她，见她不是开玩笑的神色，她曾经设想过赵知行会怎样和她表白，隆重的惊喜的都想过，只是今天这样，突然又自然，还真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她挂上笑意，也郑重其事地应她，“我愿意，愿意，意。”
　　赵知行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韩青绿。”

　　谢谢你在我的青春里惊鸿一瞥，便没齿难忘。
　　谢谢你一如既往地绚烂，允许我来你身边。
　　谢谢你，愿意陪我这个胆小鬼一起冒险。
　　谢谢你，愿意和我赌一个不算光明正大的未来。

　　韩青绿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海绵，温柔地包裹住赵知行的所有情绪，不知不觉，那些名为勇敢和坚定的水滴，也渗入到她心底，一滴一滴，融化曾经的阴翳。

　　皮皮在猫树上来来回回地蹦，看来两个姐姐都开心起来了，自己也要好好玩一会儿才罢休。

　　韩青绿倒了两杯水，和赵知行一起仰在沙发上，“什么时候搬过来呀小女朋友？”她存着逗弄赵知行的心思问。

　　“嗯，我那边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好，更主要的是，有好多书，我还没整理完，不过快了，大概过了年，就能差不多？”赵知行笑着答，眼睛刚刚哭得肿肿的。

　　韩青绿哒哒哒跑到厨房拿了点冰块，“好，那到时候我帮你搬。过来点，趴下，给你敷一敷。”

　　赵知行听话地躺在她腿上，由着她照顾自己，开心地眯眯眼，这就是有女朋友的感觉吗，可真不错。
　　“傻笑什么呀？”韩青绿戳戳赵知行光滑的侧脸。
　　赵知行闭着眼睛摸索了一番，才找到韩青绿的鼻梁，在她鼻梁上抚了抚，“知道吗，我从看见你第一眼就想摸你鼻子。”
　　韩青绿忍俊不禁，“为什么啊？”

　　赵知行半张脸都被冰袋遮住，韩青绿低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她嘴角露出一个坏笑，“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想在姐姐的鼻梁上滑滑梯。”
　　韩青绿轻拍她，“净胡说八道，也不知道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赵知行的手指合成掌，轻轻划过韩青绿娇嫩的脸颊，“小可不才，还望娘子不要笑我才是。”
　　韩青绿笑起来，这人好犯规啊，刚刚还女朋友，这会儿又是娘子了。
　　赵知行听见她的笑声响在自己耳畔，也跟着笑起来，沙发上躺着笑眯眯的两个人。

　　雪又下一场的时候，赵知行开始陆陆续续地搬东西，把常用的东西搬去韩青绿那里，把不常看的书放在格林南苑。忙忙碌碌一圈下来，竟然已经快到年尾了。

　　韩青绿靠在门框上问她“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啊？有点舍不得你啊。”

　　赵知行一边移箱子一边想，“应该年前吧，我，其实不太想回去，哎，我家情况你也知道，我妈特别讨厌我这样，我回去也是当个吉祥物。”她现在才是家族里面那个快要三十岁、每逢过年才回家的、漂泊在大城市的神秘人。

　　韩青绿蹲下来，摆弄着书柜上的小玩偶，“嗯，那你要不要来我家？反正我爸妈对我的态度就是，不管男的女的，只要带回去个对象就行。”

　　赵知行抬眼看她，“哎，我还是回去吧，反正一年就在家待那么几天，她们就算是骂我，我也能撑住的，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也挺不是玩意儿的。”

　　韩青绿闻言攥住她的手掌，“别胡说，你已经很好了，只是这个社会吧，包容度不高罢了。”

　　赵知行眼里盛着月光，笑眯眯的，“我女朋友更好，每天都像做梦一样。”
　　韩青绿被她说得脸红，转头去另一个书柜，“这些装不装啊？”

　　赵知行从后面抱住她，手指拂过她的腰侧和小腹，“有时候我就会想，就这样相爱吧，如果不能结婚的话，就这样爱你，我死而无憾了。”

　　韩青绿拍下她作乱点火的手，转头嗔她，“不许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大过年的。”

　　“这么大人了还搞封建迷信韩青绿！”自从在一起之后，赵知行经常直呼大名。

　　“那是因为，有关于你的事情，都要事事谨慎。”韩青绿认真地回答。

　　其实有时候，赵知行会插科打诨地掩饰自己心里的无奈，家庭的不理解，社会身份的特殊，和自己能力的不足，都让她对这段感情，既勇敢，又悲观，但是奇怪的是，韩青绿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抚到她。

　　两人正说话间，敲门声响起来，对视一眼都看见两人眼中的疑惑，赵知行这套房子很少有人来的，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口，站在猫眼看了一眼，震惊地回头转身给韩青绿做了个口型——我妈。

　　韩青绿换上乖巧大方的神色，理了理刚被赵知行弄皱的毛衣裙，示意她开门。
　　赵知行打开门，低低地喊了声，“妈。”
　　蒋澄碧一脸疲惫，刚要发作骂赵知行磨磨蹭蹭，看见站在客厅正中央的韩青绿，脸色变了几变，拿出气势问赵知行，“这位是？”

　　蒋澄碧穿着孔雀蓝厚呢大衣，内搭白色毛衣黑色阔腿裤，蹬着鳄鱼纹的小靴子，过了五十岁仍保持着良好的身材和风度，头发盘上去，韩青绿不得不承认，赵知行的妈妈确实很有韵味，不由得把腰挺直了几分，等赵知行介绍自己。

　　赵知行蹲下给蒋澄碧拿拖鞋，“妈，你怎么来了，这是我，我朋友韩青绿，是我读研时候的学姐。”她抬头看韩青绿，眼里是求饶的神色，“学姐，这是我妈妈。”

　　韩青绿心里的火苗呲地一下窜起来，即使她知道赵知行和家里的关系，即使看见赵知行眼中的恐惧和哀求，但对于刚刚确定关系不久的人而言，听到这样不温不火的介绍还是不舒服。她绽出一个长辈最喜欢的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阿姨好，叫我青绿就好。”

　　蒋澄碧也打量着韩青绿，赵知行喜欢人的类型很固定，就是好看，曾经喜欢的女同学是校花级别的好看，现在这个丫头，嗯，明眸善睐，顾盼生姿，化着淡妆，穿着黑色低胸毛衣裙，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怪不得赵知行被迷得神魂颠倒。

　　其实她不是无缘无故来，只是有人突然往她家里寄了个快递，一打开就是赵知行和眼前这位美女的照片，在车里说话，在商场牵手逛街，在，在房间热吻的，比比皆是。

　　蒋澄碧被气得不轻，也不管赵子义的劝阻和家里的一大摊子事儿，开车就横冲直撞杀到滨城来。

　　“你好，赵知行的女朋友。”蒋澄碧淡淡地说。
　　赵知行一愣，立刻直起身把韩青绿护到身后，“妈，妈，我，我俩是真的想好好在一起，您别生气。”蒋澄碧有高血压，她实在有点害怕。
　　韩青绿在她身后轻声说，“你妈怎么知道的？”
　　赵知行心里也直打鼓，轻了又轻地摇摇头，不知道蒋澄碧这唱的是哪出。

　　蒋澄碧掠过她们俩的小动作，也不理女儿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把手包里的一沓子照片狠狠摔在赵知行脸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有什么为人师表的样子！赵知行，你知不知道你在自毁前程！”

　　赵知行和韩青绿从地上捡起照片的时候，心里都是一惊，这么高清且证据确凿的照片，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对她们取向的致命一击。且不说二人都是小半个公众人物，就算是普通人，网络的暴力也难以让人承受。

　　赵知行在脑海里迅速过了好几个方案，挑了一个最有可行性的，“妈，我们是真心想在一起，之后可能会出国，国外毕竟自由些。而且，我读书读到现在，就是为了能做自己，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你要气死我赵知行，老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知不知道！”蒋澄碧被气得发抖，指着赵知行的手指都在哆嗦。

　　韩青绿其实没想过这么多，她得过且过享受当下，没想过那么远的事，如今听见赵知行这么说，又惊喜又难以置信。她看蒋澄碧一脸的疲惫已是精致妆容亦难以掩盖，“阿姨，要不要出去吃口饭，正好我们俩晚上也没吃呢。”

　　蒋澄碧睨了她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赵知行，你看看人家看看你，动不动什么叫人情世故！”她恨铁不成钢地骂女儿，却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韩青绿。

　　韩青绿和赵知行，俨然是一体两面，在赵知行不知道如何应付的时候，韩青绿会站在她身前，在韩青绿懒得应酬的时候，赵知行会不由自主地帮她承担社交压力。

　　赵知行也回过神，“走吧妈，这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馆子，咱们去吃口饭吧。”
　　蒋澄碧哼了一声，大步走到走廊摁电梯。
　　韩青绿安抚地拍了拍赵知行的后背，赵知行勾了勾她的手指，两人套上外套并肩走出去。

　　赵知行开车，蒋澄碧气呼呼地坐了副驾驶，韩青绿笑笑，裹住围巾转去了后座。

　　被蒋澄碧发现，是赵知行意料之外的事，但是来都来了，只好硬着头皮顶着，迎难而上，是她最擅长的事。

　　婉转的心思里，她依然没忘那些照片，不论是否侵犯隐私权的话，有些图片的构图还是不错的，该死，什么时候了还关心摄影技术！而且，她脑子里蹦出来一个不愿意提起的名字，直觉告诉她，除了她没有别人会在自己身上这么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