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绿》赵无惆

33、Chapter 33

　　社交场合里，赵知行向来是比韩青绿更游刃有余。只见她一会儿去和其他学校的教授寒暄一下彼此最近的研究成果；一会儿又和主办方探讨近期滨城艺术氛围的浓厚和下一步的发展规划，期间还加了好几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的微信。

　　韩青绿举着一杯香槟，悠闲地在展馆里游荡，她不愿意曲意逢迎，也不愿意去过多地社交，从来，都是躲在一边。
　　就像楚宁分析的，她是不想做，也不屑于做这些事。

　　而赵知行呢？她就像是入了滔滔江海中的剑鱼，劈波斩浪，一苇成航。韩青绿想着想着就笑起来，明明才分开一小会儿，怎么自己脑子里都是赵知行这个小混蛋。

　　“看见什么好作品了？半天不动地方儿。”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那小混蛋边说边轻蹭她的肩膀。
　　“呦，社交达人回来了！”韩青绿揶揄她。
　　“哎呀，那不都是认识的人吗，怎么说来着，叫文学艺术界相关人士欢聚一堂。”赵知行酌了一口香槟，脸上笑嘻嘻的。
　　“就你能耐，还有多久开始啊？”韩青绿好奇地看了看人群的方向。
　　“快了快了，你稿子背好了吗？”两个人的稿子都出自赵知行笔下，她眨眨眼，期待的眼神在韩青绿身上绕。
　　韩青绿捏捏她的后脖颈，修长得如同她身上的白鹤，“放心吧，赵教授写的稿子，我怎么敢不认真看呢？”
　　赵知行心满意足地瞥了她一眼，“走吧，快开始了，我们的座位还挨着呢。”她的语气都美滋滋的。
　　韩青绿踏着她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仿佛要钻进她的心里去。

　　两人落座不久，便听见主持人宣读展览开始，台上是滨城的领导在发表讲话。韩青绿在赵知行之前上台，已经有工作人员过来同她交流，让她去后台准备，韩青绿颔首笑笑，站起来脱下厚外套。

　　一瞬间，赵知行听到附近小范围的惊呼，漂亮，怪不得一直穿着外套，原来是露背黑丝绒修身长裙，刚刚外面有衣服的遮盖还不觉得，现在看过去，只觉得美背如玉，晶莹剔透，赵知行磨了磨牙根，怪不得昨天视频的时候自己让她转过来她不答应，原来转身后，有如此别致的风景，这个女人真是个小妖精。

　　韩青绿看见赵知行的眼神火一样地在她背上灼烧，轻笑一声，却不打算灭火，只矜持地拿着客气的语调讲，“麻烦赵老师帮我拿下外套。”

　　赵知行恨不得把她整个人裹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不相干的人觊觎她一分一毫，眼神要冒出火焰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好的，韩女士。”

　　韩青绿脚步一顿，侧头给她抛了个媚眼，又款步踩着高跟鞋走远了，只留下赵知行笔直地坐在原地，满场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她仿佛身处真空之中，韩青绿铿锵有力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在她心上踩出深深浅浅的印子来。

　　又一次坐在台下听韩青绿发言，算起来，这是第三次了，而这三次的身份都不同。

　　第一次，是旁观者，旁观着青春洋溢的韩青绿和守在她一旁的谢芮，令人艳羡的爱情。
　　第二次，是仰望者，她从黄沙漫漫的石城辗转千里，来到滨城，心中没底，却一刻也不想多耽误，只为了能赶上韩青绿的第一次个展。她人生中的重要时刻，赵知行想陪在她身边，不论，是用什么样的方式。
　　第三次，是追随者，即使两个人现在的关系离捅破窗户纸就差一步，但赵知行坚定地认为，她这一生，都将是韩青绿坚定而勇敢的追随者，追随她的目光，去看静水流深，看花开云卷，看岁月变迁，用韩青绿的画笔，用她的文字，来录下这世间美好的一切。

　　韩青绿清冽的声线在台上响起来，将赵知行的思绪拉回来，她歪头看着台上的心上人，目光灼灼，韩青绿觉察到观众席里如火如烛的目光，脸颊漫上挥之不去的赤练。

　　赵知行在台下举着手机录了一会儿，正意犹未尽的时候，工作人员提醒她，快上台了，做一下准备。

　　赵知行有些懊恼，怎么办啊，只想坐在台下把仙女姐姐的发言听完，楚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坐下接过赵知行的手机，“去吧，我给你拍。”

　　赵知行喜笑颜开的，低声道谢，“那就谢谢楚宁姐了，那我先上台了。”说着就大步走向发言席，楚宁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台上落落大方的好友，这两个人，真不是一般的般配啊。

　　赵知行按照工作人员的安排，静静立在候场区，从侧幕看过去，韩青绿的侧脸线条清晰，身材曲线婀娜有致，大片光洁的后背，更是令人心醉，她此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赵知行的稿子。
　　赵知行弥散出铺天盖地的欢喜，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知道，韩青绿读到倒数第二段落了。
　　她跟着韩青绿的声线默念最后一段的结束语，而后和她一起，接受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韩青绿转身下台，迎上赵知行的目光，她皱起鼻子，带着抱怨的意味笑了笑，赵知行读得懂她笑容里的自然与撒娇。

　　她们的身影擦身而过，一黑一白交错，仿佛音符在线谱上跳动，韩青绿听到赵知行说，“等我回家亲死你。”

　　韩青绿知道她不过是色厉内荏的小兔崽子罢了，然而目光忍不住在她脸上流连了一瞬才翩然下台，台下的观众仍引颈观赏她的美背。

　　韩青绿下了台寻到楚宁，接过手机给赵知行拍视频，和她想的一样，两个人都想为彼此留下难忘回忆。
　　韩青绿边录边想，难以相信，这是曾经站在她身边的赵知行；难以相信，她们兜兜转转一大圈，在这个城市相爱；难以相信，不久之前她还想过要结束自己绚烂的生命。
　　如今，她不想了，她想停一停，与赵知行并肩走一会儿，最好，能携手看看路上风景。

　　赵知行的发言同她本人一样，看似文绉绉，但实际上稿子里处处蕴含着机警与幽默，惹得台下观众笑意连连，掌声阵阵。韩青绿不无小气地想，赵知行真的好有趣，怎么办啊，今天好像又喜欢她一点。

　　直到赵知行下台，楚宁憋了好久的话才出口，“呦呦呦，某人这是春光满面呢！”
　　韩青绿不理她话里的讽意，收起手机披上外套，“走吧，去逛逛，坐着怪没劲儿。”
　　楚宁点头，“走呗，我今天也没啥事，不会打扰二人世界吧。”
　　韩青绿白眼要翻到天上去，“爱去不去。”

　　赵知行从后台出来就被两个学生围住了，“老师，您讲的太好了，您今年有没有课？我们想去旁听！”
　　赵知行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在学校里工作，最好的事情便是面对着学生们，你看着她们的眼睛，就说不出虚伪的成人的话。
　　“好啊，这学期结束了，下学期吧，你们可以看看官网，我应该是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和当代文艺美学这两门通识课，欢迎你们来听。”
　　两个学生道谢完就匆匆跑开了，韩青绿听见她们边走边说，“赵老师太帅了吧啊啊啊！”“就是那种清冷知识分子风格啊，迷死谁了真的！”“我要爱上她了！”

　　楚宁耸耸肩，这些孩子们，说爱太轻易，她们怎么知道，赵老师的心已经独属眼前这位大美人，你们才哪到哪啊。

　　韩青绿皱了皱眉，没想到赵知行人气这么高，单不说这个展览在学生中是否流行，就说这展馆离学校的距离，谁闲着没事大冷天的跑这么远。就问看画展？她才不信。
　　赵知行这个花心大萝卜！这个小兔崽子！这个小臭老鼠！这个小混蛋！
　　韩青绿在心里变着法儿骂了一圈。

　　赵知行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喻体，乐颠颠地快步过来找她，“楚宁姐，你们看完这么多了啊，我看那边张老师的作品也很有风格，我们去哪边看看？”她边说边自然地接过韩青绿手上的包、发言稿、邀请函和细碎物什，一样一样移到自己手里，轻车熟路。

　　韩青绿把手包砸在她手里，气呼呼地朝前走也不理她。
　　赵知行刚刚看她只是有点疲惫，怎么这会儿又生气了？不由得一脸疑惑地转向楚宁。
　　楚宁后退两步给她解释，“你们家韩老师，看见这么多人夸你，还有刚刚那两个学生围着你猛夸，哦呦，今天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醋坛子停下双脚，剜了一眼楚宁，又狠狠剜了一眼赵知行，像是要在她身上剜掉一块肉来。

　　赵知行手握拳止了止嘴角扬起来的笑意，笑着和楚宁插科打诨，“不好意思，见笑了楚宁姐，我家的。”

　　楚宁挑了挑眉，“赵老师，以后你可有苦头吃了，真的，我跟你说实话，这样的女人，给我我都不要，这也太难伺候了，又爱吃醋，又爱生气。”她仗着在展馆里，大家都文文静静的，韩青绿也不会揍她。

　　赵知行咧嘴笑笑，“怎么办啊，谁让我就喜欢这样儿的呢，一天不骂我我都浑身痒痒！你说气人不？”

　　韩青绿懒得听她们俩一唱一和的，“我看你真是欠骂赵知行。”她的目光又转到楚宁身上，“我看你真是欠打。”

　　楚宁默默拉上自己嘴上的拉链，跟在两个人身后。
　　赵知行吐了吐舌头，无辜的眼睛下垂，伪装出小狗的神色来，韩青绿知道，这小混蛋就是披了狗皮的狼。

　　“对了，说个正事儿，上次在学校里面对青绿动刀子那个人，已经被拘了，听说是仇视社会。”楚宁正色道。
　　赵知行和韩青绿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又了然的神色，韩青绿耸耸肩，“希望不要有下次了，孩子们多害怕啊。”
　　赵知行试探地捏住她的手，“是啊，真把人吓死了。”她说的是实话，那天她真的被吓得不轻。韩青绿感受到她的在意，挣了挣没挣脱，便也由着她握了。
　　楚宁皱皱眉，“这恋爱的酸臭味儿啊，我一会儿可得赶紧逃哈哈哈。”

　　三个人在馆内走走停停，难免遇上些自媒体达人，她们在拍照打卡的同时，不约而同地偷拍了韩青绿和赵知行两人的倩影，于是那一天的某书上，全是自来水的安利。
　　不光是杨如霁在微信上尖叫鸡一样蹦跶，连周观澜都发微信问她，“知行啊，和你一起的美女是你喜欢的人吗？眼光真不错，随了你老师我。”
　　“我和我老公那会儿也是，你就得勇敢，就得经常在一起，才有感情！”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打扰你了，你慢慢享受二人世界啊！”
　　赵知行开车的时候，周观澜十几秒的笑声就响彻在车上，幸好楚宁已经被王一奇接走了，韩青绿听完之后扶额轻笑，“周老师私下里，这么，活泼啊！”
　　赵知行无奈地笑笑，“是啊，她其实挺可爱的，还有那么一点点八卦。”
　　她看着韩青绿脸色转晴，开门见山，“刚刚在馆里面，你真的不高兴了?”
　　韩青绿伸手捏捏她的脸，“还好吧，就是一点点不舒服。觉得，喜欢你的人好多啊，而且你们很有共同语言呢。”

　　赵知行看看复杂的路况，语气有些急燥，“你啊你。”
　　韩青绿转眼看她，觉得赵知行的脸上凝了一层霜，薄薄的，却是比她的西服还白。

　　一路无言，赵知行憋着气把车急速开到韩青绿家地库，熄了火闷头送人上楼，进了门才一把拥住韩青绿。狠狠地说，“宝宝，对不起，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对不起，但是我想你知道，没有人能比得过你，没有人，从前不会有，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韩青绿被抵在门板上，脑后是赵知行温暖的手掌，她手掌抓住赵知行的侧腰，指节烙进毛衣里，“我知道，我就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你太有趣了，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之后，你会觉得我很没劲，怕不懂你那些艰深的专业课，和你没有共同语言，还怕……”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赵知行，轻柔地吻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