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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世叔 ...

  •   花臻听到“挥师南下”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都说萧元英谋反,是因为他私自推行新军政。他何曾挥师南下?四州军一直未动!

      “结果他还未动手,皇帝就开始北巡,”花从文叹息道,“时也命也。萧元英被手下出卖,把他要造反的消息捅给了皇帝。当皇帝与我说此事时,我并不惊讶。萧元英迟早会反,只是他太自负,从未想过自己手下有皇帝的眼睛。”

      “为臣不忠,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花臻态度冷漠,在他眼里,皇帝再昏庸也只能规劝不能取而代之,“萧元英违背为臣之道,缘何他死后,还有人为他求情?”

      花从文不认可花臻的话:“萧元英是被逼无奈,英雄末路,为自己搏最后一把何错之有?他只是做了我们这群京官不敢做的。来日史册之上,挨骂名的必是自毁长城的皇帝与我这助纣为虐的首辅。至于萧元英,少不了后人为其立碑立传。”

      花从文释然地叹了口气:“萧元英不会甘心就这么输了。李洲没找到萧旻,我便知道这孩子还活着。我放他一命,看看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果不其然,他没让人失望。”

      原来花从文说这么多,只是在跟花臻证明萧家于大瀚有功,而沈鹤亭作为萧元英的儿子亦不该杀。花臻急道:“父亲!都这时候了您还在替那厮说话!即便他是萧元英的儿子又如何?沈鹤亭又不是同他三个哥哥一样的好汉,他犯下的罪罄竹难书,过街老鼠一样的人,我如何弹劾不得!”

      “光他在靖州为难之际上阵督军驱除外敌,又亲自斩杀鞑剌王君,这两点就能成他的免死金牌!你有什么资格弹劾他?让你去北疆,打得了像他那么漂亮的仗吗!”花从文指着花臻的鼻子骂道,“你当太后心里不清楚?他们之间那是两小无猜的情谊——真兄妹手足!你个没说两句话的长兄算什么东西?”

      花臻道:“可太后说,这么做都是因为梁将军,沈鹤亭与梁将军的死有关。他们之间必然生了嫌隙,不然怎么会亲手给我弹劾沈鹤亭的材料!”

      花从文向他伸出手:“太后给你什么了?拿出来,给我看看。”

      花臻想都没想就从怀中取出裕德先太子的绝笔递给花从文。

      谁料花从文看过之后,三下五除二把绝笔团成团,塞嘴里吃了!

      “父亲!”花臻冲过去,没有了手书他如何弹劾沈鹤亭,他说的话又有谁会听!“您这是做什么?上面那么多名字,他们都是被沈鹤亭害死的,您吞了先太子的手书,他们该怎么瞑目!”

      花从文驳斥道:“死不瞑目便死不瞑目!谁让他们给萧元英落井下石,被他老儿杀了也算一报还一报!你当裕德是什么好人?此人徒有贤名实则心狠手辣没有底线。听父亲一句劝,不要当沈鹤亭的绊脚石,除非你想要咱们花家都给你陪葬!”

      花臻喊道:“父亲!”

      花从文盯着远处,道:“沈鹤亭的对与错,只有老天能判。你我不要自不量力。”

      次日早朝,花臻因病告假。

      —

      是夜,花从文在自己府中湖心亭垂钓,忽然听见一串脚步声向他靠近,最后在他斜后方停下。

      “世叔。”

      这一嗓子把花从文的鱼吓跑了,他失望地叹了一声。便把鱼竿放到一边,回过头看他。

      沈鹤亭摘下黑色兜帽,垂眸望着花从文,将自己的佩刀放在地上,示意他现在还不会跟花从文动手。

      花从文捡起他的刀,眯着眼仔细看刀柄上的波涛纹,还雕了一只出海蛟龙,他握住刀柄拔出刀,那声音干脆好听,由衷赞道:“好刀,伯卿给你锻的?”

      沈鹤亭点头。

      花从文将刀送回鞘中,问道:“如此好刀,它叫什么名字?”

      沈鹤亭沉声道:“昆山玉。”

      他来鄞都太久了,差不多都快忘了爹还给他的刀取过名字,刀和他一样隐姓埋名了。

      花从文会心一笑,把刀还给了沈鹤亭,低头整理好自己的披风,道:“伯卿对你寄予厚望。”

      沈鹤亭有些失意:“可我却成了奸佞走狗。”

      花从文却摇头:“何必妄自菲薄?你做成了伯卿做不到的事。”

      “为何放过我?”花臻最终也没有弹劾他,沈鹤亭自然知道原因,“至勤不可能因为怕我而放弃弹劾,而是因为你拦住了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太后把我的把柄给了至勤,他若在朝上弹劾我,我必然锒铛入狱,这可是报复我的好时机。”

      “可我不想报复你。”花从文朝他笑,“鹤亭……鹤亭,这是你的字?”

      沈鹤亭不耐烦道:“不要岔开话题。这几年我对你步步紧逼,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扳倒我的机会,为什么放弃?总不能是因为太后,你对她又没有爱。”

      花从文说:“我若说是因为伯卿,你信吗?”

      霎时有一股风迎面而来,让沈鹤亭的右眼角渗出一颗眼泪。他猜到花从文这么做是因为他爹,但听到花从文的亲口回答,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王府起火那日,我看见你站在弘治身后,”沈鹤亭睨着花从文的眼睛,“你也是害死我爹的人。”

      “我没能规劝他,还是让他走上歧途,”花从文双手掩面,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我确实害了他。”

      “歧途?”沈鹤亭反问花从文,“北四州十万百姓的性命都在我爹肩上担着,他因为日益强大的鞑剌整宿整宿睡不着时,鄞都的皇帝还惦记炼丹修仙。当时各州军队如一盘散沙,我爹要改制的奏本往鄞都送了多少封?鄞都非但不改,还克扣军饷。把他逼得没办法只能先斩后奏,这时候你们又说他意欲谋反。首辅大人,我请问呢,何为歧途?”

      花从文就知道沈鹤亭终有一天会这样质问他:“弘治收到线报,说萧元英私自募兵、锻造大量火器,计划挥师南下进攻鄞都。”

      “无稽之谈,”沈鹤亭当即就说,“我爹从未想过动兵打皇帝。”

      “即便真的是假的,弘治希望它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花从文裹紧了披风,寂寥的寒风掠过他连簪子都挽不动的碎发,这一年花从文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他叹息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弘治就是要置萧元英于死地,他是否真的谋反重要吗?”

      沈鹤亭怒道:“我爹明明没有!为何要担这样的骂名!”

      “功高震主,”花从文双手揣进袖中,“你当了这么多年掌印太监,怎么会不明白呢?”

      “我不相信只是因为功高震主,”沈鹤亭跟花从文摊牌,“弘治驾崩以后,我仍然感觉自己在被谁推着走。我想做的事一件件地做成了,我恨的人一个个都死了,我总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原本只想为我爹平反,如今却走上这位置……权力并非我所求。”

      花从文感觉沈鹤亭说的话跟他爹一样大义凛然:“其实说到底,你们还是为了自己。原本弘治已经让步,公主可以远嫁北疆,只要伯卿肯娶她为妻,他所做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伯卿一口回绝,跟皇帝撕破了脸。如此,还能说他是为了北疆?”

      倘若萧元英一心为公而改制,那么就该答应赐婚,与弘治一笑泯恩仇,来日仍是为国戍边的忠臣。

      但萧元英没有,而且他跟花从文说的那些话,言外之意就是要颠覆李家的统治。他为他子孙谋皇权。

      花从文瞪着他的眼睛,要把沈鹤亭看穿了:“你无心权力,可又要为伯卿正名。你难道不清楚,只要皇帝姓李伯卿就没有昭雪之日?你有傀儡也不行,除非掌权者与李氏两条心。七姑娘与你青梅竹马,算半个萧家人;李怀璟有一半朝丽血统无缘储位,还因为给伯卿说情而被他父皇所抛弃。你推他们往上走,不就是为了来日借他们之手为伯卿立碑立传?”

      花从文冷哼一声:“‘他们’当然知道你所谋,所以才会把你推上风口。”

      花从文与沈鹤亭都是极其敏锐的人,很久之前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花、沈二人相互怀疑过对方就是“他们”,但现在发现,彼此都被“他们”所操控了。

      沈鹤亭指使李顽纵火烧国子监,闹出足够大的动静让朝廷不得不调查李廿旧案。原以为一查到底必然能翻出来泄露考题的真凶,结果卡在了“大主子”的上线。

      “容蚵是你推出来调停李廿案的棋子,他根本不是泄露考题的人。”沈鹤亭目光如炬,“你知道是‘他们’做的。”

      花从文换了个位置钓鱼,明知道他们的声音会把所有猎物吓跑,但他仍不死心。

      “我当然知道。还有三州闭城案也是‘他们’做的,林世濯搜到的证据为何那么完整?若非我一直否认,太后也相信我,我还能全头全尾地出狱?怕不是现在就成了刽子手的刀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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