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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震怒 ...

  •   当花从文提起宁德长公主时,眼神明显变得哀伤。花臻感受到花从文的异样,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萧权不肯抛弃发妻,拒绝了皇帝赐婚。”花从文遗憾地叹了口气,“弘治爷便要以抗旨之名降罪萧权。”

      花臻:“可萧元英岂是甘心做俎上鱼肉之人?”

      “他当然不是,”花从文太了解萧元英了,“所以他要挥师南下。”

      花从文抬眸望着花臻,透过儿子的眼睛,听到弘治七年初夏的潇潇雨声。

      瓢泼似的雨砸在皇宫的琉璃瓦上,发出犹如擂擂战鼓般的响声。雨水顺着地势,从最高点的大殿开始,顺着青石宫道,冲过宫道内排排下跪请命的六十八位国子监弟子,流向包围皇宫的玉带河。

      雨裹着从北方来的凉,将这群弱冠之年的青年淋了个透。

      他们的白袍染上了污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雨浇得狼狈,但六十八人无一人退缩,为首的一人仍高举联名上书,几十人双手作揖,对着养心殿的方向高呼:

      “定北王萧元英,擅自修改四州军番号,居心叵测蓄意谋反!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收回竺州萧氏兵权!”

      声声震宫阙。

      皇宫高殿之前台阶的尽头,伫立着一袭仙鹤补子大红朝服的男人。花从文撑着底色青绿绣粉白木槿花的油纸伞,站在电闪雷鸣的天幕之下俯视萧元英,神色凝重。

      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花从文鹰隼般的眼睛。他知道今日弘治召萧元英进宫,知道裕德太子特地安排国子监学生在宫门口喊话给萧元英听,知道皇帝赐婚是挖给萧权的陷阱。

      如果萧权迎娶公主,那他就不能继续留在北四州作将军,而是要来到鄞都居于公主府。如果萧权不娶,那就是抗旨不遵。

      而且公主是宁德……是花从文爱的宁德。

      花从文望着一步步踏上台阶的萧元英、萧权父子,心情无比复杂。他与萧元英因为梁祉生了龃龉,但私情不能影响政事。在朝上,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守疆大将。他们不能不合,也不能和。

      花从文没有名垂青史的远大志向,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与皇帝唱反调。但萧元英不同,他有兵,有底气反抗皇帝。

      花从文看出萧元英藏在为萧衍请罪奏本里对皇帝的不满,也知道此刻皇帝亦极为忌惮萧元英。萧与李剑拔弩张,而他被夹在中间,成为那个可能平息双方怒火的人。

      他拦在萧元英见皇帝之前,有些话花从文必须得说。

      萧元英拾阶而上,繁重的华服发出金丝划过银线的声音。本想对花从文视而不见,但耐不住有的人会主动开口。

      “萧王爷,”花从文朝北面宫道挑了挑眉,“听见那群学生怎么说你了吗?”

      萧元英登上最后几级台阶,望着高大的金銮殿,冷道:“本王不聋。”

      “答应陛下,”花从文握住萧元英手腕,“算我求王爷。”

      萧元英面不改色,神情严肃得好似进宫来讨债:“别人抽首辅一巴掌,首辅还会吃那人递过来的甜枣吗?何况首辅也知道,赐婚算哪门子甜枣?”

      “大瀚不能没有定北王,”花从文走到萧元英面前,“没了你,北疆百姓怎么办?”

      萧元英冷哼一声:“可他一心都是他的权,何曾有过百姓?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本王追随?”

      “伯卿,忍一时天空海阔,”花从文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进的声音说道,“他迟早有归西的一天。太子睿智勤政,会放萧家生路。”

      萧元英眯起眼睛,道:“太子恐怕比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看看那些学生,三言两语就将人说成目无君父的奸臣,手段高明令本王佩服。”

      “一旦失败你们都会担上反贼之名,”花从文仍劝道,“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些学生的喊声暂停一会,萧元英表情缓和下来,咬牙道:“为君不仁鱼肉臣下,总得有人来当这个反贼。本王担起的万民盛赞,亦担得起千古骂名。”

      萧元英心意已决,花从文知道他已经劝不动了。

      萧元英抬眸瞟一眼花从文伞上的木槿花纹样,有心提起一桩旧事:“本王记得朝丽人多爱木槿,不过后来武定公①东征,那里的人便随风倒似的跟着大瀚喜欢牡丹。还挪了不少种子去养,可惜朝丽水土贫瘠,养不活上国的富贵花。”

      花从文紧紧攥着伞柄,好像在抓住谁的手。

      “本王与首辅兄弟一场,自然愿意成全,”萧元英反而来劝花从文,凤眼洞察一切,“你还要忠于那样的君主吗?”

      “我是懦夫,”花从文让开通往大殿的路,“我宁可忍。”

      萧元英不再说别的话,与萧权径直走进大殿。

      弘治帝就在龙座里看着他们,空荡荡的地界,只有弘治帝、沈冰泉跟萧元英萧权父子,除了雷雨声,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萧元英向弘治帝行臣子礼,皇帝这次没有立刻免了大将军的叩拜礼,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向远方眼神放空:“你见到他了?”

      萧元英眼前浮现花从文的眼睛,答:“是。”

      “嚣狂之臣,”弘治帝的声音很冷,冷得好似判官在宣读神明对罪人的审判,他狠睨一眼门外,焦急地拨动着手中翡翠佛珠。

      萧元英察觉到弘治的异样,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萧权。

      “大公子……”弘治侧眸看着萧权,换了一种略显亲和的口吻,此刻他好似邻家长辈一样问他,“今年得三十二了吧?”

      萧元英神色一凝,必不会同意弘治赐婚。

      萧权道:“回禀陛下,臣今春刚过三十一生辰,论虚岁当是三十二,陛下好记性。”

      弘治换了个坐姿:“朕还未恭贺大公子喜得贵子,如今都会走了吧。”

      萧权咽了口唾沫,他在后面望不见父亲的神情,如实道:“劳陛下挂念,犬子今年七岁。”

      “……”弘治尴尬一笑,“瞧朕这记性。大公子子嗣稀薄,不曾纳妾?”

      萧权答:“不曾。”

      弘治又问:“世子妃是谁家的姑娘?”

      萧权:“回陛下,是瑞州知府陆仁的长女。”

      “陆家……”陆仁官太小了,弘治帝对他都没印象。

      陆家与萧家做亲,女儿嫁过去就是正房世子妃,弘治心道这陆氏还真是攀上了高枝当凤凰,凭她的家世,给萧权做妾差不多。

      他笑道,有些生硬地为自己的话题来了个头:“陆家虽说都是好姑娘,只是对大公子而言……这桩婚约门不当户不对,没什么价值。”

      “臣娶妻成婚但问臣心是否真心喜欢,从未想过妻子与臣是否门当户对,”萧权微微蹙眉,心道弘治帝居然要挑能与萧家比肩的,怕不是要嫁公主。

      萧权话里话外透着不愿抛弃发妻的意思,萧元英并未打断,缄默地等弘治下一步动作。

      萧权呛的弘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颇为尴尬地说:“朕想好事得成双,既然大公子与世子妃琴瑟和鸣,朕也不好强拆鸳鸯。伯卿,尊夫人既已故去十五年,你就算再难忘发妻,也该续弦再娶一位好有个人打理后院。

      “看爱卿四处征战奔波,还得处理府中琐事,朕实在于心不忍,就想着怎么能让大瀚的定北王没有后顾之忧。朕的宁德二十了,以前觉得她还小不着急招驸马,如今越拖越成了老姑娘,朕也不能由着她性子胡来,便让她嫁去北疆,作你的定北王妃,好解朕心中对你的亏欠。”

      听言,萧权惊讶地望向萧元英的背影,哪想到弘治会主动让步。想来花从文如同刚才那样苦口婆心地劝了弘治。

      只是弘治听进了花从文的劝,而萧元英置若罔闻。

      “陛下不可。”萧元英道,“臣年岁已高,连孙子都会骑马射箭了,让公主嫁到北疆,实在是委屈了公主;再者,臣发妻过世后,臣于宗祠发誓永不续弦,誓言不可违弃,还请陛下恕臣难能从命。”

      “那便让宁德做妾!”弘治铁了心要把宁德嫁给萧元英,“她本就是庶出,做你萧元英的妾也不算委屈!纳妾又不是续弦,这总该不算背弃你的誓言了!”

      “便是妾,臣也从不了皇命。”萧元英给他磕了个响头,道,“陛下也知臣幼子萧旻性格乖张顽劣,先生无法教化,父兄在前也丝毫不知何谓规矩,向来无人能掌控。臣一人受他便足够了,公主进门后定然少不了被旻戏弄挤兑,传出去公主殿下在臣府中受孩子的气,损的是皇家颜面,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弘治一路让步萧元英都不肯,他便不会再多说。

      ——萧元英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萧元英越过鄞都直接在北疆推行新军政,哪问过自己的意见?皇帝……皇帝又如何?奈何不了边疆王,倒不如说他是萧家的刍狗。

      弘治感觉被背叛了,他要杀了萧元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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