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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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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紫英呢?这东西跟你有没有关系?”
沈鹤亭思忖半刻才摇头:“那东西害人,我不沾。”
“为什么犹豫了?”花纭狐疑地瞪着他,“你又在骗我?”
“我没骗你,”沈鹤亭闭上眼睛,“春秋刹只做人头跟情报的生意。原本打过紫英的主意,后来发现风险太高,便早就断了这念头。”
花纭将信将疑:“林世濯说他在端州的时候你找过他,跟他说朝晖里有紫英。这又作何解释?”
“在北疆的时候我何时找过他?”沈鹤亭疑惑地挠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见的应该是重烨。那人时常扮成我的样子招摇。我怎么会私下去找林世濯,我若有话跟他讲,都光明正大的。”
照沈鹤亭这么说,害梁祉的紫英应该与春秋刹无关。为什么在写有她遗言的战袍上出现了这三个字?难道春秋刹与母亲还有别的纠葛?
她想起被自己锁进壁橱的手札。当初花从文把她娘的手札还给她,她翻开看见沈鹤亭的名字便不敢再看。从此被她锁进壁橱的暗格再也没拿出来过。她想是时候了。
沈鹤亭还不知道花纭心里在盘算什么,不慌不忙地问:“娘娘把我抓起来,若刑部真查出点什么,娘娘该当如何?”
“自然是按律定罪,”花纭复又枕着他的臂膀躺下,与他一样望着暗黄色的幕帘出神,“我不会徇私,你便不要盼着我能替你颠倒黑白。”
沈鹤亭笑道:“我自是希望娘娘按律处罚,要杀要剐我都认。万一颠倒黑白的是查我的人,娘娘又该如何?”
花纭不以为然,心说你还当所有人都一样的卑鄙?说道:“刑部的人全都是弘治那一朝留下来的,经科举入仕,都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人,品行自然说得过去。他们虽与你不合,但不会指鹿为马乱加罪名。”
“哦,在娘娘眼里他们倒成了高风亮节之人,而我等品行低劣?”沈鹤亭自嘲道,“说的不错。我等确实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所以我怕啊,我跟姚铎根本不禁查。那些老头真给娘娘列出来一堆够诛九族的罪,娘娘可就真要失去唯一的情||夫了。”
“说话净不着边际,”花纭听见情|夫俩字就别扭,背过身去不看他,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轻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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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前,花从文让人锁了花臻的门。
“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踏出这扇门,”花从文端坐在正位上,质问花臻,“胆肥了花至勤。刚升了官就迫不及待地要弹劾沈鹤亭。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太后、你、我的命都攥他手里,你还敢惹他!”
穿着朝服的花臻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对花从文说的话不以为然:“他一个太监,如何拿得住太后的命!父亲,今时不同往日,太后也不是曾经处处仰仗别人的太后!连您自己都说,太后辅政依赖不断拨乱反正,除掉一种朝廷的蛀虫,北疆平定鞑剌也俯首称臣,忠于太后的朝臣只会越来越多。曾经我们忍便忍了,如今有了太后,我们为何还要怕一个太监!”
“你忘了太后是谁推上去?”花从文觉得花臻太天真,“你当他有多糊涂,难道不知道太后是七姑娘吗?当初他掀盖头,就是看咱家送的是镜儿还是七姑娘!倘若真是镜儿,如今的朝堂就没有太后了!”
花臻才反应过来:“难道他早就知道是纭儿进宫?”
花从文深深叹了口气,道:“他岂止是知道,就等着为景熙娶妻的机会带她离开花府。”
花臻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这么做?他们之前都没有见过,纭儿也不可能跟外边递信。何况她长居后院,从未见过府外的人,而那沈鹤亭一个太监,怎么会想起来救首辅家的庶女?这说不通啊父亲!”
花从文紧蹙眉头,道:“至勤,你难道看不出自太后辅政的以来,沈鹤亭一直放权而非控制?他难道不知道挟天子以令天下才算真的大权在握?你想想弘治、景熙年间他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哪个不是为了巩固他们宦党的权力而做?为何到了太后这,他反而做回了伺候人的太监。”
放她自由追逐想要的一切,却为她扫除障碍,这心甘情愿奉献的样子倒如父如兄。如果花从文不提醒,花臻真没想到这一层。他还以为是太后手段非常,逼得沈鹤亭不得不让权!
花臻脱了乌纱帽,道:“沈鹤亭为何这么做?父亲,我不明白。”
“因为他知道,七姑娘就算当了大瀚的皇帝,也不能向着咱们花家人。你说七姑娘不可能认识沈鹤亭,那是你与她只相处了四年。她幼时在北疆的事,你知道多少?”花从文苦口婆心,眉头都拧成了川字,“她从未跟你说过对吗?”
花臻茫然地点点头。梁祉与花纭母女在花府的时候,很少与花家人打过交道。自己也是因为小时候被花栀孤立总吃不上饭,梁祉给他分饭才跟她们走得近一些。即便如此,她们也从未向他提起过旧事。
“因为在她们心里,我们永远都算不上亲人,”花从文说到这莫名觉得心痛悲哀,“七姑娘襁褓之年,梁祉就撇下她上阵打仗去了。她在哪长大的?不是挨着战场的梁家,而是养在定北王府,跟着萧元英长大的!”
“梁将军是梁老将军的嫡系,而萧元英是梁老将军的顶头上司,中间隔着好几层呢,她的孩子怎么能养在总帅府上?”花臻不明白,这就好像他一个六品经历却把儿子养在了二品都御史家中。萧元英再体恤将士,也不会把每家的儿女都接近王府亲自教导吧!
花从文无奈又气愤道:“你当梁祉与萧元英只是兵与将的关系?人家是青梅竹马,要不是梁祉不愿嫁为人妇,恐怕她早就是萧元英的王妃了。还轮得到你爹我?”
花臻惊讶瞪大了双眼,他哪想到花从文会跟他说这种陈年旧事,也顾不得什么父子之礼,直接问道:“父亲您跟萧元英居然还有这层关系!”他只知道花、萧为世交,花从文与萧元英亦是同门师兄弟,萧家风光的时候二人称兄道弟。谁知萧还是养大七姑娘的人!
花臻又问:“可这跟沈鹤亭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是萧家旧人?”
“榆木脑袋,”花从文瞪一眼花臻,“沈鹤亭在北边疯子一样地杀鞑剌人,你当他是为了谁?”
花臻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直接坐在了花从文旁边:“父亲的意思……他真是萧元英旧部?”
“他就是萧旻,”花从文小声道,抿了一口茶,瞪着花臻,“你应该记得他吧,你与他都是李廿的门生。”
花臻好似被一道雷劈中似的愣在哪:“萧旻?他不是跟萧元英一起被烧死了吗?”
花从文反问:“谁说他死了?火灭之后,禁军可没找到他的尸首。”
花臻仍是将信将疑:“可萧元英被谋反论处时,弘治爷不是让李洲带龙虎营去北疆围剿萧氏遗孤了吗?明明带回了萧旻的首级,当时父亲也看见了,您还跟弘治爷说,这就是萧旻,萧家灭门了。”
花从文用茶盏盖轻轻撇去表面的浮沫,道:“李洲没找到萧旻,带回来的首级是假的,是我从瑞州找的死囚,易容成了萧旻的模样。”
花臻吓得冷汗涔涔,道:“这可是欺君之罪……父亲您为何?”
“你爹犯的欺君之罪还少吗?”花从文扶额,如今花臻成了花家唯一有官职的人,有些事他也该知道了,“儿女跟兵权就是萧元英的命根子。弘治要夺萧元英兵权,第一步就是联合胡哈拿把萧棠萧衍围杀在天鹭江。”
花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当初天鹭江惨败不是因为萧衍贪功冒进,撞上了胡哈拿的埋伏才全军覆没的吗?萧元英递到鄞都的请罪奏本都承认了,与弘治爷又有什么关系?”
“至勤啊,皇帝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花从文用手指沾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大圈与四个小点,“萧氏父子五人,打仗的风格各有不同。萧元英统辖火器营,所以鞑剌人最怕他;长子萧权与次子萧棠善攻,本朝最能打的骑兵在他们手下;而三子萧衍善守,麾下都是步兵,进与退都经过深思熟虑,岂会贪功冒进?萧元英把错归咎于萧衍,这是在警告皇帝。他知道了是皇帝的人向鞑剌出卖军情害了萧棠萧衍。”
“将错归给最不可能犯错的人,所有了解萧衍打仗风格的朝臣,就会知道天鹭江惨败另有隐情。”花臻眼珠一转,“萧元英一道请罪奏本,虽然给了皇帝台阶,却离间了皇帝与一部分朝臣。”
花从文点点头:“是啊,弘治爷没有就此罢休,还要继续对付萧权。要为他赐婚,逼他休了世子妃,娶宁德长公主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