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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花影 ...

  •   “娘娘——郎中来了,臣现在能进去了吗?”李怀璟的出现打断了帐内的沉默。

      花纭仓皇将手书塞进腰间荷包,她用手抹了把脸,将碎发捋到了脑后。可惜没镜子,看不见她还红着眼睛,花纭“嗯”了一声,便背过身去朝沙盘愣神。

      李怀璟挤着门缝儿进来,用屁股把门关好。花纭见他像个准备冬眠的灰熊似的,没受伤的那只手抱着五六颗苹果,腕子上挂着一只网兜,里面装着两盒桂花藕粉。

      他拖着半边瘫痪的身子,脸上挂着又清澈又纯真的傻笑,炫耀似的在花纭面前踱过去,晃晃悠悠地蹭到书案边,把手上的物件撂桌子上。

      随后他捡起最漂亮的红苹果,在袍子上擦了擦水珠送给花纭:“娘娘吃点果,洗过的。”

      花纭接过苹果,刚好比她拳头大一圈,她端详果皮通红的诱人颜色,心想交战地还能吃到如此新鲜水果,当真不易。

      “燕王有心了,”花纭很给李怀璟面子地咬了一口苹果,酸甜的汁水马上融进了唇齿间。

      李怀璟笑得挺不值钱,他乐此不疲地给每个人发水果,大家面面相觑,连郎中都是一手药箱一手托着苹果。

      “臣谢殿下恩典,”梁祇拿着果子,有些想笑,他瞅了一眼啃苹果的花纭,不禁笑了笑。

      梁祇很少有那么放松的时候了:几个人在一起不拘泥于身份,面对面地吃果子,空气里透着果香与咀嚼的声音,心情都好了许多。

      有些话花纭不想听,在李怀璟面前梁祇不便再多说什么,将苹果揣进怀兜,向李怀璟作揖告退。他来就是想跟花纭见了一面,如今人也见到了,梁祇也不便再停留。

      李怀璟懂得梁祇,见花纭不挽留,便放梁祇走了。

      花纭怅然若失地望着梁祇离开的地方,在座位中一言不发。她在想裕德的手书,裕德临死前送这封信给远在靖州的舅舅是什么意思?让他来为自己去跟弘治求情?以梁家的势又不可能为裕德伸冤。

      李怀璟三下五除二把苹果啃得只剩六颗籽儿,又抱着藕粉跟碗坐到花纭右手边的位置。一只手拆铁盒子有些笨,李怀璟不厌其烦地用指甲撬开盖子,拆了两块扔进碗中。

      “郎中说,藕粉败火,”李怀璟往碗里倒了一点冷水把藕粉化开,再冲入滚烫的开水,用勺子搅拌到粘稠,最后洒了一把黑芝麻。

      花纭望着李怀璟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修剪得十分规整的指甲在昏黄的烛光下微微泛红。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也有那么一双漂亮的手,教会了自己怎么冲出来好喝的藕粉,不过他洒的是当年新炮制的桂花。

      李怀璟把藕粉端到花纭跟前,说:“臣瞧娘娘可上火,眼睛都红了。稍微吃两口,垫垫肚子也行。”

      “以前也有人这么给哀家冲过藕粉,”花纭两手捧着碗,呢喃道,“可他现在不会了。”

      其实李怀璟心里有答案,他一手撑着膝盖,问道:“娘娘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记得,”花纭舀了一口藕粉,轻轻抿进口,她尝着酸苦便把碗放回了桌上。花纭低着头,眉间笼了一分忧郁,“让郎中给你瞧伤吧。”

      郎中听见小太后这话,趋步走过来要给李怀璟瞧病。他欲言又止地瞪了郎中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跟郎中走向卧房。

      花纭时常能听见李怀璟疼得抽气,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郎中汗津津地来给花纭回话,手里还拿着两支箭头。

      “禀娘娘,殿下已无大碍,”郎中将箭头放到托盘上交给花纭,嘱托道,“草民给殿下开了消炎止痛的方子,过会若殿下身上烫起来,要常用热水给殿下擦拭。”

      花纭点点头:“哀家会转告李逍。”

      花纭回眸望一眼屏风后若隐若现的人影,对郎中说:“无碍便好。”

      “草民给娘娘看看伤吧,”郎中躬身对花纭说。

      花纭摇头:“不必了,您留下纱布与疮药,哀家自己处理便好。”

      毕竟男女有别,伤又在胳膊上,郎中以为花纭是介意男女之别。他将处理伤口的工具与药膏端到太后手边,担心地瞥一眼她的伤,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没看到伤口,郎中也不知花纭会处理成什么样。可碍于身份,他又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

      郎中拜别花纭,道:“娘娘,草民告辞了。”

      他走后,有限的空间里,只剩下花纭与李怀璟两个人。隔着一道屏风,静得能听见平静的呼吸与炭火崩裂的声音。

      李怀璟赤|裸着胸膛,两肋绕了很多圈纱布,有些限制了行动。他握着一只空茶杯,目光一直盯着烙在屏风上的倩影。花纭的背很挺,微微颔首时,仿佛一支不胜春光的玫瑰。

      不禁想起两人第一次遇见是在宗正寺,花纭匆匆来见花贵妃与十二皇子。宗正寺里烛火昏暗,他刚做了那样残忍的事,心情还未恢复平静,睨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花贵妃恨她害死了母妃,心里一直咒骂她不得超生。

      这时小太后匆匆而来,他转眸望过去,看到花纭的脸庞,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停止了呼吸。

      是的,那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她穿着厚重繁琐的霞帔,像一尊被过度打扮的神像。

      但她的眼睛却透着隽秀的清澈,李怀璟见她便不由自主地期待下次能在哪里相遇。纵然他利用过小太后的势,但初见那一刻的心动,比他的生命还要真切。

      隔着屏风,李怀璟才敢肆无忌惮地注视她,独自感受怦然的心跳。

      花纭仰望半空的烛台,凝视那跃动的火焰。忽然她发觉一缕光穿透了窗,悄悄地爬到她身旁。

      桌上的藕粉有点冷了。

      花纭眸中泛着微光,她捧起那只碗,玩味地瞧着那缕光从她肘边爬到她膝上。喃喃呼唤李怀璟:“燕王殿下。”

      李怀璟微微颔首:“娘娘有何吩咐?”

      “谢谢你救了我,”花纭鼻尖萦绕着李怀璟身上的松木香,想起那天他风尘仆仆地来救自己,及时雨一样。一双手臂将她揽进怀中那么安稳可靠。

      李怀璟用轻松的语气说:“都是臣应该做的。”

      花纭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天我很狼狈吧,让你见笑了。”

      “娘娘是臣见过最勇敢的人,”李怀璟坐起来,认真地对花纭说,“臣不敢笑,臣知道如果臣是娘娘,肯定坚持不到别人来救的。”

      花纭忍俊不禁。她不是迟钝的人,李怀璟对她好她能感觉得到。无论是之前在九重书阁,还是在鞑剌还是今晚在端州朝晖,李怀璟都是义无反顾去救她的人。她永远记得那日鄞都的山风,李怀璟抓着她的手腕奔跑、带着潮湿的竹林清香味袭向她的感觉。

      她心中有个疑问,一直没有得到解答。

      “长乐叛变,哀家被掳,殿下不可能不知道这是胡哈拿的陷阱,他定是要用哀家来威胁你们。殿下是聪明人,必然知道及时止损是明智之选。为何还要以身犯险,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李怀璟深深地望着屏风上的倩影,心“咚咚咚”地跳。他把茶杯放在身旁,却岔开话题道:“娘娘可否替臣端下烛台,臣够不到,点不着烟管。”

      虽然花纭不喜欢烟草的味道,但她还是端起身旁的烛台,即将绕过屏风时,犹豫得驻足。

      这一道屏风就是君臣甚至是男女之间最后一道界限。她原本还跟沈鹤亭说他们是清白的。要是绕过了屏风,她跟李怀璟可就是真的“不清不楚”了。

      “娘娘站在那,是在担心掌印吗?”李怀璟一眼将花纭看透,勾唇笑道。

      “没有,”花纭不会撒谎,说这话的时候舌头都打结。

      李怀璟陶醉地凝望她的影子,颇为可怜地说:“臣身上好疼好疼啊,就这杆烟能缓解些,您就当行行好,帮帮臣。”

      花纭刚要迈步,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本心就愿意往李怀璟身边再靠近一点。她的心早就牵到了他身上。

      花纭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理智告诉她应该选择沈鹤亭,即便他现在将自己浑然忘记,她也应耐心等待、陪伴那个“生了病”的人。

      可另一边,她又忍不住向李怀璟靠近。他不仅是帮花纭逃离魔窟的恩人,而且情绪稳定,不会像沈鹤亭一样歇斯底里口不择言。李怀璟总能敏感地察觉到她心欢心烦,想方设法地逗她开怀。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拒绝李怀璟。何况花纭跟前说得上话的也就屈指可数几个人,沈鹤亭时不时地发狂,她也不愿意往枪口上撞。

      花纭绕过了屏风,大大方方抬头望着李怀璟:看见他裸露的宽厚肩膀,看见他乌黑长发盘成的懒散发髻,看见他昏暗烛光下更显英朗的面庞。花纭不自觉地将李怀璟与沈鹤亭相比,举着长烟杆,就着花纭的手点烟。

      花纭居高临下地观察李怀璟,发觉他的睫毛跟燕尾似的漂亮。

      白色的烟慢慢弥散开来,李怀璟背靠着软枕,仰头端详花纭的脸,拍了拍自己的床,道:“娘娘坐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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