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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新帝 ...

  •   血溅了花纭一身,“滴答滴答……”,她的云鬓在流血。

      她颤抖着收回手,只见李怀玉瞪大了双眼,摸了摸自己的颈侧,搞到了一手热乎乎的黏腻的血,他看见自己血红的手,难以置信地望向花纭。

      金簪子刺进了李怀玉的脖颈,他尝试发声,却只能听见嗓子眼“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喉管有个洞,一直漏风。

      他没想到自己以这种方式死去,太不体面了。

      “咣当”,花纭的剑从李怀玉的手里掉落,他不断地吐出血,最后向后栽倒,像一个被折断脊梁的稻草人。

      “滴答滴答……”

      春雨簌簌。

      李怀玉的眼眶被温热和冰凉包裹,最后泪水将雨水包裹,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花纭浑身还在抖,血液沸腾,将春雨的冷都烧干。适才的紧张和恐惧感还没有过去,后怕就像潮水一样袭来,将她淹没。

      她在李怀玉把剑插进沈鹤亭的后心之前,用簪子插进李怀玉的脖颈,要了他的命。

      如果她慢一点,沈鹤亭就……

      看见李怀玉倒下,她也像被血蛭吸干了全身的血一样瘫倒。

      雨混着血,在李怀玉的右眼窝汇成了一个暗红色的小水洼。

      他眨巴眨巴眼,笑了出来: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沈鹤亭的脸。

      此时沈鹤亭脸色苍白,浑然一副死人样。李怀玉心里痛,又有些痛快,又难过又快乐,人都被这种奇特的感觉给扯成两半了。

      “我……”李怀玉张开嘴,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更开心,笑得好像个孩子。

      他第一次笑得那么肆无忌惮。

      李怀玉伸出左手,想去抓沈鹤亭的手,可仅仅是碰到了他的指尖。

      “我……”李怀使劲说。

      沈鹤亭依旧不睁眼,没有反应。

      “我……”李怀玉还想抓他的手,可现在连指尖都碰不到了。

      “我有话。”李怀玉疲惫地放下手,侧眼望着沈鹤亭。

      沈鹤亭的睫毛似乎颤动一下。

      “我知道你听得见,”李怀玉嗤笑,但依旧没声音,连花纭都听不懂,“我骗你的。”

      沈鹤亭的眉头似乎往里凑了凑。

      “骗你的,”李怀玉大笑,“我骗你的,骗你的……”

      便合上了双眼。

      春雨持续而下,一颗颗雨珠在地上砸出个小伞面,花纭愣愣地盯着沈鹤亭,失去了所有力气。

      春天本该是播种的季节,可他们在这个春天里,毁灭一切、自食恶果、死无葬身之地。

      —

      十日后,京畿行宫,柳树抽出了新芽。

      隐约能听见宫中的鼓乐丝竹声,而行宫内,除了柳树上黄绿色的新芽,便都是枯槁的枝干、一半成泥的落叶。

      卧房内,有人在拨弄琵琶弦。她不懂音律,拨出来的声音呕哑嘲哳难为听。忽然,琴弦断了,她望着自己被划伤的手指,愣了许久。

      “你琴伤了我的手,”她回眸凝望躺在床上的人,委屈地说,“疼。”

      床上的人不说话,安静地睡着。

      眼泪一颗颗地打湿女人怀中的琵琶上,渗进檀木的缝隙中。她抱紧了琵琶,像抱住了她最爱的人。

      “你是谁?”她问,“‘沈鹤亭’……死了,彻底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你可以换回自己的名字,你是定北王遗孤……”

      “萧旻。”

      无人应答。

      “萧鹤亭?”

      沉默。

      “萧四。”

      依然沉默。

      床上的人面无血色,头发枯得像干稻草,浑然一副死透了的模样。

      “旻哥……”花纭放下琵琶,手脚并用爬向萧旻,她马上握住他的手腕寻找他的脉搏,眼泪止不住地流,过了许久,她才感受到微弱的颤动,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她拉过他的手,让他触碰自己的脸庞,眼泪就流进他的指缝,润湿她的鬓发。

      “你醒醒呀,”花纭小声说,“醒醒呀,难过的日子都过去了,好日子……春天,春天到了。”

      有风荡进空荡的卧房,卷起她的衣摆。

      花纭哽咽道:“你要快些好起来,等到夏天,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岑静说,是个姑娘,很活泼、很健康。”

      萧旻睡着。

      花纭亲了亲他的掌心:“你还记不记得,咱小时候,我就说,将来我要嫁给你,生一窝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你说,‘好啊’……现在就要实现了,她一定会特别像你,有又长又漂亮的眼睛,有高高的鼻梁,漂亮得像副画……你醒醒呀,你还没给她取名字呢。”

      萧旻静得像一滩要被蒸干的水。

      花纭往前凑了凑,抚摸萧旻的脸颊:“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那么对自己……四哥呀,为什么要怕……”

      “对不起,”花纭又掉了眼泪,“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不该瞒着你……醒醒吧,我求你了,别把我一个人抛在这世上……”

      她伏在萧旻的胸前哭,想起小时候,难过了就会往四哥的怀里扎,高高的少年将她揽在怀里,替她阻挡一切苦难,是永远庇护她的翅膀,是她永远不倒的靠山。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愧疚像一把刀,刀刀割在她心上。

      “吱嘎……”门开了。

      花纭潦草地擦去眼泪,回首望向站在门边的男人。他穿着素净的墨蓝色长袍,阴影吞没了他半张脸,落日余晖映亮他右眼的湿润。看清花纭脸上的泪痕,他皱紧了眉头。

      “娘娘,”他一如既往地尊称她,“用过晚膳了吗?”

      “我现在谁也不是了,”花纭向他行跪拜礼,“陛下。”

      “花太后并未下退位诏书,”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食盒,适时眼泪掉落,恰巧被夕阳的光映亮,像一颗粉红色的珍珠,“你还是我的太后娘娘。”

      花纭低着头,心里像被醋泡过似的。

      “吃饭吧,”李怀璟进入房间,关上了门。他先把跪着的花纭搀起来,佯装轻松地朝她笑了笑,再将饭菜一一在桌上排开,并放了两幅碗筷,对她说,“我也饿了。”

      花纭盯着他手腕上的水晶手串,抿了抿嘴唇:“这不合规矩。”

      “你我之间何时谈过规矩?”李怀璟拉她坐下,略微有些失望地说,“怎么连娘娘也变了。”

      “时过境……”花纭小声说。

      “不,一样的,”李怀璟打断她的话,“我对娘娘……是不变的。”

      李怀璟坐在她对面,端起碗筷,大口吃饭,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一整碗米饭。他又给自己续了一碗,问花纭:“娘娘为何不吃?”

      “没胃口。”花纭盯着自己的碗。

      “饭都凉了,”李怀璟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活着,鹤亭这……也不知道哪天会醒。你得吃饭,养好了身体,才能把这段日子扛过去。”

      李怀璟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说要给你带饭,却忘了给你带药,我早就让岑静给你开了些开胃健脾的药,总说来的时候带上,这回又给忘了。”

      花纭说:“新皇登基,事务繁忙,再说现在的朝堂就是个烂摊子,除了礼部的事,你要干的事情多着了,分身乏术,想必都睡不了几个整觉。”

      李怀璟撂了筷子,瞪着她若有所思。在说起关于朝堂的事时,花纭眼里出现了久违的光芒。

      花纭被他盯得声音发颤:“陛下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有,很多。”李怀璟疲惫地笑着,“你知道,我……算了,先不提我的事,说说你。”

      花纭疑惑:“我?”

      “你要回宫吗?”李怀璟说,“我是说以后,你要……继续以前的生活吗?”

      花纭摇了摇头:“宫里很无聊。而且……我也不愿意跟你未来的三宫六院在一起打交道。”

      李怀璟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继续辅政。”

      花纭摇头,果断拒绝。

      “为什么?”

      “我会挡了你的路,我们最后,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花纭认真地说,“仅仅是现在难过而已,未来,你会有自己的心腹大臣,他们会帮你处理政务。你不需要……一个被唾弃的太后来帮你。”

      “我需要你。”李怀璟直截了当地说,“你是我见过最有胆识的人,比起那些腐儒,我更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我很差劲,”花纭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过去几年,我意识到自己,实在不合适参政。”

      “未来不一样,我也不会把所有的政务都摊到你头上。”李怀璟说,“其实,我请你来,是我实在没别的办法,满朝上下,我信任的,只有你。”

      “我……”花纭望向沈鹤亭,“想陪着他。”

      “我明白,我理解。”李怀璟咬了咬下嘴唇,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但是未来的路,你要打算好。如果他醒过来,你会怎么做?带着孩子,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吗?”

      花纭犹豫片刻才点头。

      “你犹豫了,说明你也没那么想,对吧?”李怀璟说,“是啊,你本来就不是会被困在家里的金丝雀,跟他走,住在他的后院里,余生都要困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终有一天,几十年的情分……也会化成一堆泡沫。”

      花纭固执地说:“不会的……”

      “这世上没有坚不可摧的情,能维系两个人关系的,只有利益。”李怀璟又看一眼萧旻,“那如果他一辈子醒不过来呢?连岑静都说,他这情况,幸运的话,就睡一辈子,不幸的话,抗不过今年春天。你要等他等一辈子吗?二十出头的芳华,就全用来守一个残废——”

      花纭一把摔了筷子,抬高了声音,带着哭腔:“你想说什么?你到底要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李怀璟跟她认错,也跟床上的萧旻认错,“我说错了话,对不起。”

      李怀璟弯腰把她扔掉的筷子捡起来,又端了一副新的给她。

      “我想说,”李怀璟咽了口唾沫,“我知道这话现在说不对,你肯定不愿意听,但是——但是我得跟你说点实话!”

      花纭盯着他,盯得他后背发凉。

      “你得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李怀璟恳切地说,“我知道,我明白,你有抱负,你有理想,这——多么宝贵的东西——不能给爱情当陪葬!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花纭沉默,红了眼眶。

      “我相信,你这么选,鹤亭也会为你高兴的。他一定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自怨自艾,做一个只会为男人掉眼泪的……废物。”李怀璟低着头,闭上眼等花纭骂他。

      但花纭没有,仅是沉默。

      李怀璟感觉得到了她的许可,才说出自己来的真正目的:“留下来,留下皇帝身边,皇帝需要你,我……更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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