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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毁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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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一脸惊恐地盯着李怀璟,父亲的窘态让他笑了出来。
“为什么不宣旨?”李怀璟小声说,“不是儿臣,对吗?”
弘治目光躲闪。
“果然不是,”李怀璟收回手,“父皇,儿臣给过你机会了。”
弘治:“你要做什么?”
“我的父皇戏耍我,我自然要他付出代价。”李怀璟嗤笑,“父皇,这里是鄞都,您都七年没来了,不如儿臣了解这里。”
地上的碎石屑有规律地震动起来。
“爹……”小皇帝李璞大声嚎哭,他踉踉跄跄地冲向李怀璟,紧紧抱住他的小腿。
李怀璟的右手绕到身后,安抚着小皇帝的后脑勺:“去一边等着爹,爹马上就来。”
“这又不是你的孩子,”弘治帝讥诮地说,“他只是你的拖油瓶。”
“他不是,”李怀璟冷静地说,“我是他舅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是我养大的,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他现在是皇帝,你要往上走,你只能杀了他。”弘治帝邪笑,“你弑父杀母,马上又要为了皇位杀了你的‘儿子’,你这种杀人狂魔,你要跟朕一样下地狱的。”
“我不会的,”李怀璟说,“我和你不一样。”
花纭瞪一眼李怀玉,他便抬起手,示意左右放过她与沈鹤亭。李怀玉带着人往门后退,让出城墙中央的空地。
李怀玉拉开了城门,盛誉身着银白色铠甲,手提红缨枪,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停在城门口。
“盛成蹊……”弘治转头盯着李怀璟,“你们要干什么?!”
盛誉将腰边的长剑扔给花纭,她马上拔出剑,挡在沈鹤亭前边。
李怀璟双手插进袖子里,问弘治帝:“你闹够了没有?”
弘治帝紧紧攥着圣旨。
闫岩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在做梦。
李怀璟手下的武安伯盛誉带兵进宫;李怀玉似乎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还为他们开城门;太后在护着她亲手判死刑的太监,她和楚王的关系似乎缓和了。
李怀璟盯着弘治帝的眼神,像小狼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这不是弘治帝的回宫之日,而是他真正的死期。
李怀璟说:“无论你选的人是谁,如今都不重要了。”
弘治帝嘲笑道:“你不惊讶?”
李怀璟摇头:“你的假话骗不了我,你从未将我看做你的儿子,当然,我也从来没把你当成父亲。你选谁我都不惊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选我。陪你闹了那么久,我累了,父皇。”
弘治盯着远处的李怀玉,他察觉到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的注视,将身子侧过去,不去看他。
李怀璟走到弘治跟前,直接拿过他手里的圣旨,没有立刻拆开:“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个答案,我猜得到你选的人是谁。”
弘治帝向后退,直接后腰撞上栏杆。
“但我依旧在你面前装傻,”李怀璟严肃地说,“你不在的这七年,我们都变了很多。”
弘治抓着宫墙,眼睛往后瞟:“……背叛朕!”
“可以说,他从没忠于你。”李怀璟展开圣旨的一角,“你用哥络罗控制他,是捏住了他的命,但这不代表他会心甘情愿给你做狗。这么多年,他背叛了定北王,背叛了沈鹤亭,最后又背叛了你,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弘治帝退无可退,瑟瑟发抖。
李怀璟说:“你该死。”
弘治帝喊道:“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那你为何要留下我母妃跟那孽种的命!”李怀璟将圣旨扔了,“你为什么要留下一个乱××伦而成的贱种,为什么要给他取名为‘见明’,还不是因为他无依无靠,容易被你把控!”
李怀璟双手搭在宫墙上:“你去死吧,去死吧!该死的人不能活,你已经偷活了七年了。”
“救驾,救驾!”弘治帝朝不远处的杨逸喊道,“快来救驾!”
“别喊了,没用,”李怀璟笑,“你的杨卿,听不到你喊他。”
“全是假的……”弘治帝彻底明白了,“全都是假的!”
李怀璟摇头:“不全是,闫岩是真的,只有他是真的。其他人,都已经被我的手下看管起来了,在你死之前,他们不会知道的。”
弘治一直看着不远处的闫岩:“闫岩为人耿直,你要当着他的面弑父,你就不怕身败名裂吗!”
李怀璟摇了摇头:“你是假的,闫大人也相信你是假的。真正的弘治帝早就死在了勤政殿的大火中,你不过是个影子罢了。”
弘治帝骂道:“放屁……”
“父皇,你败局已定。”李怀璟想了想,“或者说,在你假死离开鄞都之时,你就已经输了。”
弘治帝盯着他,气喘吁吁。
李怀璟说:“属于你的时代过去了。”
弘治帝求饶似的说:“如果你坐上皇位,父皇所做的一切,也还有意义。”
李怀璟摇头:“我不会像父皇一样,把命都栓在皇位上。我也不会像父皇一样,为了一人一家的权力,断送千万人的性命。我不会走李家人的老路,我也不会成为了和你们一样忘恩负义的人,我会洗刷掉我血液中的罪恶——”
李怀璟双手搭在弘治帝的肩膀上,一把将他推下了宫墙。
弘治掉下去的一瞬间,看见李怀璟冷漠的目光,听见了李怀璟最后的一句话:
“成为一代明君。”
咚地一声,花纭看见血液从一摊明黄色的布料下流出。迸裂的脑浆像一坛被打碎的墨,溅到远方。
花纭愣了许久。
李怀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的父皇推下了城墙,史书一定会给他记一笔,他要永远背着弑父的罪名。
她听见了琴弦崩断的声音,像新的王朝到来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往上看,李怀璟盯着弘治帝的尸体,脸色阴得像打翻的墨池。
从楼上飘下来一份圣旨,落在弘治帝的尸体上,迅速被红色的血液浸染。
她冲向弘治帝的尸体,捡起他手边被血淋湿的圣旨,快速摊开,看见明晃晃的几个字:
“着十一皇子李怀璟继位……”
花纭抬起头看向城墙上的李怀璟,他盯着自己,眼里都是愤恨和不甘。
如果李怀璟看了圣旨,他就会知道,他的父皇最后选了他。
但他没有,他始终不相信弘治帝会选择他,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所有人的面弑父。
从名正言顺的储君,变成了弑君弑父的僭主。
花纭将圣旨重新卷起,塞进了弘治帝的衣襟。
她跌坐在地,茫然地望向没了魂的沈鹤亭,望向趾高气扬的盛誉,望向坦荡而笑的李怀玉,望向远处匆忙向这里跑来的一团大红色。
这场闹剧终于快要结束了,她要回她要去的地方,她要做她还做的事了。
她用双手撑着地面,向沈鹤亭跑去。
忽然,她听见箭搭在弦上的声音。
“燕王殿下!”闫岩冲出来,跪在李怀璟身后,“您——三思而后行!”
花纭慌里慌张地回过头,看向李怀璟,他的箭头并非指向自己,而是……李怀玉。
李怀玉就站在那,安静地笑。
“住手吧,殿下,您已经做了一件——”闫岩抓住李怀璟的衣角,“毕竟那是您的兄长,您要做——”
闫岩不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他是真怕了,他已经看到自己全家老小被砍头的画面了。
“弑父杀兄的罪人?”李怀璟拉开弓,“本王替你把后半句说完。”
李怀玉张开双臂,等着李怀璟的箭簇刺穿他的胸膛。
花纭向李怀璟打手势,示意他不要杀李怀玉,结果她听见“嗖”地一声,她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箭刺穿了李怀玉的——发髻,带着他的金冠,一起斜插在他身后的黄土地上。李怀玉像头发披散,被人抽干了骨血似的,跪倒在地。
李怀玉望着城墙上的李怀璟,眼下流出两行清泪,呢喃道:“为什么不杀了我?这一箭就该将我杀了。”
“我怕他杀了你,敢情他是原谅你了,”花纭站在李怀玉身旁,“可你与他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恩怨。你真正对不起的人,不是李怀璟。”
花纭捡起地上剑,递给李怀玉:“这是鹤亭为我铸的剑。”
李怀玉没反应。
“你最后帮了我们,但我不会因此而原谅你。”花纭抹去腮边的眼泪,“鹤亭能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他本可以不用那么痛苦的,李怀玉,你是弘治的帮凶,也是害了萧家的人,这罪,是赎不完的。”
李怀玉握住剑柄,他的手在抖。
“你能保证鹤亭活着吗?”
“不能。”花纭说,“他在枫林寺受的伤,治不好的。”
李怀玉垂泪:“对不起。”
花纭:“道歉的话,到那边说给他听。”
李怀玉走向沈鹤亭,在他身边站定。沈鹤亭趴在木凳上一动不动,像被放干了血的鱼。李怀玉俯身摸了摸他的颈侧,看向花纭。
“鹤亭,想要你命的不是我。”李怀玉说,眼泪一滴滴地滚进沈鹤亭的衣领里,“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可我没办法,父皇逼我……鹤亭,要怪就怪命,怪老天爷,怪他让你遇见我。你有个疼你的父亲,有一群爱护你的姊姊兄长,却让我生在这个满是魑魅魍魉的家族,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想要什么,什么都得不要。我真是……羡慕得生了嫉妒,生了恨,想要你变得跟我一样,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满怀憎恨地过一辈子。偏偏你没有,你还背着我与其他人暗通款曲,还有了孩子……而我什么都不剩,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该去死吗?你不该死无葬身之地吗?鹤亭啊,杀了我的是嫉妒,而害了你的,是命运。”
李怀玉将剑提起来,抵在了自己脖颈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鹤亭啊,你要亲眼看我给你们萧家人赔罪,你也得跟我一起下地狱才行啊。”
忽然,他剑锋一转,对准了沈鹤亭。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