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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婚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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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璟当然希望乔明远死的更惨一点,欣喜道:“阁老有办法?”
“进殿之后,殿下护住太后即可。”花从文站在殿前,听见了激愤的群臣大喊“退位”。顿然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感慨道:“没想到你我还有这样好好说话的时候,难得啊。”
李怀璟脸色一沉:花从文才是李璞的亲生父亲,他毁了长姐与自己的人生。在朝丽那几年,李怀璟扎的贴着花从文生辰八字的小人能堆满一屋子。谁想到隆德三年仲夏,花从文叫他“姑爷”,他不愠不怒;叫花从文“阁老”,他恭恭敬敬。
李怀璟整理好衣裳,神色严肃:“为了太后,本王可以一笑泯恩仇。”
“那老夫还是与殿下不同,”花从文遥望空寂的龙椅,话里有话似的,“同途殊归。”
李怀璟还没反应过来花从文这句“同途殊归”是什么意思,花从文一脚迈进了金銮殿中,声如洪钟:“老夫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的喊声霎时停止,骤然转头看向殿外。而台阶下掉了一支金凤簪,花纭脸色苍白如纸,慌乱如散落一地的白玉珠子,求救似的望着姗姗来迟的花从文与李怀璟。
花纭摘掉了凤簪,下一步就是脱下专属于太后的凤冠,李怀璟瞬时明白他们再晚来一会,花纭就抵抗不住群臣攻讦“退位”了。
李怀璟穿过混乱的大殿,捡起地上的凤簪捧在手里。花纭低着头,怨憎地呢喃道:“你怎么才来……”
“马不听话,耽搁了。”众目睽睽之下,李怀璟抬手把发簪重新插回凤冠,小声说,“阁老已经想到了法子,娘娘不必担心。”
花纭鼻尖萦绕着李怀璟身上好闻的松木香,眼泪都快掉了出来。好在他肩膀又高又宽,替花纭挡住朝臣刀子一样的目光。某一刻,花纭真想在躲在他身后一辈子不出来。
“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李怀璟当众跪下,给太后行叩拜大礼,扣头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一只眼探出了皇位之后的屏风,注视着整个金銮殿。
花纭从他身边经过,捏了捏李怀璟的肩膀。如今希望都悬在花从文一人身上,花纭望他如蜉蝣见明月。
“父亲,”花纭哽咽地呼唤,浑然忘了自己是太后,见到白身的爹应当端庄地站在原地,等他跪下爬向自己。
她等不了了,她迫切地知道父亲会不会救她。花从文在她心里曾如洪水猛兽须避而远之,但如今她必须相信花从文会选择保下她。不能赌花从文不会,否则自己必将身首异处。
花从文察觉到她目光中的哀求,不由得想到过去梁祉也这么求过他,恭顺地低下头。
花纭躬身把花从文扶起来,回首找寻侯赟的身影:“取水来……哀家要滴血验亲……”
“老夫与娘娘乃血脉至亲,不必滴血验亲。”花从文对其他朝臣说,“弘治爷曾给燕王殿下与镜儿指婚,先帝又怎会封胞弟之妻为后?太后娘娘闺名‘花纭’,老夫从未刻意隐瞒,何来庶女替嫁一说?”
虞徐执笏板指向花纭:“她分明是梁祉与罪臣萧元英的女儿!”
“荒唐,”花从文白了一眼虞徐,从袖中取出一只修长的锦盒,取出里面的婚书,对其他朝臣说,“此乃老夫与梁祉的婚书,上面有先父嘉安公与岳丈勇毅公的印刻。老夫与梁祉成婚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梁祉乃我花从文的发妻!太后花纭乃我家入了族谱的嫡出女儿!”
花纭瞪大了眼睛,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呆滞,眼神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还以为是耳朵出了毛病,竟亲耳听见花从文承认梁祉的身份!
不会是梦吧……花从文说过他从未与梁祉成婚,从哪来的婚书?他们相遇之时,花从文在鄞都甚至已经有了四个孩子,梁祉怎么能是他的发妻?
连花臻都惊讶得张大嘴巴,被花从文的话冲击得目瞪口呆,不敢轻易相信发生的一切。乔明远与花从文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他连忙抿唇,抱着笏板往后退。
虞徐高声道:“可她自幼在萧府长大!”
“花、萧两家为世交,老夫的女儿在世伯府中长大,有何问题?”花从文乜视虞徐,“你不会以为老夫会因为萧元英而否认事实?不光你知道娘娘在萧府长大,老夫也一清二楚。伯卿待她如亲生,老夫至今感恩戴德!虞大人,莫以为所有人都与你一般是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之徒!可别忘了,若无伯卿将你引荐给老夫,恐怕你现在还在边疆当小吏!”
陈年往事被花从文扒出来,虞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如鲠在喉,舌头好似打了结一般说不出话来。
花从文大声质问:“诸位口口声声说伯卿是谋逆的罪臣。可迄今为止帝位更迭,没有一道圣旨要诛他九族!他的名字为何成了朝廷逆鳞,诸位想过没有——若他犯了板上钉钉的罪过,史书上早就留下骂名了!而不是被刻意抹去存在的痕迹,连名字都不能提!”
如今花从文辞官了,早就不是一句话就能引朝廷动荡的内阁首辅了。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必在意后果如何。
朝廷霎时鸦雀无声,闫岩长叹一口气:“是啊,从始至终,萧元英‘谋逆’的罪名都没坐实。”
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所以弘治帝杀他以及让李洲带兵追杀遗孤都没有一个正当理由。皇帝最怕为人诟病,所以禁止提他的名字,还要抹去他的功绩,让萧家在文书史海中销声匿迹。
“梁祉是你发妻?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婚书,就能证明梁祉是你妻子?”乔明远抬高了声调,“你们连个婚礼都没有,连梁祉身边的人都不知你与她有过交集。你现在说她是你妻子,无非想说太后为嫡出。要骗也得像个好法子骗吧?拿着一张连墨迹都没干的假婚书招摇撞骗,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花纭敛眸,她不善没理搅理,被他们吓得她现在看见乔明远就怵,不自觉地退到花从文身后。
“今天之前,老夫也不知镜儿居然成了你未过门的妻子。”花从文冷笑一声,眼中的轻蔑和不屑都快喷出来了,“私以为读书人最看重脸面,为何乔先生却不知?我家镜儿最为乖巧温顺,从未与外男接触。你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男人,还敢出言轻薄镜儿,是当老夫死了、花家人都死绝了吗?!”
乔明远双眉紧锁,额头布满愤怒的皱纹,眼神凶狠而炽热。气息如火山喷发般汹涌:“老东西……翻脸不认人!”
花从文大声嘲笑乔明远,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毫不掩饰对他的鄙视:“老夫虽辞官,花府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登门的地方,乔先生区区国子监司业,请帖都递不到老夫桌案上。即便镜儿生前体弱多病,也不至于恨嫁到给你乔家为妻。”
乔家也算是鄞都的清贵高门,花从文如此羞辱乔明远,显然连乔家都没放在眼里。花从文对其他朝臣说:“诸位同僚都叫这狂徒骗了。我家镜儿与他根本就不认识!”
“那这块你认不认识?”乔明远再次掏出花镜的玉佩,“这山茶独一无二,你敢抵赖?!”
“呦,还真是镜儿的东西,”花从文剜了乔明远一眼,“一年前镜儿的坟冢被盗,恰好丢了这块玉佩,原来被你这厮偷走了!还不快还给老夫!”
乔明远急火攻心,顿时啐出一口血来。
花从文缓缓展开婚书,花纭看到上面漂亮的鹤体字,一眼就认出这婚书是谁写的。
眼前浮现出枯槁的男人坐在桌边,忍着骨肉的疼,一撇一捺地写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时的场景。
花纭再也绷不住眼泪,万万没想到在她绝望之时,依旧是他冲破层层枷锁来救她。
投桃说,沈鹤亭的手脚都被李怀玉挂上了镣铐,枫林寺由十级死士驻守。李怀玉围着枫林寺挖了一条血池,养了无数条剧毒的蝮蛇,若身上没有李怀玉特制的香粉味,定会被蛇吞入腹中。寺外山中满是毒虫,李怀玉还用了奇门遁甲之术,若强行闯入必然被藏匿的机关所杀。
层层关卡,防的就是沈鹤亭逃跑。
投桃跟太后说他实在没办法把沈鹤亭带出来,花纭还以为他们再也见不到了。她低下头,泪珠打湿了衣襟。
花从文举着印有弘治帝私玺的婚书给身边的朝臣看,“李凤汀”三个字比花太公、梁青山的印还管用,只见一排排的朝臣跪下三拜九叩。他走到站在文臣首位的杨逸、闫岩面前,他们二人见了婚书,也跪了下去。
花从文最后来到乔明远身边,举着婚书问他:“乔先生可看清楚了?”
乔明远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谁能想到最后关头花从文能拿出有弘治帝、萧元英证婚的婚书,嗫嚅道:“看清了。”
“既如此,老夫便不再废话。”花从文把婚书收好,反问道,“乔明远,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