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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战俘 ...

  •   花纭骤然蹙起眉头,盯着担架中面似石灰的男人。这审讯室来来往往几十个交承所来的人,他们身上都没有这样难闻的味道,为何只有这男人臭气熏天。

      “将门打开,”薛桐吩咐郭围,“再给娘娘倒些绿茶。”

      花纭一直瞪着臭男人,薛桐说什么话一句都没听见。

      男人发如深秋的枯草,眼窝好似两个天坑深陷,眼球挂在外边,感觉随时都会“骨碌碌”地滚出来,嘴唇干得能蜕下一层皮。男人比枯树枝还瘦,破烂衣裳挂在身上,膝盖处被抓紧的手拧出了狰狞的褶皱。

      这男人的眼神直得像一柄箭,把她看得脊背发凉。

      花纭感觉这人不简单:二人虽初次见面,但他十分清楚眼前一袭黑衣的女人就是偌大王朝的掌权太后,更知道只有她才能实现他的愿望。

      花纭跟自己打赌,这男人跟之前那些不一样,他跟南贤不是一条心,他会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薛桐翻开交承所的记名册,对照男人腰上的名牌,跟花纭说:“娘娘,这就是文琴,郦族人,最后一个倌儿。”

      花纭点点头,看向那男人:“你是文琴吗?”

      薛桐换了个坐姿,暗中腹诽太后为何明知故问。

      那男人咬咬后槽牙,像个木头一样定在担架上。

      花纭耐心地等:如果他承认自己是文琴,那说明交承所所有娼妓都是南贤的人——只会说自己是经不住诱惑才来的鄞都。倘若他不承认,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交承所的人记错了名;二是“文琴”只是他的花名,他自己另有身份。

      面前的茶盏慢慢变凉,白色的热气越来越少。在场所有人心中急得能点燃十摞柴火,那男人就是不说话,脸色比他身上的石色布衣还要阴沉。

      花纭的食指拂过盏口,瓷器冰凉的手感在阴冷的诏狱中不甚明显。侧眸上下打量那男人,发觉他的手脚都有一道碗大的伤疤、溃烂不堪,硬邦邦的手铐脚镣嵌进伤口中,那男人已然习惯了疼——面色如常。

      男人的沉默,隐藏万语千言。

      花纭看向薛桐:“把他身上的铐子都打开。”

      薛桐站起来跪在花纭面前,赶紧认错:“娘娘恕罪,他身上的玩意都是从交承所带过来的,臣只顾着抓人,忘了找镣铐钥匙,臣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花纭再次看向他的手腕脚腕,问:“他们挑断了你的筋,还给你戴上镣铐,他们怕你跑——你会武功对不对?”

      话问完,通事就转译成了郦族话给男人听。他气定神闲,依然默不作声。

      薛桐有些急了,咬着牙对男人说:“太后娘娘问你话呢!装聋作哑得小心锦衣卫的刀!”

      通事刚要转译,那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熟练的中原话一字一顿的:“你、是、太、后?”

      花纭心道他果然听得懂,朝他点点头:“你什么话尽可与哀家说,哀家会尽力帮你。”

      “我、要、见、燕、王,”男人说两三个字就要咽口唾沫,看样子颇为吃力,眼睛亮晶晶的,哀求似的又说,“李、怀、璟……”

      薛桐看向花纭,交承所是太后交给锦衣卫办的案子,一个男娼居然点名道姓要见与此无关的亲王,这不合规矩。

      花纭蹙眉瞪着男人,她也不理解:一个在交承所那种地方为娼的男人,居然认得宗室亲王?实在奇怪。

      “太后,燕王,”男人口齿不清,“他不来,我不说。”

      “大胆!”薛桐高声呵斥,“你胆敢威胁太后!”

      “薛桐!”花纭眼神示意他不要大呼小叫,“请燕王。”

      薛桐立马闭嘴,连忙让谷优去王府请人。

      不到半个时辰,审问室外传来一阵疾步快跑的声音,李怀璟一路快马加鞭冲进了审问室,“咚”地一声推开铁门,看见花纭坐在不远处,“扑通”跪下磕头:“臣给娘娘请安了。”

      李怀璟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得肩膀一起一伏。花纭瞧着他漂亮的眉眼,把自己的手帕扔给他。

      手帕上浸着桃花香,拂过面庞时留下沁人心脾的馨香,李怀璟一时慌了神,马上又想到那天晚上花纭对他说的话,立马清醒过来,将帕子叠好还给花纭,道:“娘娘,您手帕掉了。”

      他故意的。

      花纭瞧着上面淡粉色的桃花有些懵。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与李怀璟关系尴尬,平时在仁寿宫随便惯了,花纭瞧他脸上有汗就随手将帕子扔了过去。现下他们在锦衣卫面前,李怀璟要是用了这帕子明天就得流言四起。还好李怀璟明白,不然花纭就又闯祸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多谢燕王,”花纭小声说。

      李怀璟退到她身后,用袖口揩了把汗。看向远处的男人,好奇地皱起眉头。

      “他说,得你来才行,”花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酽茶,肃声道,“你们是旧相识?”

      李怀璟否认:“禀娘娘,臣不认得他。”

      “那就怪了,他还能说出你的名字,”花纭对那男人说,“如今燕王到了,你可以回答哀家的问题了吗?”

      男人奋力挪出担架向李怀璟爬,手脚上的镣铐“叮叮当当”地乱响,用陌生的语言朝李怀璟咆哮,当即就把他吓得冷汗涔涔。

      李怀璟连忙冲过去把男人扶起来,对太后说:“娘娘,他说朝丽话,是朝丽人!”

      “交承所的记名册果然是假的,”花纭心道,怪不得问他是不是文琴,这男人不置可否,原来他不是南疆郦族,而是来自东北方向的朝丽。

      朝丽人如何到了南贤手中?那么多男娼,为何只有他一人被挑断了手脚筋?南贤这么做,是防他逃跑,还是防他伤人?花纭脸色阴沉,往那男人身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端详他的模样,瞧见他胸口还有三处刀疤。

      李怀璟用朝丽话跟那人说了些什么,暂时平复了他的情绪,便立刻跟花纭请示:“娘娘,臣听得懂朝丽话,可否让臣替娘娘转译?”

      花纭连忙点头:“问他究竟是何人?”

      男人不等李怀璟说话,便用朝丽话说了一通,李怀璟听得直嘬牙花。两人说了好半天,那男人后来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弄得李怀璟很难做,怕他搞脏自己新做的长袍,不停地用帕子给他擦涕泪。

      “娘娘,”李怀璟捋捋他后背,转头跟花纭说道,“他说‘文琴’是交承所给做的假身份。他原是朝丽贵族,名叫权胜济,是臣外祖母的同族,算是臣的远方表哥。他遵循家族安排戍边,四年前吃了败仗沦为战俘,被鞑剌人带到奴儿河上游淘金。因为淘不到金子又被鞑剌人打得昏死过去,醒来发现人已经到了鄞都交承所。

      “南贤逼他为娼,胜济坚决不从,被挑断手筋;多年来数次逃跑,都被交承所的人抓回。还好自幼习武能与交承所的武士抗衡,不料南贤给他下药,趁机挑断脚筋,还给他戴上了镣铐,锁在交承所中四季见不到光。多年来胜济接客无数,染上花柳病日夜疼痛难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盼有朝一日能回家,想死在家乡。”

      花纭颇为动容,吩咐薛桐道:“传太医,再把他的镣铐砸开。”

      薛桐提着一把板斧,“铛”地一下将权胜济的镣铐斩断。权胜济看着解开镣铐的双手,感激得“呜呜”哭出声,止不住地给花纭、李怀璟磕头。

      其实他不信瀚朝的太后能对他多好,但有李怀璟在,他就觉得在这异国他乡还有“亲人”——瀚朝的燕王身上有一半朝丽血统,肯定不会害他。

      在诏狱中,太医也就能给他处理身上溃烂的伤。摘掉镣铐再服下一碗止痛的汤药,权胜济状态好了不少,也听得进去太后问话。

      “你说你败给了鞑剌人?可那年朝丽王的奏疏上说边疆安定,鞑剌不曾进犯朝丽。”花纭记得很清楚,沈鹤亭嘱咐过,朝丽与鞑剌交战非同小可。因为朝丽是大瀚属国,鞑剌打朝丽那就是跟大瀚宣战,所以她很久之前就将朝丽王近十年的奏疏都重新看了一遍。

      花纭记得清清楚楚,四年前朝丽说“边境安宁”。

      权胜济摇头,用朝丽话对李怀璟说,他立刻给花纭翻译过来:

      “他不知道为何殿下要对大瀚说谎。那分明就是鞑剌人,大胡子、长弯刀,骑着矮种||马跑得飞快。他们还有火器,大炮对准朝丽,一下就能把城门轰开。鞑剌人冲进城寨烧杀抢掠,朝丽军队根本招架不住。”

      花纭看向李怀璟,不解道:“鞑剌居然有火器?你跟他们交手时,可见过胡哈拿有火铳大炮?”

      李怀璟摇头:“臣没见过。胡哈拿要是有火器,天鹭江决战他还能让鹤亭打得胸口开花?他们没有火器营,要是有,进攻靖州时能不拿出来?”

      “那就怪了,”花纭在审问室中来回踱步,百思不得解,“靖州沦陷时,宁北连河的军报说在天鹭山口有炸山痕迹。鞑剌人以火||药炸开天鹭山,得以让十万大军进攻北疆。你我都知道,胡哈拿只要用大炮火铳,南下必然势如破竹,不日就能打到鄞都。结果在战场上他们只会挥刀骑马,大批鞑剌兵死在红衣大炮之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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