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役山神》洋芋秧秧

5、儿时

　　后来的一切，在如今看来，都仿佛一场闹剧般。
　　秀银婆婆，也就是水花的亲奶奶，比方春先一步来到我家，二话不说指着我的鼻子就开骂，从我缺少父母管教到这么大年纪没结婚再到城里混不下去了回村里躲着，指不定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见对方算是长辈，又是个七十多的老人，只能护住自己，避开她不停伸过来的手指和喷射的唾沫。

　　我被气的无力反驳，但凡我声音大一点，她就要朝我地板上躺，将无赖二字发挥到极致。

　　水花怯懦的站在一边，无所适从。

　　我试图跟秀银婆婆讲道理，告诉他葛老大的所作所为已经违法了，甚至她还助纣为虐，如何对得起自己的亲孙女。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在农村，吵架，越是受过教育的，越骂不过大字不识的妇女。

　　最后，秀银婆婆拽着水花离开了我家。阳光依然那么暖，我却觉得心寒。

　　“明轻——”

　　方春来了，穿着一身警服，站在院门口看我，似乎不理解刚刚电话里还说要报警的我，怎么一脸呆愣的站在树下。

　　“方警官，进来吧。”

　　方春和我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去参军了，后来分配到我们本地镇上的派出所做事。

　　我给他倒了茶水，两人坐在堂屋，门开着，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曾经的那种鲜活劲儿，寸头干净利落，一看就值得人民信赖的那种形象。

　　我跟他讲了自己看到的事情，包括刚刚秀银婆婆的反应。但其实仅凭我的一面之词，和水花的几句话，并不能做为证据。水花身上也没有留下痕迹，如果家里人不肯追究，在农村，这事情很难订下罪。最多只能抓葛老大回所里，思想教育一番。

　　我很不甘心，水花现在还小，如果她以后长大了，回头看到现在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她能承受得住这份痛苦吗？

　　“明轻，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多的是黑暗。你不要自责了，这些事情交给我们来办就好。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方春抓住我的手，轻轻握了握，又很快松开。

　　我的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强忍着，逼自己把泪意收了回去。

　　“生而不养，不教，不管，不配为人父母长辈。”我想到了水花的父亲，他可知道自己女儿在村里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你呢，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多年老同学见外了不成？还是从王佳悦口中知道你回来了。一直下雨，我也就没来找你。”

　　方春说完，看了看时间，起身要走了。他现在还属于上班时间，不好太久不回去。

　　“我先走了，回头等我休假了，一起吃饭。”

　　方春挥了挥手，跨上摩托车，很快离开了。

　　小院子恢复了无人的安静，我不说话时，整个黄羊村都好像寂静了下来。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用一些非法的手段，教训一番葛老大。

　　第二天，我装作在村里闲逛的样子，绕去了王水花的家。

　　秀银婆婆好像在屋里收拾东西，水花在院子里趴在小凳子上写寒假作业。

　　“水花”

　　我轻声叫，水花抬起头，看到我的一刹那，眼里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又像是惧怕一般，回头看了看屋内的奶奶。

　　我招了招手，她放下铅笔，悄悄的来到篱笆边，仰头看着我。乌黑的眼睛里，涌动着兴奋。

　　“阿姨，你来找我玩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一大盒铁盒子装着的巧克力。

　　这还是今年合作的一个客户送的，据说是法国产的，盒子上是一圈手绘玫瑰，今早上被我翻了出来。

　　“给你的。”

　　“谢谢阿姨。”水花抱着盒子，十分开心。“阿姨，我昨晚上听到奶奶跟爸爸讲电话了，过两天爸爸就回家了。我好开心呀！”

　　“水花——水花——死哪里去了？来帮忙。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跑。”

　　屋里传来秀银婆婆的叫骂声，水花一个激灵，蹦着就朝屋里跑。

　　跑到门口，又转过身，对我一笑，而后三两下跳进了屋子内，再也看不见了。

　　我也离开了这里，开车去镇上，天气一放晴，王佳悦就迫不及待的喊我去镇上玩，又说李莉，李想回来了，四个人一起聚一下。

　　因为水花的事情，我兴致不高，但王佳悦打电话说了又说，我只好同意。

　　先去大伯家里吃了中午饭，再来到小学门口，看到早已等在那里的王佳悦和李想。

　　“明轻，可来了。”王佳悦很高兴，今天没带她女儿。

　　“嗯，好久不见，李想。”我点点头，又对李想说。

　　细细观察，李想的那种游离状态，好像比几年前见面更沉重了一些。

　　李想小学时候就爱写诗，据说高中开始投稿过，也被报刊转载了几篇小诗。后来当了老师，只是同我一样，不谈恋爱，不结婚。我是因为工作忙，没遇见合适的人，李想则是直接对父母说：男人都是肮脏的，不值得去交付人生。

　　在农村，她就像老人眼中的异类，秋天看着落叶突然就掉眼泪，看见野狗打架，又拿着棍子冲上去，诸如这些异常的举动，我也是听王佳悦说了才知道。

　　我们几个，都是不同村子的，只是都在神仙湾读小学。

　　我们三人聊了一会儿，李莉才姗姗来迟。她也是自己开车而来，黑色奔驰停在我的国产小车旁边，对比鲜明。肩膀上挎着香奈儿的包，脖子上的围巾是爱马仕的，大衣是古驰的。人走香随，大波浪卷发都带着名贵的气味。

　　“哇——”王佳悦瞬间贴了上去，把李莉从车夸到人，从香水夸到衣服，又暗戳戳的问价格。

　　李莉倒是维持着笑容，一一回应。看到我时，也露出一丝骄傲的笑容。

　　“明轻，听说你在A市过的不错，怎么辞职了？现在工作可不好找。”李莉问。

　　我们四人一起向小学校园里面走，王佳悦主动帮忙给李莉拎包，一路上说话都附和着李莉，像是个忠心不二的丫鬟一般。

　　“累了，想休息一阵而已。你呢？现在做什么？”

　　我双手插兜，无所谓的说。

　　“李莉现在可是大网红了，明轻，你不刷抖音吗？”王佳悦抢过话头，同时递过她的手机，给我看李莉发布的视频。

　　李莉的抖音名叫 Lily，都是一些跳舞，唱歌，晒精致日常生活的记录。

　　不说我很少刷抖音，就抖音上这滤镜加的P图p的，粉丝来了估计也够玄能认出李莉本人来。

　　“现在是短视频的天下，做的好了也非常赚钱。”我回复说。

　　李想就在这所小学教书，所以有钥匙，我们几个边聊边开门进去了。

　　李想话不多，偶尔回复我们几句，比如这栋教学楼是几几年新盖的，操场什么时候铺的塑胶跑道，图书馆谁捐赠了多少书。

　　最大改变是微机室，以前一个礼拜才有一次微机课，电脑还都是没有联网的，三个人一台机子，男同学只能玩玩扫雷。现在电脑全部换新了，上微机课，一人一台电脑，老师讲完就能自由玩了。

　　我禁不住羡慕，真的时代越来越好了，物质的富足，让现在的孩子比我们那时，更早的踏上起跑线，接触新事物。

　　一圈逛完，拍了一张合照，李莉自告奋勇给我们p图一番，保证把每个人都p的自然又好看。又在小学门口吃了凉皮肉夹馍，约好下次一起爬凌云山，才散开。

　　我的小车先开动，摇下玻璃，跟三人再次说了再见，才驱车离开。却偶然看到后视镜里面，李莉一直盯着我。

　　晚上八点多，收到了李莉发来的合照。那是在小学花坛边拍的，照片中的李莉和抖音上的她看着一模一样，王佳悦被p瘦了一些，李想和我，都只是皮肤美白了而已。

　　“你如果哪里要再p一下的，跟我说哦。不过李想和王佳悦都说不用了哈，等着发朋友圈啦！”

　　李莉这番发言，当真是又茶又无辜。我回复说不用了，就这样可以了。

　　结果十分钟后刷朋友圈，看到李莉发布的合照里面，我的脸无端胖了一圈，表情也说不上自然。

　　底下下一些老同学留言，清一色夸李莉的。偶尔也有人问我怎么胖了。李莉都只回复一个微笑表情，不作解释。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还要和这些人交往，我也说不上来。其实我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朋友，也不关心跟一群人，还是一个人相处。也许可以称呼我这种性格为——冷漠。

　　我可以装作热情万分的去与陌生客户快速建立联系，也能享受偏僻村子夜晚的寂静。

　　这个世界上，人本来就是孤独的。李想曾在朋友圈写过的一句诗，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写下：月明照孤树，悬尖欲落涯。

　　极致的孤独，有人发疯，有人享受，有人落泪，有人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