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役山神》洋芋秧秧

4、一朵花

　　关于这次提前回到黄羊村，对奶奶他们的说辞是工作几年都没休息过，想趁这次辞职了，顺便好好放松下。

　　大伯他们虽然搬去了镇上住，但当初就说好，永远给我留一间房。我也住过一两次，更多的还是不习惯。

　　也许，从父母离开的那天起，我就明白，自己是永远的孤独了。

　　我关于家乡的记忆，永远都是黄羊村这个小小的老院子。

　　他们拗不过我，也还好，老房子并没有太过荒废，依旧可以住人。只是说好了，过年那几天必需去镇上住。

　　最近一直下雨，我吃完饭就喜欢坐在窗户底下看书，玩玩手机，一天也就过去了。

　　在A市炎热的气候里待习惯了，回家一点冷都觉得无法忍受。

　　我搬出了老式的火盆，买了一些石炭，升一次火，一块五斤重的石炭能烤一天。晚上睡觉前把石炭埋在火盆灰里面，第二天早上扒开，经常还会发现有存留的火种。只要早上再加进去易燃的木炭，新石炭放在一边，也会跟着慢慢烧着。神仙湾的人，以前冬天都是烧木柴取暖，后来发展成烧碳取暖，现在很多人又开始用电取暖。

　　这里也不算发达，不像市区里，都配备的有暖气到家家户户。

　　我初中起，家里就是烤石炭取暖。只不过有一点要注意，烧石炭时必需要保证房间通风，不能紧闭门窗，否则会一氧化碳中毒。

　　早些年，听说有一家人将没烧完的石炭直接留在屋内，第二天，一家三口再也没醒来。

　　这件事情后来经常被伯母拿来教育我和明重。

　　脚边烤着石炭火，倒也不算冷。

　　今日好不容易天晴，眼见太阳出来了，我急忙将晾在屋里的衣服床单拿去门前空地上晾晒。

　　我家门前就是一片水泥地面，砌了矮矮的半圈围墙，我的国产小汽车也停在一边，旁边另有一棵很多年前奶奶栽下的樱桃树，现在已经小孩腰粗了，罩住了小半个院子。晾衣绳子是一根铁丝，一端系在樱桃树枝桠上，一端勾在了门口窗户上。冬天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

　　偶尔吹来的风，扬起床单，如果这时候有背景音乐，应该是一个很韩剧的镜头。

　　我在随风飘动的床单衣服间隙里，恍惚看见围墙门口，有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姑娘，定定的看着我。

　　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我很确定不认识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她为什么要站在我家院子旁边？

　　我拨开床单，朝她走去。

　　离得近了，发现姑娘额前碎发下，有一小块疤痕，像一片花瓣。原本清秀标志的脸，因为疤痕，有了一道缺口。

　　“你找谁？”我有些警惕的问她。

　　姑娘比我矮半头，眼睛乌黑，微抬着脑袋看着我。眼神里沉沉压压的尽是一些我看不明的情绪。

　　“来看一个朋友。”姑娘说，语气略微急促。

　　“也是这村里的？”我问。

　　姑娘点点头，不说话。我们相对而立，中间隔着齐腰的围墙，黑绿色的苔藓被她低着头说话时，扣掉了一大块。

　　“啊，我只是想来谢谢她。大概她也许忘记了。”姑娘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一点哭腔。

　　“忘记了就证明不重要。村里这个方向，就我一户人家，没有你要找的人。”我直言，觉得这个姑娘越发奇怪，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谢谢你。”

　　年轻的姑娘又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含着一点笑意，一点泪光，转身走了，步子越走越快，恍惚间一眨眼，又不见了。

　　青天白日，我不说话时，房子四周都安静了。连风都停了下来。

　　我看了眼四周，打了一个冷战，却又在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一声小女孩的叫声。

　　斜对角小路上，村里四十多岁的光棍葛老大，胳膊底下夹着一团什么东西，身前踉踉跄跄走着一个约十三四岁的红衣小姑娘。

　　两人看着像是一起的，很快走过斜对角，不见了。

　　我多年不在村里了，一些老面孔还能认识，新生那些孩子，却不太分得清谁是谁。

　　可是，我很肯定，葛老大没有女儿或者侄女之类的，他带着小女孩，去做什么？

　　我冒出一个有些惊悚的想法，到底要不要跟上去看看究竟？

　　近些年网络上看的那些关于小女孩的社会新闻一一浮现脑海，存着一丝担忧，我抱着宁愿看错，也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的想法，终于在两人离开三四分钟后，悄悄跟了上去。

　　我做事一向都很干脆，虽然第一次跟稍，但也记得隐藏自己，葛老大除了中途回过一次头之外，其他时候都很放心的样子，大步向前，偶尔催促女孩子两声。

　　虽然冬日，山坡上倒还好，一些四季常青的树木荆棘都替我遮挡了身形。

　　一直走了大约半个钟，来到了村里一处山坡上的水塔旁边。葛老大和小女孩停在水塔边，我也躲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偷偷观察。

　　只见葛老大拿出胳膊底下夹着的东西，是一小块破旧的毛毯。他随意的把毛毯扔在草地上，朝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就开始脱衣服，脏兮兮的棉袄解开后，伸手去拽小姑娘的外套。

　　小姑娘动作麻木，不敢高声呼叫，只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狗娘养大的，你妈跟野男人跑了，浪荡biao子货，你不也是个biao子！又不是第一回了，脱！”

　　葛老大暴力的拉开了小女孩的红棉袄，我血气上涌，脑海里炸开了一般，眼睛四处转，只恨出来匆忙，没有拿武器，慌忙间看到荆棘丛里有半截插在土里的树棍，想也没想，两只手拨开荆棘丛，拔出木棍，同时一声高喝“葛老大，你做什么！”

　　我想说我像一个盖世英雄般出场，但是实际上应该没有，我大概像一只野狗，挥舞着木棍，还差点摔了一跤，冲到了葛老大身前。

　　小女孩也像知道什么一样，急忙躲到了我身后，紧紧抓住我的衣角。

　　“没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跟她聊聊天而已。”

　　葛老大也许顾忌着什么，看我出现后，匆忙穿起了衣服。

　　“聊天？你觉得是你傻，还是我傻？赶紧滚——”我沉着气，声音冷厉发狠。

　　葛老大比我大七八岁，小时候都是父母口中的反面教材。我们本从来没有交集，只是在我举着木棍，发狠的目光下，他也漏了怯，后退一步。

　　“啧。”葛老大仿佛遮掩什么一般我，嘴巴一扯，露出一个有些猥琐的皮肉笑。又卷起自己的破毛毯，摇摇摆摆的走了。

　　直到他走出这片小山坡，十多分钟后，再也看不见身影了，我才脱力的松下手中一直抓的木棒。

　　我半蹲下，视线和小女孩齐平。这才发现，她意外的瘦小，下巴尖尖的，浑身看起来没有二两肉。还是个小孩子，葛老大他娘的这个人渣，怎么敢？

　　我深呼吸，冷静下来后，问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王水花。”小女孩有些木，一双眼睛却格外黝黑。

　　“多大了？你爸妈呢？”我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她是村里谁家姑娘，村里姓王的倒是也有几家。

　　“十二了。我爸出门给找妈去了，我妈跟人跑了。”

　　小姑娘似乎也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不是一件好事，可她又好像经历过很多次一样，有些麻木，又有些别扭和惊慌。

　　“先跟我回家，好吗？”

　　王水花点头，我拉着她的手，离开了小山坡。回家的短短一路，我只捏着她清瘦的小手，内心五味杂陈。

　　我从来都知道，有句话叫麻绳只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我们村里，所谓的“母亲跟人跑了的” 也就那么一家子。

　　王立国早些年在外打工，过年前带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外地女人，两人也没办什么婚礼，孩子很快出生了，夫妻两人的争吵在整个黄羊村都家喻户晓 ，女人嫌弃王立国没本事，两人吵起来的时候还会动手，秀银奶奶就带着襁褓里的孩子到邻居家躲避风头。

　　久而久之，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王立国家里再也没有了争吵声，女人也不见了。最后都在说，那个外地女人跟人跑了，至于跟谁跑了，就我听过一耳朵的故事版本里，男主人公都有七八个身份。

　　为了躲避村里的闲言碎语，也是为了赚钱养家 ，王立国出门打工去了，一两年回来一次，王水花长这么大跟亲爸见过的面，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很快到了家里，给小女孩洗了一把热水脸，又拿了一瓶牛奶给她。

　　也许是年纪小还是怎样，王水花一边吸着牛奶，一边对我露出了信任的笑容，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偷看我一眼。

　　我下定决心，摸了下她的脸蛋，轻声说“水花，阿姨告诉你，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你告诉阿姨，葛老大这样欺负过你多少次？”

　　王水花摇摇头，声音还带着甜糯“不记得了。”

　　“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还有印象吗？”

　　“我读五年级的时候。葛叔给了我一块糖，糖好吃，上面还有两只兔子，糖纸现在还在枕头里，阿姨要看糖纸吗？”

　　她不自觉的歪着头，尽力的对我发散出善意和些微讨好。

　　一块糖？一块糖！

　　葛老大这个畜生，他怎么敢？！

　　“你奶奶知道吗？”

　　“知道呀，奶奶很喜欢葛叔，因为葛叔会给奶奶钱。奶奶说，爸爸不管我们了，全靠葛叔接济，不然我连学都上不了。阿姨，我很喜欢上学，上学一定很贵吧？”

　　这世界上，有些弱者，只会把残忍施加给更弱的人群。

　　“水花，虽然你还小，但是阿姨告诉你，葛老大和你奶奶的行为已经违法了。”

　　我抹了把脸，回屋找到手机，翻到了镇上派出所民警方春的电话。

　　“方警官，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