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吻》不眠冬

4、4对峙

　　经理带着一圈导购满面笑容地将二人送出门外，热情地招待着二人下次再来。
　　褚野提着大包小包跟在江泠身后，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江泠把他刚才试的所有衣服都买下来了，前前后后的服装加上配饰，眨眼间就花出去小城市一套房的首付。
　　虽然对江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褚野来说，意义却不一样。贵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是江泠亲手为他挑的衣服，而且夸了他穿上好看。
　　褚野紧了紧手里的袋子，脚步轻快。

　　江泠握着手机走在前面，精致的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烦躁。
　　她二十岁那年，跟家里吵架闹掰。负气离家出走之后，和大学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传媒公司。
　　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压力真的很大。江泠团队年轻气盛，没什么经验，她又赌着气不肯寻求父母的帮助，不知道踩了多少坑。跌得最惨的一段时间里，她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天天酗酒抽烟，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是卢景泽的出现，给她提供了一个能宁静停泊的港湾。
　　他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也理解她所有突如其来的情绪，在她默默流泪的时候给她一个怀抱，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

　　江泠甚至想过，要和卢景泽就这样过一辈子——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话。
　　——不能心软，江泠告诫自己。

　　思考间，江泠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走出很远了。于是回头问身后不言不语的褚野：“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褚野摇摇头，老实答道：“没有了，江总。”
　　“真不要了？那走吧。”

　　江泠提前给助理陈睿拨了电话，出商场时，低调的迈巴赫已经停在了路边等候。
　　陈睿给江泠拉开车门请她上去，又将褚野手里的东西接过放进后备箱，坐进驾驶座。

　　“江总，去哪？”
　　江泠看向褚野，道：“你住在哪，先送你回去。”
　　褚野抿抿唇，睫毛垂下遮住碎星般的眼睛：“宁海小区。”

　　陈睿打开轻柔的音乐，稳稳地开着车。
　　红灯间隙，他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瞥一眼后座的两人。

　　江泠还是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褚野单手托着腮，目光落在江泠身上，丝毫不懂得掩饰。

　　像是察觉到什么，褚野回过头，视线投向后视镜，冷冷跟陈睿对视。
　　陈睿精神一凛，视线转移到前方，正襟危坐。

　　褚野刚刚的眼神很冷，跟江泠在公司发火训人时的压迫感不相上下，陈睿的冷汗瞬间流下额头。
　　恰巧绿灯亮起，陈睿踩下油门，注意力放在了路面上。
　　一边开车一边想，这人是什么来头，占有欲也太强了点。

　　宁海小区是个老破小，位置很好，离市中心也不太远。但小区周围环境比较差，道路拥挤杂乱。
　　陈睿将车停在小区附近的宽阔街道上，回头招呼：“宁海小区到了。”
　　褚野没动，侧头盯着江泠。陈睿一头雾水，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提醒。

　　还是江泠打破了寂静。
　　“有事？”

　　她转过头，皱眉看向褚野。
　　他的视线存在感太重了，让她连刻意忽略都做不到。只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都被他用眼睛丈量个遍。

　　褚野吞吞吐吐：“没、不是……那个……”
　　“？”
　　江泠挑眉，用表情表达自己的疑惑。

　　“那个，我的家门钥匙不见了…不知道是忘在M club还是丢在了别处…”

　　陈睿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回想起这人抬手递给自己东西时，从他外套口袋里传来的细碎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好手段。

　　陈睿在心里给他默默竖了大拇指，随即又替他担心。
　　——江总向来怕麻烦，就不怕江总一气之下把他扔在路边不管吗？

　　江泠也不是傻的。
　　从小想要勾搭她的男男女女就数不胜数，这么拙劣的演技，江泠不会看不出来。

　　她眉心蹙起，还未想好该怎么处理，手机又是一震。
　　——“泠泠，我在家里等你，我们谈谈好吗？”

　　“不好意思啊，江总，”看她脸色不霁，褚野小心翼翼道，“要不您先走吧，我……”
　　“掉头吧，回家。”

　　褚野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转头，看到江泠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烦躁和不耐，陈睿已经依言调转车头，向着江泠家里驶去。

　　车上气氛凝重，江泠脸色阴沉地捧着手机，褚野老老实实坐在一边，余光盯着江泠。
　　她手机微信的通知音叮咚作响，江泠皱着眉，修长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像是在回复谁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节奏突然被一个电话打断。
　　江泠看了眼名字，接起：“喂？妈……”

　　即使她瞬间降低了音量，一些字眼还是能时不时地被褚野捕捉到。
　　——似乎是江泠妈妈上网，看到了那个女人和他的新闻。打电话来是想警告江泠，不要玩得太过火，不要影响集团的声誉。
　　出发点是好的，但说着说着，就又习惯性地变成了埋怨和说教。

　　江泠早已对这些免疫，面上一片冷淡，垂眸看自己莹白如玉的指尖。
　　她迟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

　　良久，对面声音渐止。
　　江泠终于舒了口气，简短应道：“……我知道，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影响你们。”
　　“不会……我跟他结束了，嗯。”

　　挂掉电话，江泠疲倦地捏捏眉心，仰头靠在了座椅上。手机还是响着消息提示音，她却没再看上一眼。
　　褚野想说些什么，刚唤了声“江总”，就看到江泠食指竖在唇前，止住了他未出口的疑问。
　　江泠眼睛都没睁，脸上是浓浓倦意：“别多想别多问，安静跟着我。”

　　车轮碾过减速带，停在了小区楼下。
　　陈睿打开后备箱，把东西都递给褚野，再三确认不用自己帮忙送上去之后，开着车走了。
　　褚野奉行江泠的要求，不声不响地提着东西跟在她身后。高兴的同时，心里还是疑惑为什么江泠突然改变主意。

　　但等到他跟江泠上楼之后，这个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江泠的家门口蹲着一个人。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卢景泽。

　　-

　　江泠买这个房子是五年前了，当时她的事业刚有起色，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在公司周边的小区里挑中了这儿。
　　从小她住的都是空空荡荡的大别墅，入了夜之后更是静得可怕，给江泠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所以她选房子时，特意选择了一个普通住宅。八楼，一梯两户，房子面积只有一百多平。

　　门上装的是智能门锁，江泠早就将卢景泽的指纹删除了，密码也改换了新的。
　　这也是他不得不蹲在门口等她回来的原因。

　　看到二人，卢景泽站起身。目光和褚野短暂撞在一起又错开，匆匆上前两步挡住了江泠的去路。
　　“泠泠，你听我说……”

　　江泠面无表情，后退一步躲开了他想拉自己的手：“我以为我刚才在微信里说得够清楚了。”
　　卢景泽拉了个空，手臂僵在空中，又缓缓收回。

　　大荧幕上风华无双的影帝，站在比他娇小许多的女人面前，连维持表面的笑意都做不到。
　　“泠泠，我……我真的跟她撇清关系了。你相信我，她被别人骗了，我也不知道她会来找我帮忙……好歹这么多年同学，她走投无路来找我，我顺手帮一把，没想到会被媒体断章取义……”
　　他声音带着哽咽，语无伦次地向她解释，语气近乎乞求，仿佛真的被冤枉了似的委屈。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关系，我向你发誓。你是知道我的啊，泠泠，当初就已经把她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从来没有过二心。”

　　江泠双臂环胸，冷眼听着他的陈词，越听，越忍不住嘴角嘲讽的笑意。
　　卢景泽这些年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演技和台词功底真是长进了不少。犹记得刚开始他对江泠说谎时，心虚得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几年过去了，他现在撒着谎，却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要让人怀疑是否他真的无辜。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卢景泽的话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演戏的使尽浑身解数，拙劣的演技却依旧无法骗过自己的观众。那这场戏，还有什么演下去的必要呢。

　　三人立在原地，都缄默不语。
　　卢景泽脸上的面具几乎要维持不住，手指抓着西裤的边缝，抓出一片褶皱。

　　“卢景泽。”
　　沉默许久，江泠终于开口。

　　她勾起唇角，似乎是真的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得眉眼弯弯。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她是吗，当然不是。
　　卢景泽看着她美艳动人的脸，突然想起了自己刚见到她时的样子、

　　也是这个季节，也是这个时间，天已经黑透了，淅淅沥沥下着冷雨。
　　他穿着的驼色风衣已经被雨淋得半湿了，头发粘在脸上，狼狈万分。更让他难堪的是他现在为了电影的资源，陪着制片人来到了最近的酒店……
　　一进大堂，刚好看到江泠在前台办理入住。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跟他们这些泥地里打滚出来的人有本质上的不同。
　　才刚刚二十岁的姑娘，比他还小了两岁，好看的同时，眉目间还有未完全脱去的稚气。嘴里叼着未点燃的烟，轻飘飘地把几张零碎纸币丢在前台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泠转过头，毫不在意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最后回过头去。
　　明明她已经被父母赶出家门，停了所有的经济支持。她眼下一无所有，但身上的骄矜气质和不可一世的态度，还是让人不敢小觑。
　　前台的小姐清点一遍，遗憾地告诉她，还差五块钱。

　　卢景泽的手扶着急色的秃顶副导演，闻言抬头，看到了烦躁地抓起纸币打算离开的江泠。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凤凰再落魄，也总有浴火重生的时候。更何况她是江家的独生女。

　　后来一切的一切都证明，卢景泽的选择并没有错。
　　他陪了她五年，眼睁睁看着二十岁的她白手起家，一步步成为商场新贵。
　　而他，幸运地凭着雨夜里的五块钱，换来了五年的星途坦荡。

　　她傻吗，商场上厮杀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傻。
　　他所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刻意的迎合表演她都看在眼里，却始终装作不知道，做他最捧场的观众。
　　现在她不愿意再欺骗自己了，即使是影帝又如何，观众想要挑错，你脸上哪怕一块肌肉细微的抽动，都能作为作假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