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清除计划》莫闻山鬼

4、第3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凯被一阵阵咸湿的水汽唤醒，拍了拍还不清醒的脑袋，爬起来看向四周，飞船已经平稳的停在一个屋顶上，没错又是屋顶，只是这次所停靠的房屋下半部，不再是黄沙，而是全部沉浸在一片清澈又寂静的海水里。

　　看来这次飞的有够远得，凯爬起身，叫醒了座椅上的B612，两个人顶着一脸睡意走下飞船，恩特已经在下面了，正在搜寻‘空间连接装置’的所在方位。

　　凯按照惯例，站在一边开始伸懒腰，B612则是看着他做这些自己无法完成的动作，倍感无聊。就在这是，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声。

　　“嗨！那边的人！你们能帮个忙吗？”

　　B612和凯同时看向声音的方向，却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漂浮在水面上。

　　凯将双手叠成喇叭形，放在嘴巴前面，对着那个身影喊道：“您能过来一点吗？”

　　那个身影好像是听到凯的声音，于是开始移动，逐渐靠近他们现在的位置。一直到跟前，凯和B612才看清，对方是位有着浓密悠长黑发的女士，身着有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口袋的衣服，赤脚踩在一根竹杆上，竹竿承载着她，像是小舟般浮于水面。

　　B612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感叹起这位女士的平衡能力，如果她能驾驶航空摩艇，一定是位好手。

　　女士控制着竹竿停在他们所在屋顶的一侧，从上面跳下来，走到他们面前，看了看飞船，有些兴奋的说：“能碰到你们真幸运，我正在为怎么运送宝石发愁那。”

　　“宝石？”凯和B612都发出疑问。

　　“是的，它是一种很珍贵的装饰品，不过以目前人类的生存状况来看，宝石跟砖头也没什么区别吧，除了好看一点外。”

　　“是要我们帮你运送宝石吗，你为什么不找一艘船那，这附近没有吗。”凯就着她的话问道。

　　“船倒是有很多，只是已经没有燃料了。好在幸运的找到了这跟竹竿，能勉强作为船的代替品，我适应了好久，才终于能够在水面掌握平衡，虽然一次带回来的宝石数量有限，不过好歹不至于让我的作品搁置。”

　　“您的作品？您也像凯一样，是位滞留的发明家吗？”

　　“我并不是发明家，”女士看了看大胡子的凯，对B612回复着：“我叫柳，如果适合的话，我希望你们能认可我为一名艺术家。”

　　“艺术家？是什么样的？抱歉，我不太了解。”

　　柳看着他们，浅浅的笑了笑，随手将额前的碎发顺至耳后，轻声的说道：“一切人类思想与情感所呈现出的表达形式，我觉得，都可以称之为艺术。就像你身上的宇航服，是服装的艺术，而那边的机器人，他的外形也是一种机械的艺术。”

　　恩特听到谈论的话题提到了他，缓缓的移动到了几人身边，显示器上显示出一个喜悦表情，吱吱的发声：“滴。经分析，感受到您对恩特的赞美，恩特表示非常喜悦。”

　　柳看到恩特，顿时有些惊奇，打量了一番后发现它显示器与身体链接的地方，系着一个大到夸张的蝴蝶结，打趣的问道：“你们是刚参加完舞会吗？”

　　B612听到柳这样问，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蝴蝶结，回答道：“应该不算是舞会吧，只是在关闭上一个‘空间连接装置’的时候，那边的乐先生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食物，为了仪式感而带上了这些。”

　　“嗷，原来是这样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了，真令人怀念。”说着，柳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几个浮着光晕的石头，在恩特的蝴蝶结上比划了几下，最终将一棵粉色的石头固定上去，又来到B612身前，将一颗鲜红的石头固定在他的蝴蝶结中间，随后退两步，欣赏般的点了点头。

　　B612低头看了下，这颗鲜红的石头从四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像是将傍晚的夕阳留在自己的身上“这就是你所说的宝石吗，真的好漂亮。”

　　“对，你的这颗是红尖晶，恩特的是帕帕拉恰。”

　　“宝石们还有自己的名字吗？”

　　“当然，他们根据不同硬度和色泽划分为好几个品类，各个品类就有了不同的名字。”

　　“这些宝石这么漂亮，为什么被遗弃在这里那？”B612还在观赏着这颗红尖石，有些为新家园的人们感到惋惜。

　　“大概是这样的宝石镶嵌在飞船上，并不能帮助人们在宇宙中飞的更远吧。”凯听了B612的疑惑，替柳回答了他的问题。

　　柳看向凯，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说：“好了，你不是要我们帮忙吗，需要搬运的宝石在哪里，带我们过去吧。”

　　“在那边，”柳指了指她刚才过来的方向，“只是我还没有从水里把他们钓上来。”

　　“钓上来？”

　　“是的，我们到了那边再说吧。”随后柳又小心的回到竹竿上，用另一根稍细的竹竿借力，向着刚才的地方划去，B612三人搭上飞船，缓慢的跟在她身后。

　　柳在水面上漂流了好久，终于在一片空旷的水平面停下，B612看了看四周，没有完□□漏在水面，可以停靠的屋顶，只好选择了一处水位稍浅的地方，操控飞船延长支架，像一只长腿的竹节虫般，落在那里。

　　“不能浮空在上方吗？”柳看他们停在离自己稍远的地方，问了他们一句。

　　“可以浮空，不过这样有些消耗能源，附近没有可以补充的地方，我想还是稍微节省一些吧，还有任务要执行。”

　　柳听了B612的回答，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凯他们看了过去，在水下很深的地方，有一个琥珀色玻璃屋顶搭建的房子，却没见到柳说的宝石在哪里。

　　“那里是我们原本存放宝石的地方，这座城市原本非常的繁荣，我们想要保护地球艺术的人，将能收集的艺术品也包含一些珠宝首饰，都带来了这里，存放起来，只是没想到海水上升的速度远超人类的预估，这坐城市也被淹没了，无数的艺术品都沉在水底，不见天日。”

　　话音未落，柳从腰间的口袋摸出一把小型手枪，瞄准正下方琥珀色的屋顶，‘嘣’的一声子弹刺破水体，将其击碎。随后存放在下面的宝石终于显现。大大小小，色泽各异的宝石堆积在一起，透过水面的阳光在粼粼水体和宝石切面之间尽情散射，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光芒，仿佛整个水面都被耀眼的光泽所侵染，绚烂无比。

　　柳将手枪里剩余的子弹取出，在枪头的位置更换上一个小型的钩爪，对着宝石堆积的地方，咻的射出，抓取宝石后收回，又朝着飞船的方向射出，待B612他们收到宝石再重复方才动作，如此循环，将下面的宝石尽数取出。

　　B612看着堆在飞船里宝石，感觉他们似乎比方才在水面下更加的闪耀，等柳觉得宝石已经足够，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对着柳问道：“我们要把这些运到那里。”

　　柳收拾好手枪，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说：“往那边一直开，会看到一个建在岛屿上的白色展览馆，我就住在那边，你们直接去吧，在那边等我好了。”

　　B612听到柳建议，点了点头便驾驶飞船向着她指的方向飞去，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一座纯白外观的巨型建筑。

　　飞船降落在这个建筑的广场上，降落时B612还不断地向凯诉说，这是他来到地球后，降落的最顺心的一次。

　　B612他们将整理打包好的宝石带下飞船，来到建筑的大门前，门感应到后自动打开了，这时候恩特突然响起了提示音：“滴。感应到‘空间连接装置’，应该就在附近。”

　　“那应该就在这里面吧。”

　　B612说着便准备往里面走，凯伸手将他拉住，跟他说：“未经主人允许擅自进入，是不礼貌的哦，我们还是等柳女士回来再一起进去吧。”

　　B612虽然有些不理解凯所说的礼貌，但还是听他的话，停了下来，蹲在门前等了好久，柳才扛着竹竿走了过来。看到几人在等自己，加快了些脚步来到他们面前，将竹竿丢在门口，便招呼着他们进去参观。

　　“这个展览馆是几位建筑学大师共同设计建造的，这里小岛原本是个山头，现在被海水掩埋，成了个孤岛，好在当时建造的时候选择位置够高，不然现在也跟刚才的城市一样，沉在水底了。”

　　B612三人跟着柳的身影，一起往展览馆里面走，刚进来，就被两侧墙壁上华丽的壁画震撼到，这些壁画上有着□□，身形风韵的女子，亦有身着飘逸衣物，体态灵秀的男性，风格迥异，却都惟妙惟肖。再往前走，墙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绘画，有用淡漠色彩描绘的高山与花卉作品，也有画着像凯一样留着大胡子衣着华丽的浓重画作。接着往前，又是无数各式各样的雕刻和按比例复刻的建筑模型，绿木成荫，红墙彩瓦，亭台楼阁，石兽金雕，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巧妙。如此绚丽的场景，即便是在地球待了二十年的凯也未曾见过，不禁发出惊叹的声音，B612更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大约是只看过宇宙中闪烁的星体与硬邦邦的机械零件，从未想到地球人类还有这样的鬼斧神工及绝妙想象，他现在才明白所谓的艺术，究竟是什么。

　　柳看到两人惊奇的表情，便向他们介绍：“这里的所有艺术品，都是滞留的艺术家门尽量收集的，收集不了的就像壁画一类，就在墙体上进行复刻，我们在新纪元20年开始在这里建造这些，但到现在为止，所收集和复刻的艺术品也不过是人类辉煌成就中的数十万之一，只是进行这项工程的艺术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

　　B612还沉浸在这些艺术品中，凯对着柳说：“可以带我们参观下你的作品吗。”

　　“当然可以，这边走吧。”

　　柳带着他们来到一个相对比较开阔的区域，这里光线非常好，在一侧有一个稍显杂乱的工作台，堆砌着几摞散开的书籍，凯拿起一本，发现是一本珠宝首饰的图册和制作介绍。
　　“你是要做这些首饰吗？”凯翻了翻图册，对柳说。

　　“是啊。我查看了这边的艺术品品类，发现还缺失几样，比如首饰与服装的演变，宝石相对布料要好获得，所以我决定先制作些首饰，如果布料找不到的话，就只能依赖于文字记载了。”

　　“做些东西也是艺术吗，不应该像是刚才的那些吗。”

　　“这些当然也算是艺术，只是更贴近人类的生活。”

　　B612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之后想起来自己的任务，便开口问了柳：“我想问个事情，既然你们都生活在这里，那这边的‘空间连接装置’应该就在这附近吧，我需要关闭它，请问你知道在哪里吗？”

　　“‘空间连接装置’？”

　　“就是你们所说的‘末日时钟’。”

　　柳想了想，回复他：“抱歉，我并不擅长科学研究，不知道你说的‘空间连接装置’是什么，不过时钟倒确实有一个。”

　　“能带我们过去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的B612回头准备喊上凯和恩特，却发现凯正把柳做出的首饰一件一件往恩特身上佩戴，仅项链就带了快十条，手臂和手指上也带满了珠宝，现在的恩特流光溢彩，比刚才看到的任何艺术品所描绘的人类都要富贵到近乎夸张的底部，而恩特不停地在显示器上切换着爱心与大笑的表情，看来这些亮晶晶的东西确实能让人类感到快乐。

　　B612无奈的过去将恩特身上的珠宝摘下，带着他们跟柳来到展览馆的最里面，这里确实有一个背靠墙面建造的巨大时钟，刚走到这里，恩特便提示‘空间连接装置’就在时钟里面。

　　“这个可以打开吗？”

　　柳摇了摇头，对他们说：“我并不知道该怎么操作，我来到这里时，这个时钟就已经有了。”

　　凯和B612走到时钟面前查看，发现只是一个很基础的机械结构，只是套了一个华丽的钟表壳子。

　　他们调整了几个漏在外面的齿轮，时钟的外壳便被打开了，‘空间连接装置’是这个时钟动力装置的一部分，如果关闭，这个时钟也会停止摆动。

　　B612看到这个情况，有些为难的问柳：“关掉‘空间连接装置’会让时钟就此停止，请问你介意吗？”

　　柳听到B612的说法，有点犹豫，退后看了看这个时钟，随后说：“如果这样对你们有益的话，就关吧，我不用依赖这个时钟来记录时间。”

　　B612得到了允许，便操控机器关闭了‘空间连接装置’，时钟的钟摆也缓慢的停止，不在摆动，只是钟摆刚刚停止，他们发现钟摆上的图案同外侧雕刻的浮雕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繁杂的图画。

　　四个人注视着这幅画，柳认了出来画面的内容，开口说：“这是一幅末日图景。”

　　凯和B612都不解的看向她。

　　柳看到他们的表情，便解释说：“这是宗教的产物。”

　　“宗教？”

　　柳又仔细的看了看，随后肯定的回答说：“对。宗教是一种玄学、神论，是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猜想，是信仰、希望及恐惧、绝望汇聚的产物。”

　　B612听着柳的解释，开口否定到：“神吗？现在不是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地球的外侧没有神，只有无边的宇宙。”

　　“你说的很对，所以宗教就像这些艺术品一样，不再为人所需要，被一同遗弃了。可是你好好想想，现在地球上的情景不就跟圣经中描绘的末日景象一样吗。神对人类感到失望，降下了对人的神罚--战争、死亡、饥荒、瘟疫、殉道者呼声震天，大地干涸，海洋污染，白日昏暗，世界陷入绝望…人类在宇宙中实在太过渺小，我们所认为的科学，并不能解释一切事物，又或许说，‘科学’所提出的体系，也像曾经宗教的体系一样，是人类的一种信仰，我们愿意相信它，只是因为目前没有找到比‘科学’更科学的解释方式。”

　　B612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愣在那里看着时钟上的画面，想着柳刚才说的话。

　　凯看到B612一副纠结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你不用想这些事情，你可是出生在空间站的新人类，信仰的问题留给生活在地球的人类就行，你只用相信科学，毕竟你就是科学的产物。”

　　B612看向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果然思考问题会让脑袋犯晕那。”

　　柳听了B612的话，也浅浅的笑了一声，抚摸着他的肩膀轻声说：“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到了这里，就随口说了，想得太多只会徒增烦恼，地球已经迎来了末日，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B612不再纠结刚才问题，向凯和柳表示，既然这边的‘空间连接装置’已经关闭了，就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吧。

　　几个人一同出了展览馆，走上飞船后，B612想起来忘记向柳传达人类清除计划的任务内容了，赶忙问她：“你愿意乘坐飞船，跟我们一起前往新家园吗。”

　　柳看了看背后的白色建筑，摇了摇头，一反温和的语气，激昂又郑重的对B612说到：“艺术不死！却会逐渐流失。我离不开艺术，尽管人类探索宇宙，挣扎求生的伟大举措，本身就一项宏伟的艺术行动，但我依然想要和这座艺术殿堂屹立在这里，如果有一天你们选择回来看看，就能了解到地球人类文明中曾经的灿烂与光辉。”

　　B612能够感受到柳的坚定，与她告别后，便驾驶飞船离开了展览馆。

　　柳送给他一枚巨大的祖母绿宝石，镶嵌在了飞船的操控杆上，B612看着这枚无比闪耀的宝石，不禁感慨着，果然不论宝石有多么好看，也并不能让飞船飞的更快一点。

　　凯听着他的自语，趴在飞船的窗口看向下面的风景，这才发现，展览馆所在的山头之下，掩埋在海水中的山体上，雕刻着一尊巨型神像，他身躯残缺，无悲无喜，却双手向上，托起掌心的一切事物，庄严辉宏，深深的震慑着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