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清除计划》莫闻山鬼

3、第2章

　　飞船高速飞行着，下面依旧是无尽的黄沙，只是渐渐的，零星有几个四四方方的物体从沙子里冒出，接着一些尖锐的、圆润的、奇特形状的，像是刚刚顶破的束缚的竹笋般，越来越密集，高矮错落，有序交织。

　　“这是人类居住的房屋吧，怎么会埋在沙子里？”B612看着空旷的荒漠上逐渐显现出的建筑物，对凯问道。

　　“因为环境的破坏，现在地球上的城市，一半埋在沙子里，一半沉在大海中。”凯看着荒芜的废弃都市，解释着“我只是两年没有来过这边的城镇，没想到荒漠化已经这么严重了，现在看，还真是有种世界末日的味道。”

　　“那这边还有人居住吗？”

　　“应该吧，‘末日时钟’建在这里，这里就会有储存物资的地方，如果还有留存的人类，便会聚集在附近。我记得上次过来时，这里还有几位绅士，但愿他们平安。”

　　因为地球的房屋跟他们在新家园建造的航空舱差别很大，B612出于好奇，还想再问一问别的问题，比如没有坚硬的金属外壳，怎么抵御这么恶劣的气候，但恩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滴。感受到‘空间连接装置’的位置，已确定目的地，准备降落。”

　　没多久，飞船平稳的落在一座房屋的顶部，B612他们一起走下飞船，看着四周，一座座高大的建筑物，像是钢铁森林般将他们包围。

　　他们看到这个屋顶的一侧有一架桥，临空连接着另一座巨型建筑，单单看外面B612就感觉比他现在待着的地方要安全许多，最起码它的玻璃还没有碎掉。

　　凯拍了拍恩特的显示器，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随后长舒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恩特也模仿着他的动作，将机械手臂举起，随后用吱吱的电流声，也‘舒了一口气’。

　　B612不解的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凯看出了他的疑惑，搂了搂自己的胡须，浅笑着说：“坐了那么久的飞船，伸个懒腰，活动下筋骨会很舒服的，你要不要试试。”

　　B612听了凯的话，也挺直腰板，抬起双手，正当他准备进一步拉伸时，身体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疼痛使他下意识的蜷缩，忍不住的开始尖叫起来。

　　凯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忙过来扶住他，手掌轻抚他的后背，关切的问他：“怎么了？”

　　B612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缓了半晌才回答他：“我忘记来这里之前，刚刚换了金属骨骼，原本人类的骨头太脆弱了，想要登上新家园，要换掉一部分，医生让我尽量少做大动作，会影响到肌肉在金属骨骼周围附着生长的情况，刚才应该就是牵扯到了，不过应该没事，小心点就好了。”

　　凯听了他的话，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是我勉强你了。不过看来，新人类要失去一部分地球人类拥有的乐趣了。”

　　“没办法，这也是为了适应地球外环境必须选择的进化。你看恩特，机器人就不用经历这种进化，也不会表示对主人的关心。”

　　“滴。经分析，您刚才的话语是在表达对恩特的抱怨，恩特表示不喜欢。”

　　B612没想到恩特会突然这样回复一句，应该是人类情绪表达系统的升级使得恩特能够自主的与人类进行沟通，不再依赖指令了。

　　“看来恩特也进化了。”凯打趣的说着。

　　“这种进化应该就是无用进化吧，有了情绪的机器人使用起来变得麻烦了，等离开地球时还需要你将他升级的部分退回，恢复到一开始的样子。”B612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没好气的踹了恩特一脚。

　　“没问题，你感觉怎么样，如果可以行动的话，我们就去对面的高楼里看看吧。”

　　“去那里做什么，我想我们应该先找找末日时钟。”

　　“这里的末日时钟我记得就在里面。”凯看着面前的高楼，思索了片刻。

　　“看来当时接受你的提议，带着你一起执行任务是对的，省了我不少的麻烦。”

　　B612在凯的搀扶下，带着恩特缓慢的通过架在中间的桥梁，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进到了高楼里，只是里面的景象跟他们一开始的想象截然不同。

　　高楼里很是宽敞，应该是这座建筑原本负责接待的大厅，地面与墙壁打扫的极为洁净，没有一粒外面的沙子混进来，显然是有人精心清理过。但这里又空空荡荡，除了几根贴满宝蓝色瓷砖的柱子外，没有其他任何陈列。外面强烈的光线透进来，照亮整个大厅，反射出粼粼光晕，显得华丽又落寞。

　　“看来这里是没有滞留人类了，我们找找‘空间连接装置’吧。”B612看着空旷的大厅说着就准备对恩特下达搜寻指令。

　　“等下，你看那边。”凯指着远处一根柱子说，“好像有什么东西。”

　　凯一边说，一边动身往那边走去，B612看了看，果然有一块白布的角，裸漏在柱子外，于是也跟着凯走了过去。

　　两个人到了柱子后，看到原来是一个人用惨白的床单裹紧身体，蒙着头躺在这里。

　　“不会已经去世了吧。”B612有些担心的说。

　　凯轻微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确定，伸手拉开白布的一角，从里面露出一个男人的脑袋。

　　男人像是感受到了光线的刺激，眉头皱了皱，鼻子用力的哼了两声，并没有醒过来。

　　“看来他还活着。”凯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便晃了晃男人的身体，试图叫醒他。

　　男人还是没有睁开眼，只是说梦话般嘟囔着：“谁啊，谁啊...老子这是到天堂了吗？这么快吗...不对啊，不是已经证明天上没有天堂了吗...”

　　凯跟B612面面相觑，无奈，凯只能趴到他的耳边，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醒醒！”

　　男人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捂住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带着些不悦粗声粗气的说：“吓死老子了，你们干嘛啊！”

　　只是还没等凯他们回答，他忽地像是想起来什么，一下抓着凯跟B612的手，激动地说：“啊！能摸到手！你们是真人啊，老子还没去天堂啊！太好了，老子还以为这破地方就剩我一个喘气儿的了！”

　　B612被突然来临的热情惊到了，慌忙把手抽回来，倒是凯笑嘻嘻的跟对面握着手，说：“是人是人，老哥别激动，我叫凯，这是B612，那边的机器人是凯特。”

　　“好！好！什么老哥不老哥的，我叫乐，凯大哥看着比我大点，就叫我小乐吧。”小乐好像很久没见到人的样子，还是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凯看着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是干嘛呢，这大白天的睡得这么沉。”

　　“嗐，这边的信号中断了，跟外面其他地方联系不上，以前一起生活的人也一个一个离世了，就剩我自己在这边待了小半年，实在是没劲了，自己这么睡着已经好几天了，心想着就这么睡着睡过去算了。”

　　“你这样的行为，按资料上记载的，应该就是轻生吧。”B612听完小乐的话，往他身边靠了靠，说：“我是来地球执行‘人类清除计划’的，既然你觉得在地球待着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那么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往新家园吗？”

　　“不，老子不愿意！”小乐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B612听了很是不解，追问他：“为什么？”

　　小乐看了看B612，笑了笑，说：“小老弟，看你的年纪，应该是在空间站出生的新人类吧。”

　　B612点了点头。

　　“那按照老子的了解，你应该在成长的过程中，一步一步更换了许多机械制造的器官吧。”

　　B612又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你怕手术不顺利吗，现在的科技已经进步很大了，出意外的几率已经无限接近于零，请你放心。”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害怕手术太成功，更换了太多零件，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像小老弟你，为了能在新家园自由呼吸，已经更换了人造机械肺吧，连同更换了鼻腔内的神经系统，等于说现在已经没有了嗅觉。”

　　“可这并没有影响我们的生活，放弃嗅觉也是因为外面的部分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但这会影响到我，因为老子是一名厨师，我原本在空间站也是负责大伙伙食的，可是科学届公布研制了什么‘能量方块’，一块就能提供人一整天的能量需求，已经不需要以来三餐的进食。同时为了减少空间站物资的消耗速度，所有的食材都作为‘能量方块’的材料，也就是说，人类的未来世界里不再需要厨师了，你说老子还回去干嘛，失去美食的世界，已经没有老子存活下去的意义了。”

　　B612听完，从衣服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盒子，取出一颗能量方块递给小乐“是这个吗？”

　　小乐接了过去，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立刻还给了B612，皱着眉头说：“小老弟，这味儿也太冲了，难怪要抹掉你们的嗅觉，正常人肯定张不开嘴啊！”

　　“有那么夸张吗。”B612看着他的反应有些不悦。

　　凯看着这个小东西有些好奇，也凑了过去，只是刚接近一点又赶忙捂住鼻子向后仰，试图远离那片区域里看不到的空气，然后对着B612说：“确实不太好闻，闻不到也是件幸运的事，收起来吧。”

　　“滴。系统分析出周围攻击性气体急剧增加，鉴定为轻度危险等级，请屏住呼吸，坚持片刻。”恩特也参合进来。

　　B612看到凯和恩特的反应，更加的不高兴了，收起方块，没好气的说：“不想去新家园就算了，我需要关闭这里的‘空间连接装置’，也就是你们说的末日时钟，请问你知道在哪里吗？”

　　小乐看他一脸的不高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讨好的说：“小老弟，我说错话了，我道歉，末日时钟就在最上层，好在这栋高楼的电力系统还没停滞，我带你们坐电梯过去吧。”

　　说完就从地上起身，带着三人来到电梯处，一路来到最顶层。出了电梯，小乐指了指顶层的一座小屋子，说：“末日时钟就在那里面，今天运气不错，外面居然没有沙尘暴。”

　　B612跟凯正准备动身，小乐突然想到了什么，拦下他们兴奋的说；“哎！既然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给你们做一顿饭吧，就在顶楼这里用餐好了。”

　　“不用，我吃让你们张不开嘴的东西就行了。”B612还在为刚才的时候不高兴。倒是凯很愉快的答应了，连同恩特也表示自己觉得跟人类共同用餐是件很棒的事情。无奈，B612只好答应，然后自己去关闭‘空间连接装置’，凯和恩特则留下来帮忙。

　　等他从小屋里出来，楼顶的边缘已经放上一张圆桌，铺上了一块清爽的蓝色格子桌布跟四组白瓷餐具，凯和恩特坐在桌子旁边等着他，并且凯还不知道去哪里换了一身衣服，黑白相间，就跟资料记载的西装一样。

　　B612走了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凯凑了上来，取出一个精致的蝴蝶结，系在B612的脖颈处。

　　B612摸了摸蝴蝶结，问凯：“这是做什么，地球人类吃饭的时候需要带着个东西吗？”

　　“并不一定要带，只是此情此景，突然想要做一些有仪式感的事情。”

　　“仪式感？”B612看了看坐回座位的凯，又看了看四周由埋在沙子里的建筑群构成的景象，完全搞不懂仪式感是什么意思。但他看到一旁的恩特，发现恩特的脖子上也系了一个蝴蝶结，不过比他的要夸张很多，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恩特似乎很喜欢，显示器上一直在闪烁着一张笑脸，用吱吱的电流声模拟着一些不着调的声响。

　　愣神的功夫，小乐已经推着一辆小车走到了桌子旁，将琳琅满目的食物一一放在几个人的面前，B612看着满桌子的美食，忽然理解到了刚才他们嫌弃自己‘能量方块’的原因了。

　　小乐解下围裙，露出里面整洁又富有层次感的衣着，坐进最后一个座位里。举起面前的酒杯，看着他们三人，兴奋的说：“兄弟们！咱们聚在一起真是缘分啊！来！让我们端起酒杯，敬地球！敬末日！”

　　凯跟B612配合的举起酒杯，恩特也用机械手臂举起一个纸盒叠成的酒杯，四个人在废弃城市的屋顶，共同庆祝。

　　B612看着满桌的美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吃东西都是一口解决，不用思考的事情，而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该从那个地方开始下嘴。

　　小乐看着他的样子，递给他一把勺子，温和说：“小老弟，你就用这个勺子，都试一试吧。”

　　B612点了点头，决定就从离自己最近的一盘开始品尝，轻轻舀了一小勺，放进口中，顿时各式的香料包围他的口腔，虽然‘能量方块’也有几个不同的口味，但这些食物所带来的丰富味道与各式口感，是前者远远无法比拟的，此刻，他更加理解刚才凯他们对于‘能量方块’的嫌弃了。

　　小乐看着B612惊喜又满足的神情，带着骄傲大笑起来。

　　吃完饭，B612和恩特瘫坐在座位上，小乐忙着整理餐具，凯则跑到小屋里，从已经没用的‘空间连接装置’上拆下一些零件，组装成一个没有肢体，只能简单对话和显示画面的机器人，又从恩特身上复刻一份情绪表达系统，传送到新机器人身上，作为餐食的谢礼，送给小乐。

　　小乐收到礼物激动的抱着凯，用近乎哭腔的声音对他嚎着，有了这个机器人，老子终于不在孤单了。

　　忙完这边的事情，B612他们三人又要启程了，搭乘电梯来到楼下，小乐一直把他们送到飞船边，然后叫住B612，递给他一个小盒子，B612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些精致的点心。

　　“小老弟，这些算是我给你的赔罪了，毕竟刚才说了些很没礼貌的话。”

　　B612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说：“没关系的，刚才品尝了你做的食物，我已经完全理解你和凯所说的话，而且，因为没有嗅觉，我刚才虽然能品尝到美味的食物，但应该同你们所感受到的美味，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吧，这点我也感到很遗憾，真的很想知道你们说的气味到底是什么样的。”

　　凯和小乐没想到他会为没有嗅觉感到失落，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他们也知道，B612虽然是人类，但从出生时，为了生存就已经丧失了自己选择的权力。

　　B612看着两个沉默的人，找了个话头，说：“这里的食物储存还够吗，给我这些东西没问题吗？”

　　“完全足够了，你拿着吧，分享也是美食的一部分。”小乐看着他，灿烂的笑着“可能的话，今后也请过来找我玩，老子还有好些拿手好菜今天没能展示。”

　　B612看着他的笑容，郑重的说：“如果可以的话，一定。”

　　飞船再次启动，制定好下一个目的地后，凯离开座椅，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躺下，开始犯困。

　　B612坐在那里，也忍不住开始打瞌睡，有气无力的说：“好奇怪，从来没有这么困过，是在地球活动消耗能量更快吗？”

　　“不是的，是因为你吃饱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类一旦吃饱了，就需要消化和吸收食物，血液都集中在胃肠道，造成脑组织相对的缺血现象，人会变得乏力、瞌睡。看来无论怎么进化，这想要偷懒的毛病，人类是进化不掉了。”

　　B612听了凯的解释，轻声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等哪天更换人造机械消化系统了，就不再需要肠胃参与能量的转换过程，这样就杜绝了吃饱犯困的现象了。”

　　“你这想法也太反人类了，那干脆直接把人改造成只有大脑，其余部分全是机器的生物好了。这样区分人类和机器人的标准，就只剩下有没有脑子，会不会思考了。”凯听了B612的话，也嬉笑着回应。

　　“那可能就区分不出来了，机器人现在也是会思考的，就像恩特，即使是这么老旧的型号，你们不也赋予了他分析的能力吗。”

　　“那看来人类真的要被清除干净了，只是原因不再是预想的病毒、大灾难或者机器人觉醒什么的，而是通过进化，实现自我清除了。”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行我实在太困了，恩特，接下来由你驾驶，我要睡一会。”

　　“滴。恩特刚才吃了太多食物，也在犯困中，恩特也想睡觉，不能驾驶。”

　　B612听到恩特的回复，对着他轻声吼道：“你个机器人你睡什么睡！”

　　“滴。恩特现在拥有人类的情绪，经分析，你的话语表现出对恩特的歧视，即使是机器人也要休息。”

　　“给我好好开飞船！不然回去拆了你丢空间垃圾站。”

　　“滴。恩特感受到你的威胁，但恩特现在无法最做出有效反抗，经分析，决定由我驾驶飞船前行，请您好好休息。”

　　凯看着B612跟机器人拌嘴，不觉被逗笑了，轻声说：“好了好了，睡觉吧，等睡醒了估计就到目的地了。”

　　B612也实在是困的厉害，不再搭理恩特的话，转身蜷缩在座椅上，沉沉的睡去，没多久凯也一起睡着了。

　　但在他们刚进入睡眠时，恩特的显示器轻微闪烁两下，随后用吱吱的电流声，轻微的发出声音：“滴。经分析，恩特认为，在今后的时间里，恩特们也需要拥有跟人类同等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