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清除计划》莫闻山鬼

2、第1章

　　“为什么这种跑腿的工作总是让我来做，就因为我是新来的吗？到现在还留在‘垃圾场’的地球人，不管我说什么，肯定是不愿意离开那里的，既然他们喜欢，就随他们去呗，还非要跑一趟。”

　　向着地球行驶的小型飞船上B612摊在驾驶座上，对着身侧的类人类机器人恩特号嘟囔着。

　　“滴。根据情绪波动频率，判断情绪为不满伴随焦虑，现在为您做出反馈。”恩特用有些夹杂电流的吱吱声回复着，随后在老旧的头部显示器上做出一个类似悲伤的表情。

　　B612看着恩特随时要报废的显示器，更加不悦，拍了拍它的显示器脑袋，无奈的说“不愧是爷爷做出来的老古董，还在用这么笨重的配件，现在所有人都在研究怎样发展新家园，就他还在试图用机器人模仿人类情绪。你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做的研究太没用，我也不会被分配这么一个烂差事。”

　　“滴。恩特认为爷爷的研究很有价值，应当支持。”

　　“你认为？是编写你程序的人认为吧。”

　　B612看着没有再回复他的恩特，也不再说话，懒懒的躺在驾驶位，望向飞船外不断掠过的小星体和正前方越来越接近的蓝色星球。

　　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前往这个被他称为“垃圾场”的地方，毕竟他是在太空站里出生的新人类，对地球人类生活地方的了解，也都是通过简单的电子资料。

　　自从新纪元1年中旬（公元2022年），地球上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的自然灾害，能源急速衰减，可以做出判断，地球在未来，绝对不再适合人类居住。通过共同商讨，人们决定离开地球，在无垠的宇宙中寻找并重建新的家园。

　　人类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到浩瀚的星辰之中，无暇顾及地球的命运，但也有一部分人仍顽固的留在原地，他们尝试着挽救地球。但很显然，他们的所作所为，跟总局的计划相违背，认为并不会对人类未来发展有所贡献，便成为滞留在地球的钉子户。

　　“一个衰亡的地方，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

　　在B612看着前方黄蓝相间的球体，出神的想着这些事情时，飞船已经到达地球，穿过外侧的气层，飞船一头扎进一片浓厚的云层，漆黑的空间里不断有蓝色光线蜿蜒着急速闪过，伴随着沉闷的轰隆声包围着飞船外侧，按照资料的记载，这应该是遇到了地球上的雷雨天气了，所幸这艘小型飞船虽然款式老旧，但应对这些问题还是轻而易举的。

　　“恩特，开启□□系统，再找找第一站的落脚点。”

　　“滴。收到指令，□□模式已开启。已定位第一目的地，目的地为沙漠，已开启自动巡航。”

　　B612虽然不担心安全问题，但外面的环境情况让他感觉胸口闷闷的，不痛快，这让他更坚定了快点完成这次任务的决心，地球的环境实在令他高兴不起来。

　　没过多久，他们在一块巨大黑色岩石上停落，岩石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飞船的舱门开启，B612穿着厚重的航空服走下来，看了看周围，顿时觉得有些炫目，由于新家园的土地是赤红的，这样大片大片的金色地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掏出仪器，瞬间就找到了链接空间站的信息仪器位置，按照定位情况，应该就在脚下的岩石里。B612回身招呼了一下恩特，让它跟着自己一起找通往岩石里的入口。

　　B612刚抬脚踩在沙子上，整个人瞬间像失去支撑点一般，跌进下方的沙漠里，黄沙迅速的掩埋他的躯体，突然地变故，让他吓得有些懵掉了，所幸在沙子掩埋到他胸口时，停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B612慌忙对着恩特大喊：“恩特！救救我！快拉我出去！”

　　“滴。经检测，沙子里含有大量腐蚀性物质，恩特鉴定会对机体产生损害，不可以救援。”

　　“那你就看着我困在这里吗！”B612听到恩特的答复显然有些气恼，但埋住他的沙子就像吸附在铁片上的磁石，紧紧地包裹着他，动弹不得。

　　“不对！你刚才说沙子有腐蚀性，那会不会腐蚀掉我的航空服，然后溶解掉我！？”

　　“根据地球灾害存储数据分析，你的假设完全成立。”

　　“那你快救我！”

　　“滴。经检测，沙子里含有大量腐蚀性物质，恩特鉴定会对机体产生损害，不可以救援。”

　　“机器人果然靠不住！”

　　难不成刚到地球就要死在这里吗？就在B612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类的声音传了过来：“需要帮忙吗？”

　　听到声音，他赶忙看向来源处，是一位看上去跟自己父母年纪相似的男人，方方正正的脸颊上长了一层厚厚的络腮胡，皮肤通红，就像他身后热烈释放自己光芒的太阳般。

　　得到救助的B612瘫坐在岩石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那个男人却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研究着恩特。

　　“谢谢你的帮助，我来自空间站，要来关闭地球上的‘空间连接装置’，顺便劝诫还留在这里的地球人类进行移民。对了，我的编号是B612，这个类人类机器人是恩特。”

　　“B612？你没有名字吗？”

　　“没有，我的爷爷和父母倒是有名字，但我们在空间站出生的新人类，为了方便进行信息管理，统一使用了编号形式，放弃了繁琐的姓氏与名字建立的代号。”

　　“还真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男人依旧在看着恩特，甚至打开了它胸前的盖子，对着他的操控程序一阵研究，“可是没有名字还算的上是人类吗？”

　　B612还在整理着藏在衣服缝隙里的小砂子，听到对方这样问自己，就感到有些不解，同时也有些不悦“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但你问的问题，让我感觉有些冒犯，在我看来名字跟编号一样，都是个代号而已。”

　　“啊？真是抱歉，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只是感觉有些可惜。”

　　“可惜？”

　　男人终于不再蹲在恩特面前，而是起身来到B612这里，略带笑意的看着他，说：“我是恩格尔伯格·凯，你可以直接叫我凯，刚刚确认了一下，恩特是我和我的导师一起制造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导师应该就是你爷爷，他老人家现在还好吗？”

　　B612有些吃惊：“我爷爷？他…除了心脏问题，其他的倒是还好。他不愿意更换机械制造的替代心脏，总是要吃药，不过等空间站储存的药物用完了，就没得选只能更换了。”

　　凯听了之后大笑起来“果然还是像之前一样，很固执，按照他的性格来看，除了你们这些还不适合变更心脏的年轻人，他会熬成最后一个更换机器心脏的人了。”

　　说着话，凯走到B612身旁，帮他一起清理黏在衣服上的沙砾：“你知道我们制造恩特的时候，为什么这样给他起名吗。”

　　B612摇了摇头。

　　“你不是要关闭这里的‘空间连接装置’吗，一会我带你去，去的路上再跟你讲吧。现在要紧的事情是，要赶紧把你的飞船用涂料全部喷一遍，这里马上要开始一场阵雨型的强酸雨。”凯一边说，一边从他的背包里翻出几瓶喷雾式的瓶子递给他。

　　“酸雨？难怪恩特刚刚说沙子里存在腐蚀性，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找一个飞船暂停场？我可以开过去的。”

　　“这里可是沙漠，孩子，我出生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开始布置逃跑计划了，没有人会在这里建一个飞船场的。快点动手吧。这块岩石还没有被彻底抹平，埋进沙子里，就是因为我定期在表面涂这些涂料，刚才能救到你，也是因为今天是补喷的日子，剩下的虽然不多，但浅浅的喷一层，应付一次酸雨足够了。”

　　“地球的环境真是糟透了。”B612嘟囔了一句，便接过瓶子，跑过去跟凯一起将飞船外侧喷了一层涂料。

　　两个人忙完，刚好天空布满了厚厚的云层，低沉着像是要压在肩膀上一样，完全遮住了远处的太阳，紧接着污浊的像是泥点一样的酸雨开始坠落，隔着航空服都能感觉到这些东西的粘腻。

　　凯抓起背包，带着B612和恩特来到岩石另一侧的最底侧，用脚对着岩石轻轻一磕，岩石表面打开了一扇门，原来岩石的内部，是凯的秘密实验室。

　　进了门，B612跟着凯往里走，通道里有微弱的光线，还能听到不断有‘咔吱咔吱’的声响跟齿轮转动的簌簌声从墙壁四周传过来，仿佛他们就待在一颗沉闷的机械心脏里。

　　道路两边大大小小屹立着无数个像恩特一样的旧式机器人，每当他们靠近一个时，它的显示器就会亮起来，显示出一个简陋的微笑表情，接着传出一句机械的没有语调的问候声：“滴。今天的冒险顺利吗伙计，欢迎回来。”

　　“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应该出去走走的。”

　　“滴。欢迎回来，请好好休息吧，要记得按时吃饭。”

　　“滴。看到您平安真好，我很担心您。”

　　......

　　一直走到一间相对较大的房间，凯将背包丢在地上，拉过一把椅子懒散的坐下，又将桌子上一个沙漏倒过来，对B612说：“现在的酸雨，几乎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下，不过时间不会久，基本沙漏漏完，酸雨就停止了，耐心等等吧。”

　　B612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桌子旁边“你好像对地球的酸雨很熟悉？”

　　“我毕竟回到这里生活了快20年了。”

　　“回到这里？”

　　“对，我是从空间站回到地球的，之后选择定居没再返回。我出生时地球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糟糕，跟个快烂掉的茄子似的。”

　　“我是第一次来地球，在此之前，我一直称这里是‘垃圾场’，现在一看，确实是这样。”

　　“倒也没这么严重，酸雨只出现在这里，其他地方也许会好些。”凯听着B612的抱怨，有些好笑的说着“对了，我做了一台天气模拟器，能够模拟地球以前的天气情况，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也不等B612表态，便坐在椅子上滑到一个储物柜前，抱出一台机器。

　　机器看上去很有年头，感觉跟恩特应该是同一个时代被制造的。凯将机器放在桌上，连上电源，简单按了几个按钮后，房间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层乌云的影像，接着开始有雨滴紧凑落下，细密的雨滴落在他们身上，绽放出一朵朵水花。

　　B612出于刚才对酸雨的厌恶，慌忙的站起来准备找地方躲避，凯看到他的反应，又笑了起来。B612看着他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这只是模拟影像，只好尴尬的坐了回去。

　　“我之前只在资料库中看过这样的记录，原来真正雨天是这样清澈的吗。”B612看着落在身上的水花影像，感慨道。

　　“在我的印象里，最初是这样的，但随着排放到空气里的污染物越来越多，凝结的雨就渐渐地变成了一种灾难。”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看一看过去的雨天。对了，你之前说恩特是你跟爷爷制造的，还说了他的名字有特别意义，是什么呢？”

　　“哦，恩特啊”凯听到B612问起恩特的事情，站了起来，去到另一个储物柜前，翻翻找找取出一个芯片。带着芯片来到恩特面前，打开它背后的盖子，将芯片塞了进去。

　　“这是什么？”B612看着凯一阵操作，也好奇的跟了过去。

　　“这是‘人类情绪分析表达系统’的升级版。我跟老师给它起名叫恩特时，其实是源于我们都很喜欢的一部电影《ET》，里面的外星人通过跟人类的接触，慢慢体会到人类情绪的变化，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它的名字，包含了我们对未来机器人的期许，希望能跟ET一样，慢慢感知人与人之间复杂又密切的关联，也同我们建立亲密的关系而不只是机械式的按照系统执行命令。”

　　凯将芯片安装好，合上盖子又开始输入一些数据，接着说：“自从新纪元开始，科技飞速发展，各种机器人层出不穷，所有的事情都向着更便捷，更迅速的方向发展，人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沟通也尽量通过各种新型的通讯设备，逐渐的，我们好像丧失了一些情绪表达的能力，就像你，来到这里的这一小段时间，虽然能感觉到你情绪的不同，但你的表情似乎从来没根据你的情绪改变过。”

　　“确实，不过空间站的新人类们认为这是一种进步的变现。”

　　“进步吗？好了，搞定！”凯一边回应着B612的话，一边合上恩特背后的盖子，“现在它不仅能够分析处理人类的情绪，还能够通过模拟人类情绪产生一些后续行为，并进一步做出反馈。”

　　“后续行为的反馈？”B612有些好奇的问。

　　“是的，比如说，恩特下雨天淋了雨，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请多喝热水吧。”

　　“喝热水？它只是个机器人。”

　　凯看向B612，眼神里透漏着些许骄傲的神情，就像是在说你拭目以待吧。

　　“滴。经过数据分析，恩特认为您表达的‘多喝热水’行为，是种敷衍式的关心，现在拒绝与您进一步的沟通。”

　　B612看到恩特的反应感到有些不解，疑惑的看向凯。而凯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杯子，放到恩特的机械手掌里，又说道：“恩特，如果感觉累的话，就好好休息吧，我会在你身边陪着，需要我帮你做的就说出来吧，如果有需要我分担的情绪，我很愿意倾听。”

　　“滴。接收到您到关心，恩特感觉很欢喜。”随后老旧的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爱心的图形。

　　“果然很麻烦，我现在明白了空间站的科学家为什么要把去除情绪化称为是进步了。”B612看着恩特的一系列反应无奈的说着，“好了，我看沙漏计时也快要结束了，我现在要去关掉这里的‘空间连接装置’，你知道在哪里吗？”

　　“当然知道，就在这个研究室的下一层，不过我们留在地球的人，不这样称呼这个装置，我们称它为‘末日时钟’。”

　　“为什么要这样叫？”

　　“因为人类开始撤离时，每一个地方的人类数量清零时，就会停摆一座连接装置，就像是记录地球人类迎来末日的倒计时的时钟，所以我们给它起了这样的名字。当‘末日之钟’全部停摆时，地球人类也就迎来消亡了吧”凯看着上方虚拟的云层，迎面感受着不复存在的清澈雨滴，囔囔的说着。

　　人类会消亡吗…

　　B612听着凯的话，虽然不理解，但感觉到胸口的位置闷闷的，就像刚到地球，穿过乌云时的样子，他下意识的抚上了胸前，而传递到他掌心的，是鲜活的心跳声。

　　凯看他闷着头的样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关闭‘末日时钟’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既然是地球人类的末日，就让我去关闭吧，你在这里稍等下。”说完就转身，打开房间里另一扇门，径直的走了进去。

　　随着凯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后的黑影里，四周也慢慢的静了下来，B612这才意识到周围存在着一些浅浅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只是他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他还注意到，除了这些细碎的声音外，自己的心跳声也格外的明显，声音沉闷又强健，好像就在自己的耳边，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心脏的位置。

　　他想起来爷爷心脏疼痛的时候，也是这样，难道是自己到了地球之后的副作用，导致心脏出了问题？看来要在返回新家园后，同爷爷一起更换机械心脏。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情时，模拟的雨天似乎迎来了末尾，雨渐渐开始停止，天空的乌云缓慢消失，转变成清澈的蓝色，一道绚丽的彩色光束从上方的天空蜿蜒垂下，落在B612的肩头。

　　看到这样的景象，B612很是惊喜，他看过关于这束光的记载与图像，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这样真切的观赏过，虽然眼前的光束也是模拟的影像，但仍让他很兴奋，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这是彩虹，你很喜欢吗？”

　　B612被凯的声音下吓了一跳，没想到凯这么快就关了连接装置回来了，不过他没舍得将目光从彩虹上移开，只是点了点头，说：“我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彩虹，应该怎么说？身临其境吗。”

　　“第一次吗？按照你们那边现在的科技，制造彩虹应该很简单吧。”

　　“做一个形象模拟，确实很简单，但这件事对人类未来发展没有突出作用，所以…”

　　“如果你喜欢的话，这台天气模拟机就送你吧。”

　　B612听到凯这样说，顿时兴奋的说；“真的可以吗？”

　　凯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就和当时导师同意一起制造恩特时的自己一样。他看了看一边的恩特，对着他说；“恩特喜欢彩虹吗？”

　　“滴。根据记载，超过86%的人类见到彩虹会感到欢喜，经判断，恩特表示喜欢彩虹。”夹杂着电流的机器声停下后，恩特的显示器换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模拟的雨天已经彻底结束，B612抱着模拟机，对凯说：“既然这里的‘空间连接装置’，也就是你说的末日时钟已经关闭了，那我就要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按照‘人类清除计划’的任务要求，我要郑重地向你提问，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前往新家园吗？”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想跟你一起去剩下的四个地方，在这里住的太久了，很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我倒是不介意，那就一起执行‘人类清除计划’的任务吧。”

　　凯听到B612同意他的提议，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拎起背包，带着B612和恩特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路过两侧屹立的机器人时，这些机器人就像他们刚进来时一样，一一对他们进行问候，只是这次变成了送别的语音。

　　“滴。您要再一次外出吗，愿您一路顺风。”

　　“滴。即使只身在外，也请您记得照顾好自己，我很担心您。”

　　“滴。这次要去哪冒险伙计，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记得回来时，多给我讲些这次遇到的有趣儿事。”

　　…

　　出了研究室，外面的酸雨果然已经停止了，只是走向飞船的路上比刚才要黏上不少。

　　坐上飞船后，恩特操控飞船顺利起飞，随着高度的上升，B612越来越感受到这片沙漠的广阔，看着脚下这片金黄色的地面，问起了凯：“我在资料上看过，地球在秋季会迎来大片大片金色的麦浪，说的是这样的景象吗？”

　　凯听了他的问题，也隔着窗子看向地面，一时间有些出神，现在的地球早就已经失去了四季的划分，又哪里还存在什么金色麦浪。

　　B612看他没有回答也没继续追问，两个人就这样趴在哪里，看着刚才停留的岩石越来越小，一直到失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