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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君要臣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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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指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气急败坏的跺脚,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上了马,然后便不管不顾的跟着跑出了宫外,抢过了马夫的马鞭,也要上马。
几个宫女太监想拦着她,但是耐不住永乐执着的性子,只能命侍卫跟着她。
谢玄与裴铮眼神示意,便照计划兵分两路而去。
永乐虽然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但是因为太合皇帝格外重武,所以她也十分精擅骑射,甚至比起一等侍卫都不逞多让。
眼看着前面的两人分开走了,永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驾马朝穿玄色云纹锦鲤长袍的人追去了。
谢玄扬鞭策马而去,马蹄声在空旷的长街上发出整齐的哒哒声。
很快便到了约定的西街路口,然后他转了转手腕,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离开了这个地方,径直向太子府而去。
宁宁猛的打了个喷嚏,把脑袋埋进了衣裳领子里,看了眼烧得正旺的炭火,又移开了目光。
“青涵,你们在旁边的暖房睡一会儿吧。”
几个小丫鬟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了,困得泪眼朦胧,撑着脑袋不断往下倒,这屋子又暖和,很难让人不发困。
新年这一天要守夜,整个府邸彻夜长明,她们几个丫鬟要确保屋里的烛火不灭,蜡烛快要燃尽时便要重新换上一根。
所以,今天晚上注定无法休息。
宁宁则在屋内等着裴铮回来,这家伙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非说她一个人孤独,要陪她一起守夜。
零点快到,门外没有一丝动静,门内的丫鬟们大多也被她允去休息了。
屋子烛火明亮,却更显得空荡荡。
宁宁感觉自己被屋内的暖气熏的昏昏欲睡,索性打开了房门披上斗篷走了出去,冷嗖嗖的寒气渗入肌肤,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般。
她哆哆嗦嗦的把手伸进了衣裳袖子里,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方觉得清醒了许多。
湛蓝的天泼洒了一层银白的墨水向世间,月色朦胧,万里无云,繁星闪烁。
宁宁还仰着头,凝视着比画还好看的夜空,除了那呼吸间吐出的一团团白气,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门外传来了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伴有叮叮当当的铃铛声,正是裴铮身上配着的玉牌坠子发出的声音。
她便没有低头,依然仰着头看着那方蓝天,揽月阁的方向,光隐寺的方向,还有皇宫的方向都会在零点放烟花。
到时候,满城的烟花会从四面八方围绕着这个府院绽放。
第一束烟花从光隐寺的方向而来,遥远的光芒煞是绚烂,照亮了整片夜空。
宁宁的眼睛里倒映着绚烂的烟花,沉浸在漫天绚丽中,“裴铮,快看烟花!”
下一秒,微弱的烟竹“劈里啪啦”的响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四面八方亮起了一束接着一束的烟花,朵朵绽放在天边。
“宁宁,新年快乐。”
烟花照亮了昏暗的院落,亮如白昼,谢玄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仿佛这天边美丽的烟花般不真实,梦幻。
宁宁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他为何穿着裴铮的衣裳,更不知道本该参加宫宴的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但眼神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便是满眼的惊喜,嘴角无法抑制的上扬,脸上绽出了如烟花般灿烂的笑容。
“新年快乐,谢玄。”
太合三十八年的这个冬天,在太子府邸,漫天的烟花下又一次见到了他。
这是宁宁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
也是宁宁想让时间暂停的一刻。
天际传来微弱的烟花声,院落四周上空皆是锦团花簇的烟火,骤然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般,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自上次大理寺一别,宁宁甚至没有机会与他说话,刚刚心里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宫宴里的谢玄,没想到下一秒他便犹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守岁之夜最大的惊喜。
宁宁笑意盈盈的看着谢玄,亮如繁星的眸子清澈而坦荡的直晃晃的看着自己,看着他眸子里倒映着烟火下的自己。
宁宁稍稍踮起了脚尖,光影下的两人,修长的身影慢慢重叠在了一起,园中花草羞涩的垂下了脑袋。
“你——”
谢玄的声音留了半截荡在空中,下一秒耳朵根唰的一下变红了,眼神逐渐迷离,美滋滋的心里嘀咕着:小丫头还挺会撩拨人的。
不枉他费尽心思出宫一趟了。
“呸——”
“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一直跟着我不放啊!”
同处一片蓝天下,男子烦躁的声音盖住了头顶的烟花,惊吓着街道屋檐一侧休息的鸟雀睁开了眼睛。
裴铮幽怨的看了眼远方的烟花,零点已过,彻底赶不上回府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都怪你,都怪你,我才把谢玄跟丢了。”
永乐公主不依不饶的瞪着裴铮,伸手扯了扯他的袍子,“你没事干嘛穿谢玄的衣裳,都怪你!”
裴铮抱着头蹲在地上,头顶永乐还在喋喋不休的指责他。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在新的一年开启的一刻,他个大冤种要蹲在冷飕飕的街道上挨骂呢?
裴铮愣是等到永乐骂了好一会儿,没了力气,坐上来接她的轿子回宫,方才得以有片刻喘息机会。
灰溜溜的牵着马到了西街口,空荡荡的街道口哪有半个人影。
“谢——玄——!”
咬牙切齿的声音彻底惊醒了路旁的鸟雀,扑哧扑哧扇动了几下翅膀,又挪了个姿势捂着耳朵睡觉了。
裴铮事后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圈套,为了此事好几天上朝的时候没理谢玄,除了那些老家伙又拦着他,推销自己女儿的时候出去使点绊子,再没靠近过他。
就这样,新年的太合第一件大事,便围绕着裴铮与谢玄展开了,二人的绯闻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传得有鼻子有眼。
惊掉了一堆人的下巴。
不过,在裴铮上早朝前忍无可忍要揪着一个老臣的辫子,问他在背后嘀嘀咕咕些什么的时候,真正的大事却终于发生了。
殿阁大学士应途,被免职了。
这件事情在朝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下朝时所有人都异常的沉默,乌云笼罩在整个大殿的上方。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之后接二连三的变故已经不是让人沉默了,而是让朝臣心惊胆战的害怕。
害怕,哪天那雷就劈到了自己的身上。
“从殿阁大学士开始,几乎每次上朝时皇帝都会变着法子找理由免人。已经有许多德高望重的老臣看不下去谏言了,但是无一例外都被驳回了。除此之外,皇帝还格外宠幸陈南王等人,尤其是赵安,许多事情越过太师,瞒着太子,直接让他来办。”
和宁宁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裴铮本温和的面容笼上了一层阴沉,眉头紧蹙,面上流露出几分头疼。
宁宁知道他们这几日上朝一定格外不好过,朝堂的风波已经传到了外面,民间也对此议论纷纷,甚至私底下在说:太子失势,要变天了。
老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现在的做法很像在给陈南王铺路。
门外的瑟瑟寒风刮进了门内,吹散了一室的热气,小丫鬟前去关门,连着几下竟然愣是没挡住风关上,还是几个丫鬟合力才合上了狂风下的门。
裴铮低了低头,极力压住语气中的冲动,“若是不得已,便反了他。”
门吱呀吱呀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话,只有宁宁听到了,诧异的抬头看向裴铮。
这个外表温润如玉,脾气一向最好的哥哥,因平日行事带了几分不靠谱,让人已经忘记了他真正的性子是什么样子了。
父母皆是英烈,自幼在军营长大的孩子,不管怎么变骨子里都留存着血性。
宁宁听出他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正动过脑子,忍不住劝道,“不可鲁莽,跟着义父走,切莫冲动。”
裴铮嘴角挂上了抹笑意,又重新挂上自己以往嬉皮笑脸的模样,咧着牙笑着看她,“怕什么,吓你的。”
“义父要我服他,我便服,义父若要我不服,我便不服。”
裴铮的语气带着认真和执着,还有满腔的真心。
宁宁无比理解他的心情,知道他现在所有的不满都是为了君渡,若是事情搁在了自己身上,她也会和裴铮有一样的反应。
她与裴铮来到世间时注定无牵无挂,孤身一人时遇到了此生最大的恩人。
又因孤儿的身份尝尽世间百苦,冷血冷清与重情重义矛盾的交汇成了他们的性格。
有言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到他们身上却是,“君不要臣死,臣也要为君死。”
宁宁再没有反驳裴铮的话,目光移到了外室嬉笑吵闹的丫鬟身上,也许是受到她们不知烦忧的感染,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些。
虽然裴铮再三叮嘱她不必担心,他与义父自有打算,但在听到几日后上朝时,皇帝当朝责骂太子等人,有老臣当场撞柱身亡,血溅朝堂后。
宁宁再也坐不住了,她去找了谢玄。
此时的情况已比她们预想中的糟糕了太多,形式愈发的不受控制。
皇帝装聋作哑,不管不顾的行事波及范围之广,已经涉及到了老百姓身上。
宁宁放下了马车的帘子,路上百姓行色匆匆,街道冷清萧条,往常热闹的商贩有几家直接闭门谢客了。
只有远处巡逻的衙役颇为扎眼。
“不是快过年了么,怎么今年人这么少。”
她们在太子府内的十几日,几乎要与世隔绝,平常与外界的联系甚少,连喜欢到处打听消息的思言也颇为困惑,不明所以。
“许是天气寒冷,无人出门。”
宁宁心情有几分说不出的沉重,莫名的升起几分焦躁,问了前面的马夫,“还有多久到人间花酒坊?”
车夫声夹杂着马蹄的声音,“再过两个街道就到了。”
宁宁往后靠了靠,微微闭上了眼睛,“再快点。”
朝堂形势紧张,不管是太子府和谢家都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只剩下花酒坊了。
“停下来,车上何人——”
宁宁听到马车外的声音,立马睁开了双眼,眉头紧蹙,马车上那么显眼的太子府标志,这些明知故问的人在蓄意找茬。
“大胆,你敢拦太子府的马车!”
府卫拔刀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格外清晰,剑拔弩张的气氛隔着帘子传入了车内。
紧接着便是另外一人走近到马车旁边,薄薄的帘子传入他不急不缓的声音。
“原来是太子府的人,失礼失礼,只是,车上坐着何人?本官好赔声不是,给贵人问个好。”
这哪里是赔罪,而是猖狂的威胁。
而这人的声音,便是化成灰烬宁宁也不会忘记。
是赵安。
药草的苦涩气味混着冷冽的冬风掀开了帘子的缝隙,刮入了马车内,令人作呕。
“这,这.....”
车外的府兵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赵安轻哼了声,而后宁宁便听不到了外面的动静,只听到了一声凄惨的惊吓声,还有痛苦的闷哼声。
浓重的血腥味盖住了草药味,传入了马车之内。
天子脚下,京城之内,白日当街,赵安杀了太子府的两个下人,谁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大的胆子,宁宁脸色瞬时变的煞白。
五年前的恐惧再次裹住了她的身体,扼住了她的喉咙。
外面的人还口口声声说,“答不上来,看来是在假冒太子府的下人了。”
宁宁屏住了呼吸,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车夫和侍卫的声音再也没有了,马车内的几个丫鬟挡在了她的面前。
赵安不会蠢到要杀她,但应该是猜出了她的身份,想借今日混乱言辞羞辱番。
他若掀了帘子,今日这“巴掌”便算是打在太子府的门匾上。
车窗外的人影迅速移动,手放在帘子上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