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厚颜无耻 ...
-
“求圣上开恩——”
江千城一个哆嗦,不敢置信的看向旁边的江宁:她,她为何为我求情?
殿内的所有人,除了尹宝则和谢玄外,也纷纷诧异的看向江宁:难道,她还要冒险替千方百计害自己的人,求情?
宁宁尚有一事没有弄清楚,她一点都不在意是谁向自己泼了脏水,她在意的是,是谁指使人泼了这盆脏水!
等了几月,就是为了此刻,宁宁行大礼,字字铿锵有力,“求圣上开恩,民女认为,并非父亲江千城有意欺君犯上。”
君显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哦?怎么说。”
宁宁恭恭敬敬的回复,“事事皆有起因,有因才有果。父亲无缘无故突然上京泼我脏水,毁我名声,民女认为他是受人胁迫。”
江千城猛地一个机灵,宛如看到了一线生机:对啊,他本就是受人胁迫,刚刚一害怕差点忘记了这事情!若是受人逼迫,就不能算欺君之罪了,起码能保住一条性命。
他仿佛溺水之人上岸了般,身上的里衣彻底被汗水浸湿了,猛喘几口粗气,“是,是这样的!确实是有人逼迫我。”
君显被这么一提醒,倒也意识到了不对,吩咐尹宝则,“尹宝则,你接着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谁要害我太合奇女子的名声。”
圣上的一番话算是给臣子定了心,也算在给毕然先生盛赞的“奇女子”撑腰。
引得萧贵妃更加紧张了,她本以为事情再糟糕,也不会到这种地步的。
尹宝则这次没费多大力气,江千城有问必答。
关于“神秘人”的一切信息,面容,着装,还有对他的要求,上京后的去向都坦白的清清楚楚。
可是,凭借这些东西,尹宝则也没有办法找到这个“神秘人。”
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就算现在派人赶到平阳,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殿内一时又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有人思索,有人紧张,有人看戏……
江千城怕他们不信,心里一横,索性又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那人走时,我隐隐约约借着烛光看到了他腰间带着的牌子。”
“上面刻有一个,萧字。”
刻有萧字的牌子,满太合,只有萧家的人有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萧佰颜身上。
刚巧,她黛蓝色的衣裙上,纤细的腰身间,便佩戴着一块萧家的金字玉牌。
萧佰颜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慌忙摇头,轻声呢喃,“不是我,不是我。”
大家知道当然不是她,但却一定是萧家的人。
萧贵妃怎么也没有想到,“神秘人”竟然留了一手,祸水东引,让自己来背锅!
顿时气的发抖。
尹宝则并没有因为她贵妃的身份而有所宽待,对待案件,他一向公正无私,便是太子在这里,他也照问不误。
“萧贵妃,臣也觉得好奇。这江太守进城不到半日,谢家的人都尚未反应过来,怎么萧家已经请了几个世家一同上书皇后,处罚江宁?”
萧贵妃有苦说不出,现在是百口莫辩:当然,也是那个神秘人说的。
但她哪里敢承认此事,把萧家牵扯进这个事情中,只嘴硬的抵死不认,“家,家中的人也是在外听说的,你说的都是巧合罢了。”
她头上簪着的金玉鸾鸟钗不知道何时歪了,一向得体大方的贵妃罕见的露出了慌乱的神情,面容有丝狼狈。
尹宝则看向了圣上,如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萧贵妃,幕后之人十之八九和她脱不开关系。
至于关于贵妃的问题,他已无权再审问,只能请示圣上。
君显闭着眼睛,似乎听累了,靠坐在凤鸾椅上,单手撑着头,“凭此也无法断定与萧家有关,既然再没有了其他线索,此事就到此为止。”
“江千城虽然事出有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教子无方,包庇恶人,撤去平阳太守一职。”
……
不过几句话间,这件事情随之尘埃落地。
高拿轻放,所有的线索又在萧贵妃处断了。
几次三番对她的陷害,如今看下来,全都扣在了萧贵妃等人的头上。
宁宁心里隐隐有几分不甘心,攥紧了拳头,长长泄了口气,感觉一团白雾笼罩在前方,怎么都看不到那白雾下的人是谁。
这种困难程度,竟然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和谢玄交手。
只有他,才能有如此缜密的计谋,做事情不留任何痕迹,不露出任何的破绽。
思及此,宁宁看向身旁长身而立的谢玄,眼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幽怨。
承乾宫的几个前朝臣子随着君显带着萧贵妃离开,也纷纷神色各异的退下。
大殿转瞬间便空荡荡了,只剩下了皇后和宁宁,还有一众丫鬟嬷嬷。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说到底处置的并不公平。
皇后针对她刚刚蒙受的冤屈,说了几句体面话,便放她出宫了,临走前还赐了些赏赐,以示安慰。
宁宁撑着僵麻的腿起身谢恩,领着皇家的恩赐,随嬷嬷走出了承乾宫。
紫禁城秋意正浓,可能也因为如此,一望无际的皇城裹上了几分萧瑟和肃穆,更显庄严。
午后的阳光太过刺眼,她微微眨了眨眼,眯着眼睛却看到了前面的宫门过道处,好像有人在前方等着自己。
离宫的路很长很长,因为身份所限,她与出宫的宫女们是一个规格,走的是最偏僻的偏门。
而朝中的大臣走的是官道,过的是官门,离着这里的小门尚且有一段距离。
能在此处见到他,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身后的宫女却十分有眼色,停下了脚步,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江姑娘,前面就是出宫的路了,奴婢就送您到这里了。”
宁宁点点头,等她离开后,方才迈着连她都没意识到的轻快的步伐,向前面的人走去。
可是,在离谢玄还有几米远的地方时。
有一个人在相反的方向,也朝他走了过去,从官道的方向,毫无顾及的走来,举止如同在自己家般自如。
即便那人在逆光的方向,但是宁宁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的长相,皮肤有种病态的惨白,眼窝深深的凹陷了进去,眉毛疏淡,面颊处毫无血色,但是五官格外立体,面中的鼻子如拔地而起的山脊,给他平平无奇的相貌增加了分异域感。
紫色官袍下隐隐露出了如骷髅般细长的手指,宽大的袍子披在他的身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整个人给人一种不舒服的阴寒之感。
除了那更加苍白的肤色,他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和三年前一摸一样。
这道狭长的道路上,宁宁与他都要向谢玄走去,竟像迎面相逢般,目光无法躲避,索性坦坦荡荡的看了过去。
赵安的眼神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爬过来般,从她的脚底黏爬而上,盘旋着,缠绕着,最后狠狠捆住了她的脖颈,在她耳边“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宁宁感觉那些最想遗忘的记忆像是潮水般向她翻涌了过来,照在脸上的阳光再也感受不到了温度,呼吸的每一口气像刀片一样割破喉咙,双腿如灌了铅水般,无法向前再走一步。
短短一瞬间,赵安的眼神已经再次让她死了一遍。
在宁宁看来,他在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剥开了衣裳的打量,每一道目光都像三年前的那次偶遇,调戏,与凌辱。
直到,谢玄宽大的肩背如同青山般,不知何时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宁宁这才再也看不到,缓缓松了口气。
过道上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宁宁好像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飘在空中。
思绪乱撞着心口,就这样头脑发懵的过了一小会儿。
宁宁才发现宫门过道上的人,只剩下了自己和谢玄,赵安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这里。
“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谢玄已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身躯挡住了一大半的阳光,眉头紧皱,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紧张,手微微抬了抬,又觉得不妥,轻轻放下。
经了宫里的事情,又在此处遇到了赵安。
宁宁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情绪,像是呼吸不畅般,断断续续的喘着粗气,单手轻轻的捶打着胸腔,无神的眼睛没有情绪的溢出了眼泪,断了的泪珠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谢玄从没有见过她这副痛苦的模样,像是失了神般魔障,揽住了宁宁抱在怀里,不让她再继续伤害自己,不停的在耳边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以为宁宁是因为刚刚在承乾宫死里逃生,尚在惊恐中。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方才宁宁在殿中的镇定和淡然不像是紧张,倒是刚刚看到了赵安,好像才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被人差点绑架谋杀,她没有害怕。
太子生辰被陷害,冒着杀头的罪顶撞陈南王,她没有软弱。
亲身父亲蓄意栽赃,到处污蔑她的名声,京城世家女子联名上书,她没有忧惧。
如今,一个赵安,怎的却又哭又恨?
谢玄感受着怀中的人的身体还在不停颤抖,偶尔碰到的颈肩的肌肤如寒冰般冒着冷气。
他凝视着宫门尽头的方向,眼底慢慢升起了一抹煞气。
已是午后,鲜少有此时出宫的人,城门的侍卫眼睛不敢乱瞟,瞪大眼睛直视着前方,恨不得当场隐身。
他是禁中调来轮值的人,所以偶然会见到这位将军,但都是远远看到,如今却是离得格外近,甚至不小心看到了他私下的一面:没想到,冷面将军对女人竟是这般的柔情。
但底下的人,其实最怕撞到这种事情了,碰上点冷血的人,只怕多看一眼第二天便身首异处了。
所以,直到他的余光看到这两人离开,才慢慢松了半口气。
有个刚来的小侍卫忍不住问了句,“过去的那人是谁?怎的不走官门,来了偏门?”
城门侍卫凉凉看了他一眼,用六个字封住了他八卦的目光和接下来的问题,“镇远将军谢玄。”
城门前,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宁宁上了马车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失控的情绪。
她云淡风轻的掠过了刚刚那一茬,选择性删除了与赵安城门偶遇的变故,就像三年前在谢府的那一次一样。
谢玄始终注意着她的情绪,见她慢慢没事了,才渐渐放心了。
宁宁倒是觉得十分别扭,有点坐立难安了:刚刚他,好像抱了我?
伴着这诡异而稍显暧昧的气氛,马车刚停在谢家门前,宁宁便准备跳下去,连以往假惺惺的客套都不想做了,一心想要溜之大吉。
谢玄有点被她这翻脸不认人的模样气笑了:刚刚在他怀里不停抽泣,乖顺而柔弱的小姑娘去哪里了?
单手轻轻松松的勾住了她的衣裳后领,想下车的人瞬间不能动弹了。
瞪着眼睛,一脸茫然的回头。
因为方才哭过,眼底尚且微红,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宁宁伸手想要拍掉他的手,“谢玄,你幼稚不幼稚。”
谁知,谢玄比她更无辜,眨巴着眼睛,扑闪扑闪的睫毛更显浓密了,眼底闪过几分捉弄,“你占了我的便宜,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要走了么?”
宁宁不敢相信,他怎么变得这么厚颜无耻了,耳根都红了起来,梗着脖子压低声音,瞪着谢玄,“明明是你抱了我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谢玄一脸疑惑,而后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在其中,“我说的占便宜,是你托钟夫人让我帮忙一事。”
宁宁脸顿时涨得通红,只能退了回来,脸上早已没有了一贯的从容,似乎因为刚刚提到的事情而有点难为情,“多谢世子相救,江宁定会记住今日之恩,来日必会报答。”
谢玄状似思考,颇为认真的重复了一句,“来日相报?”
宁宁有点心虚的低了低头,她都数不清谢玄救了自己几次了,要什么没有的世子爷,哪里会用的上自己报答。
这话说的听起来忒不诚意了。
但宁宁是个有恩必谢的人,语气诚恳的问他,“或者,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事情?”
谢玄爽朗一笑,看着这个小狐狸乖乖跳到了陷阱里,心情甚是舒畅,十分为难的说,“倒也真的没有能用的上你的地方,如今,我什么都有了,就是还缺个贤良美妻。正巧,你也觉得我刚刚占了你的便宜,我也不能当那无耻之徒。”
谢玄说的极其含蓄,宁宁听的耳朵越来越红,像是要坠血的红玉般。
“你,你,你卑鄙!”
宁宁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才发觉自己几次三番中了他的话术圈套,羞恼的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径直走向府门,青涵看着自家主子异常的神情,以为她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急忙跟上。
秋风瑟瑟,府外停了的马车似乎只是想送个人罢了,缓缓驾离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