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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与死无异 ...

  •   “江姑娘,让青涵拿盏灯吧。天黑了,免得看不清路。”

      紫秋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着急的向外走来,似乎生怕人已经走远了。

      晃动的琉璃玻璃罩子下,透出了暖黄的烛火光芒,映的门廊前的柱子上游动着明暗交替的波纹。

      宁宁微微一侧头,紫秋已经站在了身后不远的地方,手里的灯盏被她放了下来,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说,“谢,谢二爷。”

      小丫鬟不禁吓,本就心里藏着事情,看到谢长盛在门口,顿时瑟瑟发抖。

      这下,不打自招了。

      就算谢长盛没看到什么,也一定察觉到了她们做了什么坏事。

      轮子滚动的嘎吱嘎吱声音在寂静的庭院响起,谢长盛双手熟练的调整方向,转动轮子,离她们几个越来越近。

      宁宁凝固在原地,不敢他面上的神情:一会儿,该怎么给谢念昔打掩护。

      “你是,江宁?”

      谢长盛的口音有淡淡的儿化音,“宁”字在尾音后,显得有点怪异。
      但是,他的语气却令人一点都不反感,恍惚之间竟然让宁宁有一种,两人曾经多年前认识的错觉。

      宁宁微微点了点头,探究的目光对上了谢长盛,善意的眼神。

      谢长盛看了眼跪着的紫秋,“我听紫秋刚刚叫你江姑娘,谢家的江姑娘,想必是你了。”

      短短几句话,宁宁已经因为谢长盛温和的态度,卸下了大半的防备和警惕。
      但是,突然想起屋子里,还躺着醉熏熏的二姑酿,顿时感觉自己如芒刺背,如临大敌,跟着紫秋喊了句,“谢,二爷。”

      谢长盛闻言笑的开怀,十分平易近人的说,“你就随谢玄他们,叫我二叔吧,不必这么客气。”

      宁宁神色异样的牵起嘴角,“谢二叔。”

      她们三人站在门前,愣是动也没动,冷风一过,活脱脱的雕塑,像是看门神一般木楞。

      谢长盛促狭的嗅了嗅空气,“怎么好像,有股很浓的酒气。紫秋,你在园子里酿酒喝了?”

      “二爷,奴,奴婢没,没有。”

      宁宁露出一丝苦笑:完蛋。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二叔,是我邀念昔到人间花酒坊浅饮了几盏酒,二姑娘有点不胜酒力,已经睡下了。”

      谢长盛听到宁宁的话一点也没有意外,面色平静,但是眼底带了浅浅的笑意,像是一点儿也不准备责备她们的样子。

      只关切的问了几句,让她们拿着灯早点回去,路上小心点,便再也没有多说一句了。

      哦,最后还小声的和几人说了声,语气促狭,“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直到青涵拿着琉璃灯盏,宁宁跟在后面走了小半路,忍不住回头看向刚刚离开的方向。

      府内的远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谢念昔的园子却一片漆黑。
      许是已经回去了吧,这谢二爷,脾气性格实在太好了。

      比起国公爷谢正清,谢长盛明显会更让人喜欢点,既没有对晚辈的趾高气扬,也没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势利眼神。

      这样的长辈,谈话间却更像是一位童心未泯的朋友。

      虽然在仕途春风得意的时候,失去了挚爱的妹妹,还摔断了双腿,但是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并没有击垮他,反而有几分不自觉的幽默和乐观,身上流露出不争不抢,看淡一切的闲适。

      看得出来,谢长盛早已经习惯了如今偏安一隅,不问俗世的生活。

      宁宁想起了曾在太子府时,君渡对此人的评价:作为圣上的左膀右臂,权势通天的殿阁大学士,能让满朝文武百官心服口服,没有一人对他有不满,只有谢长盛能做到这种地步。

      在朝当官,又是皇帝手下的利剑,难免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但是又让所有人对他赞不绝口,可见谢长盛此人的人格魅力之强。

      君渡与他相识许久,年轻的时候更是手足兄弟。
      可是,自从宋婉清死后,两人的关系就淡了,慢慢更是断了任何来往。

      准确的说,谢长盛与所有人都断绝了往来,将自己封闭在了谢家的房子里,没有人知道那最痛苦的一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宁宁忍不住摇摇头:自己千方百计想要见到的人,居然因为这么个契机碰到了他,想来也是十分碰巧了。

      在回小庭院的石子路上,许是傍晚的风大了些,琉璃灯盏里的火苗随风晃动,一阵大风过来,像要吹散了青涵手里的光源似的。

      “起风了。”

      青涵喃喃一句,慌乱护住了剧烈摇晃的灯盏。

      风声簌簌,宁宁稍稍裹紧了自己的袍子,加快了脚步:这夜,怎么一瞬间突然凉了。

      ----

      夏末秋来。

      不知不觉,时间在指缝间轻轻滑走。

      院内时不时刮过一阵强劲的大风,外街的尘土总能翻过那堵高墙,卷着四处沙石飞扬。

      思言护着盘子里的瓜子仁,紧紧抿着嘴闭着眼,等风过去了后狠狠呸了口尘土,“京城的尘土怎么比平阳还要多。”

      已经数不清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她得了空闲兴高采烈的,坐在院子的屋檐下吃东西,最后灰头土脸的挪回屋子去。

      宁宁顺着看了眼槐树后的那堵墙,“许是外面那条长街沙石太多了,我们这院子又在下风口,你靠着墙边支个凳子应该会好些。”

      思言捧着自己那碟瓜子仁,屁巅屁颠的跑到墙角处,又是一阵风过来,果然情况好多了。

      青涵看着她那越来越胖的小脸,到底还是没忍住,“思言,我怎么瞧着你比刚来时,圆润了些。”

      在满是尘土的大风里,也要吧唧两口瓜子仁,能不胖么?

      思言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突然颇为苦恼了,“好像是有点,那我还是少吃点吧。”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手上的动作一点儿没听,又往嘴里塞了一大把。

      光速吃完手上最后一把瓜子仁后,思言嘟囔着嘴说,“小姐,平阳那边的信好像晚到了好几天,我去看看。”

      说完拍拍手上的碎屑,征得宁宁的同意后,往门外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平阳往来的信笺,思言都会不经意的放到宁宁的桌案上。

      在看过一两次后,宁宁便再也没看过了,江太守的每月来信,雷打不动,翻来覆去就那么多东西。
      这种细致程度到,要求思言监视好宁宁每日的举动,最好都记下来传回去,反复叮嘱她千万不要让人跑了。

      从他的笔墨之间,宁宁感觉到了江千城对于花了两千两银子的耿耿于怀。

      平阳到京城的路途遥远,而且北疆小城,消息十分的闭塞。
      京城的消息只能靠着这薄薄几张纸传回去,从江千城的话语间,他对近日发生在宁宁身上的事情,毫不知情。

      像信笺晚到这种事情,更是常事,毕竟来往路途中,总会不可避免的发生延误。

      谁知,没过去多久。

      思言突然从外跑回来了,语气焦急,情绪激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好了,不好了。江太守来谢府了。”

      宁宁把手里的书扣在了桌案上,语气镇定的说,“你先别急,说清楚怎么回事儿。”

      思言声音带着害怕和慌乱,但是条理清晰了不少,“江太守不知何时到了京城,跪在谢府正门前声泪俱下的控诉您贪慕虚荣,弃父弃母。为了荣华富贵不知廉耻,做人贱妾。春,春庆也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不大会儿,一大帮丫鬟婆子进来了,神情比以往严肃了不少,落在宁宁身上的眼神有几分看戏的意思。

      为首的是钟氏身边的嬷嬷,“江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态度十分礼貌,但是这帮人的架势可不是请。

      宁宁就在这么一大帮人的“请”下,到了谢府的正堂。

      丫鬟婆子们已经隐约听到了府外传来的风声,只知道这江宁完蛋了,所以态度十分不客气,甚至曲解了钟氏的意思。

      等宁宁进屋后,钟氏立马上前,亲自给她倒了热茶,态度十分的殷勤,引得一众丫鬟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退下吧。”

      一句令下,屋内只剩下了宁宁和钟思悠。

      谢府正门的情况还在十万火急的等待有人解决,而屋子里的两人竟然能有闲心坐下来,丫鬟们看着闭着的门窃窃私语。

      “听说了么,这位江姑娘不是咱们世子请来的琴师,是外面那小太守送过来的贱妾。”

      “哪里是送来的,分明是她不要脸上赶着要来的。”

      “什么贱妾,连妾都算不上,连入门的名头都没有。”

      “啧啧啧,人都进来了,现在又要女儿回去。这江太守在外面又哭又闹,也算彻底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

      “真不害臊啊。”

      ……

      屋子外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个丫鬟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全然忘记了规矩,一度传进了屋子里。

      钟氏顾不得外面的丫鬟,语气里也满是紧张,“世子一早就进宫去了,等他回来应该也迟了。江姑娘,如今这情况你也听到了,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你那父亲从进京后就开始到处说,如今是哭到了谢家门口,我就算命人把他看管起来,也无济于事了。外面的人该知道的,现在也早就知道了。”

      宁宁知道是她说的这个道理,江千城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应该是,他身后的人有备而来。

      这满京城的流言蜚语,马上就会围绕着她展开。

      宁宁冷笑一声:之前一个多月的铺垫,怕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做准备。

      人言可畏,这是世界上最不可控制的东西。
      无论是谢玄,还是君渡出手,又或者任何人出手,都阻止不了一个个想要传播,想要议论的嘴。

      流言传的多了,人们就不会在意什么真相。
      而言论中心的人,也被判处了“死亡”,至少在这些闲言淡语中,与死无异了。

      太合纵然民风再开放,对女子的要求也是极其严苛的。

      三纲五常,江千城嘴里的江宁,做的每一桩事情都触碰到了礼教的底线,是世俗所不能容忍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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