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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他的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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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钟思悠便硬着头皮,应了谢正清的要求,亲自派人去请应媛儿,“你到了便说,她许久没有来府内坐坐了。府中的姑娘,嫣然小姐,念昔小姐甚是想她,让她得了空来家里多玩玩。”
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邀约,但是十分符合应家与谢家的关系。
应媛儿从小便跟着应夫人,经常来谢家,府内的几个小孩自小与她相识,尤其是谢玄。
钟氏还记得她小时候总跟在世子后面,一口一个哥哥。
谢玄当时什么态度?好像,也没怎么排斥。
或许真说不准,这门婚事能成呢。
钟氏慢慢叹息一声,“哎,当初还说要撮合她和子扬呢。”
偏偏此次老爷这么着急的寻世子夫人,京城这么多名门贵女,也就应媛儿还勉强符合他的要求。
其他的几位姑娘,不是年龄不合适,就是家中没有实权,又或者庶女的身份配不上。
钟思悠缓缓叹了口气,“若此事真的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国公府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应家的应媛儿在收到国公府夫人传来的消息后,开心到无法收敛笑容,只能拼命抑制上扬的嘴角,眼角弯弯像月亮般,对钟氏派来的人说,“你回去告诉钟夫人,过几日我和母亲便上门拜访她,再看看府内的两个小姐。”
等人走了之后,应媛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跃之情,提起纯白的裙摆便往母亲的屋子跑。
见了母亲后,应媛儿更是迫不及待的把钟夫人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她,“您快带我去谢家吧,我想钟夫人,想两位妹妹了。”
哪里是想她们,应夫人清楚自己女儿的心思,暗暗叹了口气。
谢玄回京那日,媛儿便想要去谢家看他,还是自己拦住了女儿,这样不自重的行为多少有点不矜持了。
碍不住女儿的央求,应氏琢磨了番,与多国公府来往总归是好的。再说,如今媛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若是能与谢家结亲,一定是极好的。
应夫人无奈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轻轻捋顺了她乌黑的长发,“行,都依你的,后日我便领着你去拜访。”
应媛儿满心欢喜的搂着母亲的胳膊,坐在一旁靠在她的肩上,“媛儿就知道母亲对我最好了。”
而国公府的两个小姐听说应媛儿要来家里后,难得的阵营统一,满心的不情愿。
每次这应媛儿来家里,找的必定是府内的两个哥哥,偏偏还要好说歹说拉上她们陪着。
谢嫣然和谢念昔每次都苦不堪言,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次她们也照例被钟夫人叫去,领着应媛儿在府内转转。
刚出了钟氏的屋子,两个姑娘都不想装了,姐妹情深,其乐融融的场面瞬间碎成渣子。
谢嫣然耷拉下嘴角,微肉的小脸难得笼上了一层冰霜,在一旁走着对应媛儿的话爱理不理。
谢念昔就更不用说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更甚,通身气息如高山寒雪般令人胆寒。
一路气氛沉默的诡异,两旁的小丫鬟们更是不敢吭声,几人面不和心也不和,硬是走了一段路。
在谢嫣然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后,应媛儿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两位姐姐若是累了就休息会儿吧,让丫鬟们领着我逛逛就可以了。”
谢嫣然与谢念昔对视一眼,等着便是她这句,毫不客气的应了下来,“走了这么会儿确实不舒服了,春橘,你领着应姑娘转转吧。”
如此才算,皆大欢喜。
谢念昔看着应媛儿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陷入了沉思:钟夫人如今请应家的人来,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叙旧么?
还是,有其他的计划?
府内的少爷小姐都到了议婚的年纪,尤其是两位哥哥,这钟夫人是准备给谢子扬议亲了吗?
那边领着几个丫鬟离开的应媛儿,脚步欢快,对谢家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
应府府内关系简单,养成的姑娘性格单纯,同时也有点任性和缺心眼。
她察觉到了两位姑娘的怠慢,但是也不知道缘由,真的以为她们只是累了罢了,更不觉得自己每次都往国公府的两位少爷身边凑有何不妥。
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应媛儿不觉得现在与小时候有什么区别。
她一心想见见谢玄,毫不避讳的让春橘领自己到世子那边,“我与世子自幼相识,自他回京后还没有来看望过他,你领我去他那边说会儿话吧。”
春橘本有些迟疑,但是想到夫人的交代,还是硬着头皮说,“是。”
夏日的蝉叫格外响亮,幽径深处一片寂静,唯有蝉鸣的声音衬着小道更加静谧,小道两侧的树荫挡住了灼热的阳光,走了半个时辰也不觉得热。
应媛儿打量着此时的国公府,与三年前有许多不同,但又好像没有怎么变。
不同于应家小而精巧的庭院楼阁,国公府的殷实与富贵是走进府内,便能感受到了。
太合的勋贵世家,并不需要像朝中官员的府邸,小心谨慎不敢逾越,越是招摇才越符合它的身份地位。
幽幽小路尽头已经隐隐有大片竹林的影子了,还传来了细细的流水声。
不同于方才见到的琉璃砖瓦,两侧已经渐渐看不到周围的亭台楼阁,颇为清雅,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春橘领着应媛儿走的是一条小道,穿过弯弯绕绕的小道,前面便是世子的庭院。
谢玄这一段时间时常被召入宫中,或者与王太傅在外商议朝中重事,所以鲜少在府内。
应媛儿若是昨日来的,这一趟必定跑空了。
偏偏今日谢玄刚好在,竟然让她撞上了十天一日的空闲日子。
前面便是不用春橘领路,应媛儿也知道怎么走了,十分熟门熟路的绕过小道,步伐轻快,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向竹林深处跑去。
“姑娘——”
春橘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应媛儿,忍不住唤了一声。
林中鸟雀被两人的动静惊起,扑哧扑哧扇了几下翅膀飞向空中,难得有人扰了它们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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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一角的小庭院里,宁宁正慢慢擦拭着自己的凤尾琴。
帕子拂过一根根琴弦,偶尔发出悠扬的琴声。
凤尾,凤尾,如同凤凰的尾巴般。
琴头琴尾,印有凤凰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漂亮。
宁宁看着自己的琴有些出神,想到上次谢玄来学琴,却被自己气跑了。
而这一段时间他的挺身而出,让宁宁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姑娘,我和流云打听过了,世子今日在府内休息。”
宁宁不想让谢玄因为她特意挪一段时间出来,所以青涵只事先打听了世子得空的时间,没有告诉流云主子今日要过去。
“走,我们去谢玄那里。”
宁宁抱起凤尾琴,下定决定要主动低个头。
口出恶言,还受着人恩情,怎么都不合适的。
她向来不想多欠别人一分,只能暗暗下定决心,在日后的教琴中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等主仆二人到谢玄的园子外面时,青涵刚想张嘴叫人。
园子里却罕见的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如清脆的银铃般,给幽静的园子添了几分少有的活力。
隔着三三两两的主子,宁宁看到了园子里背对着自己的三人。
穿着一袭玄色竹纹常服,微微侧着头似乎很放松,看不清神色的谢玄;抱着剑站靠在一旁,闭着眼睛打盹的流云。
还有一袭白色云锦留仙裙,难掩语气中雀跃之意,不停的在旁分享趣事的应媛儿。
她露了半边脸,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肤色如皎月般白皙,收紧的留仙裙勾勒出了盈盈一握的腰身,衣裳外边还罩着一层软纱,更显身材曼妙,朦胧。
穿着既不显轻浮,却也微妙的透露着一份小心思。
应媛儿虽然有时候总读不懂女子的心思,但是像与生俱来的天赋般,不经意间总能拿捏住男人的喜好。
满京城世家公子的梦中白月光,不是平白就能来的称号。
宁宁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百合般夺目,微微有些晃神,想起了不久前在望月台上,那些人好奇日后能做他夫人的,该是怎样的京城贵女。
现在突然觉得有了答案,谢玄身边站着的,理应是她那样有点喋喋不休,但是满心满眼全是他的姑娘。
最重要的是,那个姑娘有她永远都比不上的完美无疵的过去。
应媛儿本是侧着看谢玄,不经意扭头时感受到了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瞥便看到了那边的江宁。
是那个太子生辰时远远看到过一眼的,谢家琴师?
世子哥哥还曾在大殿上替她求了情。
应媛儿刚想叫人,又合住了嘴。
许是谢玄对她的不一般,许是她明明出身低微,名气却远超自己这个有名的才女。
应媛儿不想让谢玄看到江宁。
她当即便装作没有看到,甚至还微微俯身离谢玄又近了些。
在宁宁的视角看过去,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其实不过是视觉错位罢了,这种拙略的小姑娘心思,一看便知是向自己挑衅的。
宁宁心里比明镜还清楚,颇为无语的笑了笑。
青涵低声唤了句,“姑娘,我们还过去么?”
宁宁微微低垂了下眉眼,轻轻摇了摇头,“回去吧,他有客人在。”
两人本是没有任何动静的,隔着又那么远,只需要像现在这样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
谁知,她刚转身,那边的庭院却传来了一声。
“宁宁。”
谢玄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应媛儿带来的,应途的笔墨书信,虽然十分不悦旁边聒噪的女子声音,但还是忍了下来。
谁知,这应媛儿突然凑近指着一个字说,“谢玄哥哥,这个字是什么。”
堂堂阁老千金,总不会连个字都不认识吧。
谢玄觉得有点疑惑,但还是耐心告诉了她,然后想寻个理由赶她走。
他眉头微皱,放下信笺站了起来,再也忍受不了应媛儿凑过来时,身上的那股脂粉香气。
刚站起来,他回头便看到了林子那边的宁宁和青涵,像是正准备离开。
这下,谢玄算是明白了在京城号称“才女”的应媛儿,为何连个字都不认识了,眼底多了几分冷意。
这是,拿自己耍心思?
谢玄再没有管愣在原处的应媛儿了,大步流星的向宁宁走去。
他宽大的袍子掩盖住了面上没有流露出的紧张,手微微攥紧。
在朝堂中能说会辩,口若悬河的将军在此时,第一次觉得自己嘴拙:该怎么和她解释,刚刚不是她看到的那样。
过来的路上想了许久,谢玄终是没有寻到合适的理由开口,最后只语气略带几分可怜,问了宁宁一句,“你这是要走了么?”
难得主动来找自己一次,却撞上了其他人。
谢玄此时想把那应媛儿扔出谢府。
宁宁微微怔了怔,大大方方的笑着说,“本来想补给你上次那场琴课,不巧你有客人,改天我再来吧。”
谢玄怎么可能让她走,压抑住心中的开心,面色沉稳而平静的说,“今日便今日。应媛儿只是来给我送个应大人的信笺。”
说话间,那边的流云和应媛儿也走了过来,刚巧听到了谢玄说的话。
应媛儿从前是看到过谢玄与其他女子相处的态度,冷漠而疏淡,甚至从没有正眼仔细瞧过哪个女子。
长相如此出挑的男子,却如高山雪莲般令人既不可望,也不可及。
他越是这样,越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越想让人成为那个能让他低头看一眼的姑娘。
而今天,是应媛儿第一次看到谢玄如此温柔的神情,语气温和,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江宁。
应媛儿回神时,只听见了他说了句,“流云,送应姑娘回去。”
“是。”
谢玄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应姑娘,请吧。”
应媛儿僵在了远处,脸涨得通红,她听不懂谢家姑娘的不欢迎,但却听出了谢玄此时下的逐客令。
她好歹也是殿阁大学士的掌上明珠,到哪里不是被众人捧着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看着江宁的背影,应媛儿颇为不甘心的喊了句,“你不过是平阳小城来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他,你的身份将永远没有资格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旁边!”
应媛儿方才的蓄意挑事没有让宁宁难受,此刻的话却像诅咒般钻进了她的心里。
宁宁没有回头,听着后面的脚步声跑远,有点不经意的抱紧了手中的琴。
夏风暖呼呼的往脸上扑,闷热的空气有点令人头脑发昏,几个丫鬟们离着远,还没有从应家姑娘无端的怒火中反应过来,更没有人看到谢玄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我喜欢的人,不需要任何高贵的身份。”
这句话只有宁宁听到了,出神的抬头看了眼谢玄,只觉得他此时的眼神格外认真,无比清澈透亮。
没有人会怀疑他此时拿出来的真心。
“可是,纵然不需要高贵的身份,我也没有勇气平视你。”
这句话,宁宁没有说,只微微低了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样的她,自然也没有看到谢玄眼中流露出了更加坚定的神情。
凉风习习,世界只剩下了潺潺流水声,还有宁宁心中的声音:
我曾经仰望的神啊,哪怕如今我拥有脱胎换骨的容颜,甚至名动天下,赢得了天下人的赞扬。可是当我在午夜梦醒,仍觉得自己半身陷落于淤泥,越陷越深。
请原谅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一腔真心,更没有办法遗忘那些卑贱而被侮辱的时光。
胆怯如我,只希望若有离开的那天,你的生活能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