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藤蔓羊羊

4、恶仆欺人

　　青涵握紧双拳，挡在了宁宁身前，挡住了张婆子刺过来打量的眼神。
　　就算谢府不是王府，但是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府，怎么会有如此粗鄙的下人。

　　连她这种丫鬟平日都不会见到如此下流的仆人，小姐现在却要遭这份罪。

　　宁宁帷帽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厌恶，她太清楚眼前这老婆子在想什么了，语气不露痕迹，“张婆是说，平阳是个小地方，风水不好，晦气十分容易沾染到人身上？”

　　张婆子接着话，毫不客气的说，“自然是的。”

　　宁宁笑了下，“那你得先去去自己身上得晦气，我们方才一路走了那么久，晦气定是已经过到你身上了。只是我们主仆初来乍到，比不上张婆要经常去伺候贵人，万一你到时候染到了贵人身上，那才是麻烦。”

　　张婆子听着宁宁的话，半句也反驳不出来，拿着柳枝的手举起又放下。

　　“青涵，先给张婆去去晦气。”

　　青涵得了宁宁的指令，三两步上前，麻利的从婆子手中抢过柳条，哗啦蘸了一大把水。
　　在婆子身上上下挥舞，“去去晦气，去晦气喽。”

　　思言第一次进国公府，心里忐忑不安，刚才听张婆子江平阳城不好时，差点没气的咬碎了后槽牙。

　　现在看到恶仆被柳枝扫了一身水，心里只觉得痛快极了。

　　青涵可不是寻常的丫头，手里带了力，寻常柳条也被甩出了三分劲，像细鞭子打在身上一样疼。

　　张婆子本是要拿了柳条，再给她们下马威看的，出出自己在谢府仆人中不受重任的气，却没有想到自食恶果。

　　“哎呦疼，别打了，求求姑娘别打了。”

　　她们现在站的这里，是后宅很偏僻的一个小门，冷清而没有人气。
　　张婆子特意把她们往这边领的，就是要好好教训一顿。现在却因为荒僻，也没有办法求救。

　　宁宁听着张婆子如宰猪般的惨叫声，心里没有一丝的同情，更没有叫青涵住手。

　　人善被欺，要想不被欺负，就要在被打击的第一时间出手还回去，忍耐和退让只会换来无止尽的羞辱。
　　这是宁宁的处世哲学，也是没进谢府前学会的生存之道。

　　青涵甩干净柳枝上的水渍后，把柳枝一下甩到湖中。

　　翠绿的叶子有些松散，落了水后漂浮在湖面上，点点绿意在清澈的水里十分显眼。

　　张婆子身上的衣裳半湿，头发也散了，其实那柳枝打在身上并没有多疼。
　　只是她要躲避所以觉得很累，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

　　一不做二不休的开始叫嚷起来，“欺负人了啊，太欺负人了。我这老婆子好心领你们进府，现在却合起伙来打我，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啊。我要去夫人那里评个理，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赶出府去。”

　　宁宁冷眼看着坐在地上的人，任由她叫的欢，哭的痛，胡搅蛮缠又颠倒黑白的胡说八道，始终没吭半声。

　　直到婆子说累了，终于停下来。

　　宁宁问了句，“你说我们合起伙来打你，有什么证据？”

　　张婆想指湖里的柳条，却发现枝条早已经飘走，又掀起衣裳的袖子，除了金镯子勒着的肉圈，什么痕迹都找不到。

　　宁宁又问，“你要去夫人那赶我们走就去吧。只是，夫人要是怪罪你，连安置个人都安排不好，还惹出一堆麻烦事情来，到时候就不知道走的是我，还是你了。”

　　张婆子听到走，脸色发白，当初为了进谢府伺候，她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塞了不少钱财。

　　刚刚说的话，不过是想拿夫人出来吓唬吓唬罢了。
　　她连夫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哪里有机会进人家屋子告状。

　　宁宁状似无辜，又有点疑惑，“嗯？张婆怎么坐着不动，是腿脚不便么，要不我们替张婆去一趟吧。”

　　张婆子听了宁宁的话，双手撑地，快速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像条肥硕的泥鳅似的。
　　青涵暗笑，这老婆子要是刚才有这样的速度，自己哪里能近的了她的身。

　　后面的一路，张婆子没再出幺蛾子了，一路把几人送到一处小院子。

　　宁宁这边起的小争执已然解决。
　　张婆子嘴里念叨的夫人，也就是钟氏，钟思悠，却还是头痛不已，正躺在西厢的软塌上愁眉苦脸。

　　钟氏，是谢玄的继母，谢子扬的亲生母亲。

　　谢玄娶亲的年纪已到，谢国公有日提点了句，让钟氏帮忙看着点。
　　这才有了钟氏让自己的儿子，帮忙打听谢玄有什么心仪的姑娘么，自己好在京城早点做准备。

　　但是，钟氏自己都不敢问的事情，谢子扬哪里敢向大哥打听。

　　所以，谢子扬当日回了封书信给自己母亲，含糊的提了下，平阳城有个江太守的姑娘，先给大哥备着。

　　至于正儿八经的婚事，暂且还不急。

　　谢子扬的回信到时，与江府的马车几乎只一日之隔。

　　钟氏觉得荒唐，愣是也被信上的内容糊弄住了，拿不准主意。
　　送进府一个姑娘，这谢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满自己插手他的婚事？

　　可是这也是国公安排的啊，钟氏只觉得两头为难。

　　没等钟氏反应过来，江府的马车就已经到了。

　　能怎么办呢？只能暂时安置下来，等谢玄回府再做定夺。
　　而且，这事情还得瞒住谢国公，否则父子之间，又是一顿腥风血雨。

　　至于江府来的江宁，以这种身份进府。
　　钟氏只以为是谢玄送过来膈应人的，没放在心上，随手指了西院最偏僻的一处小荒院给她住。

　　门上的红漆都褪了半边，屋檐下是蛛网尘埃，院子里荒草丛生。

　　仅一墙之隔，就是府外的富溪胡同了，这片地方居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比较安静了。

　　一种荒凉的安静。

　　这里是谢府的最边缘，也是被人遗忘的一处地方。

　　青涵和思言看到院子的第一反应，烂，第二反应，烂透了。
　　别说青涵，思言都觉得这院子比江府下人的院子还破。

　　张婆子看着两个丫鬟的反应，暗笑一声，心满意足的走了。
　　出了门才敢回头骂了句，“能耐什么，最后还不是住在这种狗都不住的破地方。”

　　院内的众人听到了外面的骂声，青涵呸了声，“狗仗人势的东西。”

　　宁宁有点茫然的看着这半米高的荒草，只听得到青涵的声音，却找不到她的去处，“青涵，你在哪里？”

　　一只藕白色的小臂颤颤巍巍的从草中伸了出来，青涵咬牙回道，“姑娘，我在这儿呢，地滑得很，我刚走了半步被滑倒了。”

　　宁宁看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青涵，既心疼又觉得好笑。

　　偏巧青涵好青色，常穿青色衣裳，与这院草的颜色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违和，融为一体。
　　她站起来后脑袋上还沾了许多草，更加融合了。

　　宁宁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在君王府时刻稳重，行事严谨的大丫鬟，如此狼狈的模样。
　　自从来了谢国公府后，屡屡破戒。

　　思言憋着笑，但是还是上前拉住了青涵摇晃的胳膊，把她扶上了台阶。
　　青涵轻哼了声，有点傲娇的接受了思言的好意。

　　两个丫鬟别扭的互动，都落在了宁宁眼里。

　　江府来的思言，虽然是来监视自己的，平时话也不多，但是一路看下来算个热心肠的丫头。宁宁想把她策反，于是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这个丫鬟，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青涵和思言拦不住宁宁，只能任她一起帮着干活。
　　主仆三人整整打扫了院子一天，才勉强把院子收拾出了人样。

　　院子里的杂草除尽，房檐下的灰尘扫干净，整个院子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十分雅致。

　　宁宁最满意的一点是，这院子够偏僻，与外面仅一墙之隔，方便日后她翻出去。

　　眼见这太阳快要日落西山，已是黄昏时分。

　　宁宁进了房间，屋子里的灰尘已经擦干净，但是除了两把椅子，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青涵和思言面面相觑，今晚难道要睡地上了吗？

　　“青涵，你和思言在府中等着，我悄悄溜出去购置点东西。”

　　宁宁摸了摸陈旧的太师椅，这句话是对青涵说的，但是她却看着思言笑了笑。

　　按理说，宁宁不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这是江太守交代的。
　　思言触及到宁宁如春风般的笑容，只觉得心都酥了，哪里还记得江太守说的话，跟着青涵点了点头。

　　直到宁宁离开后，思言还忍不住向青涵感叹一句，“小姐刚刚笑的真好看。”

　　青涵轻哼一声，拿着抹布擦拭东西的速度更有劲了，“那还用你说。”

　　那边的宁宁连院门都没有出，直接在旁边的屋子里换了一身黑色劲装，麻利的翻墙出去了。

　　购置东西是其一，但是不急。

　　眼下她要去办的事情，是见真正的江府大小姐，江宁。
　　她很熟悉京城的路，翻墙出去后，在小巷中七拐八绕，宁宁到了一家客栈门口。

　　因为时间紧急，虽然摆脱了思言的监视。
　　可是还有个春庆，宁宁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回平阳城，所以不敢多做停留。

　　江太守要找的人早就到了京城，就住在她现在要进去的这家客栈。

　　宁宁开门见山，没有和江小姐隐瞒，直说了他父亲开了一万两银子的价钱，让她顶替入府中。
　　这次来，主要是想分五千两给江小姐。

　　江府小姐说什么都不要，梗着脖子红了眼睛，“我已经与江家没有了任何关系，他们的臭钱我一分都不要。”
　　江小姐是个十分有气节和自尊心的姑娘，但是有时候这些东西并不能当饭吃。

　　宁宁留下了几张银票，加起来一共五千两，用茶杯扣在桌案上，只留下了句，“这五千两银票是我自己的，和江府没关系。你先别拒绝，全当我现在借你的。”

　　江小姐当即站了起来，赶在宁宁离开前，匆忙问了句，“姑娘，你为何要帮我。”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完全没必要再回来找我，完全可以拿了钱一走了之，何必留这五千两。

　　宁宁推门的手慢了半刻，回头认真的看着她，“因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很艰难。”

　　江小姐听着宁宁留下的话，久久没有回神。
　　她与这个姑娘打交道的时间并不长，初时只以为她真的贪财，所以才帮自己逃跑。
　　刚刚触及到她的眼神时，却被她眼中的郑重和执着感染到了，紧紧握着桌子上放的银票，心里是难言的感动。

　　在客栈不到一炷香，宁宁出来了，还换了一身寻常女子的衣裳。

　　帷幔下的眸子幽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客栈，而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