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藤蔓羊羊

17、一场乌龙

　　宁宁卧床整整七日，才慢慢养好了身体，偶尔下床在自己的小院走走。

　　汤池子一别后，谢玄倒没有再命流云传什么话过来。
　　青涵和思言本来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没想到谢家世子仿佛忘记了她们似的，不禁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日，一个风和日暖的午后。
　　谢老夫人传人过来，要宁宁晚上去南苑一同用晚膳。

　　嬷嬷看着宁宁明显清瘦了几分的脸颊，不免有点心疼，“姑娘怎么瘦了这么多，一会儿到了南苑老太太见着，一定又要心疼了。”

　　宁宁客气的朝嬷嬷笑笑，“不是什么要紧的，过几日就胖回来了。”

　　两人客套一番，宁宁亲自把人送出了小院。
　　一旁的青涵回来后，看着思言刚刚从嬷嬷手里接过来的补品，忍不住说，“谢老太太对小姐真上心，这几日送过来的养品日日未断，怕是这谢府的孙小姐老太太都没这么上心。”

　　宁宁这几日病着，府中的人有目共睹。
　　谢老太太日日召郎中来仔细看着，又着人从库房拿了许多珍惜补品送过来。

　　仅仅几日光景，谢府上下传遍了老夫人有多看重这位平阳城来的姑娘。
　　不过，除了少有的几人知道江宁的真正身份，其余人只以为这是个帮助老夫人调理好了身子的小娘子，所以才这般受宠。

　　宁宁看着院中晾晒的药品，沉默未语。
　　老夫人的喜爱却是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误打正着竟有了一个谢府最大的靠山，比谢玄还要厉害的靠山，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空气中浓重的药草苦涩气味，钻入小院的寸寸空地，无处不在。
　　宁宁轻咳嗽两声，“青涵，我去沐浴，记得拿一身干净的衣裳。”

　　浑身的药草气息太重了，宁宁不想一身药气去南苑。
　　青涵忙点头应好。

　　宁宁换了一身云烟细纱锦绣衣裳，衣裳上有淡淡的熏香，掩盖住了她身上极淡的药草气。

　　青涵看着镜子里宁宁瘦了点的面颊，上了点显气色的胭脂，满意的笑了，“姑娘许久没有这样好好打扮一番了，平常总是穿着素净，现在上了点提气色的胭脂，整个人都叫人挪不开眼了。”

　　宁宁抿了抿嘴唇，镜子里的女孩看起来明艳动人，看不出来一点病怏怏的气色，“你又在打趣我了。”

　　青涵嘟囔了句，“小姐就该这般打扮，从前在府内怎么好看怎么穿，现在到了这谢府，畏手畏脚，生怕惹人注意。”

　　宁宁摇了摇头，这小妮子现在说话越发不注意了，颇为警告的打断她，“青涵。”

　　主仆两人刚落音，思言进来了，青涵也没敢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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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苑晚膳。

　　谢老夫人特意命厨子做了许多北疆口味的菜，想的就是宁宁离家许久，一定怀念家乡菜肴。

　　平阳城是个北疆的小城，口味与京城相比，偏重，咸口。
　　晚膳的菜大多是平阳城的特色菜，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如果宁宁是真正的江府大小姐，一定会喜欢吃，也一定认得出来这些自小吃到大的菜。
　　偏偏她不是，而且口味好甜，清淡。

　　所以这场晚膳，吃的最开心的人估计就是谢玄了。

　　谢老夫人看着一旁吃着正欢的孙子，还有安静的细细咀嚼的江宁，越看越开心，越觉得两人十分的登对。

　　谢玄在北疆待惯了，刚回京城甚至有点不习惯京城菜肴的风味。
　　今日在老太太这里吃到了较为正宗的北疆菜，颇感惊喜。

　　等他吃了半分饱，才察觉到了老夫人灼热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今日晚膳，或许不应该过来的。

　　宁宁本就吃不惯北疆的菜，现在与谢玄同坐一张桌子吃饭，更觉得味如嚼蜡。

　　老夫人左看右看，总觉得两人之间太沉默了。
　　今日这顿饭本就是为了缓解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现在两人不说话，还离着那么远，实在违背自己的初衷。

　　宁宁刚放下碗筷，老太太就笑眯眯的问，“宁宁今日晚膳怎么吃得这么少，是饭菜不合胃口么？”

　　谢玄颇为好笑的在一旁看戏，很想听听这个狡猾的小狐狸会怎么回答。

　　宁宁倒没有满足他的希望，反而一本正经老老实实的说，“这几道北疆菜做的十分地道，是我自生病后食欲不佳，吃不下东西了。”

　　老太太听闻面上有点担心了，“我瞧着你比前几日瘦了许多，得多吃点才能补回来了。”

　　谢玄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太太亲自给江宁布菜，自己这个亲孙子在其中反而格格不入，像个外人似的。

　　江宁的小碗堆得满满当当，相比较起来自己就有点吃味儿了，小碗空空的。
　　之前只是听说了老太太喜欢这平阳来的丫头，现在看到了才知道有多夸装。

　　谢玄想的入神，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盯着江宁看了好大一会儿，直到饭桌上的另外两人齐刷刷的看过来，他才收回了目光。

　　“江姑娘不是土生土长的平阳人么，看起来倒是有点吃不惯这北疆菜，茶水都比常人多用了好几盏。”

　　宁宁放下茶盏，心里暗骂谢玄太狡诈，自己不过多喝了两杯水，还被他注意到了，“世子说笑了，我前日伤了风寒，大病初愈，郎中说多喝水身体好的快点，我才多用了几盏。”

　　谢玄听后，也没有反驳她，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一来一回，话里明枪暗箭过了几个来回。
　　偏偏老太太觉得氛围好极了，两个小辈之间也不像进来时那么生疏了，热络了许多，心里越发开心。

　　谢老太太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几遍，照玄儿和宁宁的发展速度，自己明年应该就会抱上重孙子。
　　两个孩子模样好看，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十分好看，老夫人眼角眉梢都是喜气，看着两个孩子也越发喜欢。

　　然后忍不住又为谢玄说了几句好话，“多亏了玄儿考虑周到，我原先以为他要把你送回平阳去，后来才知道玄儿只是想替你换个院子住。”

　　宁宁有些困惑而迷茫的抬头。

　　老太太接着说，“宁宁你放心，玄儿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去处。你琴技好，到时候就对外称是，我谢府请来的琴师，这样旁人也不会拿你的身份说三道四了。”

　　谢府请来的琴师，而不是平阳城送来的不知身份的女子，不知不觉给江宁换了个名头，抬了个身份。

　　太合朝以师为贵，民风开放，当今的皇后曾经就是宫中乐坊的师傅。

　　不过，宁宁颇为不解的看向谢玄，他既然早有打算，为何故意说的不清不楚，命流云三缄其口，故意引她误会？

　　所以，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驱自己出府，而是吓唬自己，想看看她会因此有什么反应？

　　宁宁一想到那天晚上豁出去了找他示弱，只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咬牙切齿的说，“多谢世子好意，我那处院子早已经住习惯了，倒也不用特意换到其他院子去。”

　　谢玄心虚，没在这件事情上与她过多纠缠，应了她的要求。

　　老夫人想让他们俩单独待会儿，借口晚膳后身体乏力，要早点休息，让两人也早点回去。
　　这样，宁宁不得不和谢玄一同从南苑出来，两人同路了一小段。

　　一前一后，宁宁沉默不语，只想着今晚时间过得可真漫长。
　　好不容易熬着一齐走到了南苑小道的尽头，宁宁悬在半空的心，随着前面谢玄的停下，又生生提到了嗓子眼。

　　谢玄转身，显然有话要说。
　　纵然宁宁这顿饭吃得装聋作哑，现在也没法绕开他走了，只能平静看着他。

　　谢玄轻笑了声，“江姑娘，不装了？”
　　宁宁屏住呼吸，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一向如此刻薄，一定要忍住，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谢玄继续挑衅，“江姑娘笑得比哭还难看。”

　　宁宁总觉得他仿佛一直在挑战自己的忍耐度，刻意想激怒自己。

　　有了汤池子的前车之鉴，她不想再因为沉不住气，而露出任何破绽，于是准备绕开谢玄往前走。
　　谁知快与谢玄擦肩而过时，谢玄的脚好巧不巧，刚好往前走了半步，一不小心差点绊倒了她。

　　宁宁眼瞅着自己身体不稳，即将要倒下，左胳膊被人拉住了，倒下的身体才堪堪站稳。
　　她惊魂未定的瞪着谢玄，脱口而出，“谢玄。”

　　谢玄毫不在意宁宁语气里的警告，意有所指，“江姑娘，走路可不能只看远处，脚底的路也要仔细点，莫要因大失小。”

　　宁宁气笑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小道的尽头，宁宁身后，还留下了句谢玄好心的叮嘱，“记得从明日开始，你要教谢嫣然和谢念昔谈琴。”

　　谢家这两女都是谢玄二叔谢长盛的女儿，一个是二房的嫡女，一个是庶女。
　　宁宁五年前在谢家，因为谢玄与二房的人来往不多，所以从来没有见过谢家的两个姑娘。

　　但是，纵然没有见过她们，宁宁也知道这不是件什么好差事。
　　不论谢府，还是京城其他王公贵府，自己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琴女，上来就要给人家这些自小修习琴技的名门贵女当老师，怕是很难令人信服。

　　方才在老太太屋中时，谢玄不提。
　　现在才通知一声，要自己真的去教琴，宁宁很难不认为，谢玄在故意捉弄自己。

　　那边的谢玄离开南苑后，流云忍不住看了眼世子，在后面低声嘟囔，“世子怎么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对待江家小姐一点儿也没风度。”

　　他都不敢抬头看青涵刀子一样的目光，恨不得当场刺死自己。

　　主子什么想法他不知道，更不敢问。
　　但是全凭青涵走时回头看过来的眼神，流云只觉得背脊发凉，恐怕要大难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