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藤蔓羊羊

16、旖旎夜色

　　宁宁觉得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讲到最后只感觉口皮子都快磨破了，偏偏池中的这人毫无动静，比谢府门口的那个石雕还沉默。

　　难道，他是不舒服晕了过去？虽然自己对他有意见，但是眼下也不能见死不救。

　　刚刚雾气大，其实什么也看不到。谢玄上半身的肩膀露在空中，有一条五厘米的疤痕十分狰狞，在光洁而宽广的后背十分突兀。

　　宁宁又往前凑近了些，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瞄，手试探性的往前伸了伸，“喂，你没事吧。”

　　手碰到了谢玄的肩上，宁宁只是微微一触，感觉手下的肌肤仿佛是块发热的硬石头，本能的要缩回手。

　　突然，感觉缩回去的右手被滚烫的手握住，往前一拽。

　　宁宁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力气，顺着池边，扑通——滑落到了池子中。
　　水蔓延过她的脖子，宁宁不会水，只下意识的想抓住一个东西，以免自己沉入水底。

　　谢玄握住了胡乱在自己身上乱摸的小手，呼吸加重，耳朵根到脖子彻底红透了。
　　他承认自己好奇，江宁知道自己想把她送走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也没有料想到她今夜会单独来找自己。

　　这个平阳城来的小姑娘，实在令他太意外。
　　今日一天，从子扬，到祖母，钟氏，再到裴铮，人人都在他面前，提及她有多好，言语间尽是为她细心考虑。

　　而据他所知，这个姑娘来谢府，不过短短几个月，能让谢府三人为她说话，究竟真的是单纯人好，还是会笼络人心。

　　谢玄声音低哑，神色晦暗不明，单手如铁钳束缚住了宁宁乱动的双手，水下的腿抵住她的腰侧在池子边，言语间有一种难忍的情动，“江宁，你在勾引我。”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宁宁本就混乱，上一秒还在池边，下一秒就被他拖进了水里，还按靠在池子边。
　　身后是冰冷的白玉池壁，身前是近在咫尺，裸露了上半身的男人，她甚至能感受到谢玄语间滚烫的呼吸。

　　谢玄靠近了些，微微低头，身体有丝沙哑，“这就是你说的在意名声？太守府的深闺小姐？”

　　勾引？宁宁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今日是刻意打扮了番，也确实想利用外貌令他有点动容。
　　可是，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即将收拾不住的情形，“我没有。”

　　谢玄低眉轻笑了声，宁宁只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鼻尖还沾着一滴水，浓密卷长的睫毛上挂着小小的雾珠微微颤动。眉间的点痣

　　白日见过，一身正气，气宇轩昂，生人勿近的少将，此间的气质却带着种翻天覆地不同的痞气。

　　宁宁被他的笑晃乱了心神，微微怔神，看到他抬头是眉间的点痣，才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这个今日在众人面前，百姓口中骁勇善战的将军，可不是什么好人。

　　哪怕过了五年，在北疆用了三年奋勇杀敌，他本质上还是当年的谢玄，装了一肚子坏水，风流到骨子里的谢玄。

　　她后悔来这里找他了。

　　谢玄看着身前的女子又分神了，心里有一种更强烈的烦躁和不快，轻轻勾住了她的下巴，温热的呼吸贴在她的耳根处，“你又在透过我想什么？”

　　宁宁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太危险，比五年前的他更危险，仿佛隔着层雾似的看不透，却有一双洞察人心的好眼睛，轻轻松松的看破对面的人。

　　宁宁的腿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害怕谢玄看出来些什么，脸微微一侧，嘴唇不经意的划过他的面颊，避开了他的眼神。

　　谢玄觉得自己面上她碰过的地方，仿佛烧起来了般，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宁宁不断张合的朱唇上。

　　比这白玉池子还干净的脸沾了水珠，她的头发早已经散乱，鬓角处微湿，朱唇上的胭脂好像两瓣柔嫩的红梅。

　　宁宁都不知道她此时的形象有多诱人。

　　谢玄眼神深沉，右手碰到她的唇角，轻轻往外一抹，胭脂染在了唇角边，白玉般的面颊被弄脏了。

　　池中雾气缭绕，温泉水声哗啦啦的在远处流着，温热的水汽搅乱了两人间暧昧的氛围。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一时情动。

　　谢玄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热，抓着江宁的那双手越来越紧。

　　纵然身体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这位年少有为，与常人比起来绝不一样的少将，语气依旧清明，“江宁，为了留在谢府，做一个身份卑贱的通房你也愿意的吗？”

　　宁宁没有说话，像是要思考许久似的。

　　谢玄也没有再逼问她，只静静的等她想清楚，仿佛决定权一直在她的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宁宁似乎想清楚了，青涩而笨拙的用右手勾住了他的腰，脑袋趴在他的肩膀上，字字清清楚楚，“为了锦绣前程，平阳是个小地方，世子誉满天下，才貌双绝，而谢国公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想留在这里。”

　　赤裸裸的野心摆在话中，因为不太好听，而显出了几分真实。

　　凉凉的晚风吹过，池上的雾气因风而有点消散，谢玄眼中恢复了一片冷静，静静看着宁宁。

　　宁宁面不改色，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任何躲闪，“我知道世子是个聪明人，奴不敢诓骗您。”

　　池子周围的气氛更加静谧，一时无言。

　　良久之后，池子中只留下了句，“你倒是挺坦诚，如你所愿。”

　　宁宁屏住了呼吸，听着谢玄离开池子，穿好衣裳一步步走远，许久之后周围再没有了半点声音。

　　方才旖旎的汤池子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池边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深人静，池边的竹林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宁宁始终没有回头，一动不动的泡在池子里，直到心上紧绷的弦慢慢松懈下来。

　　从池子出来后，宁宁坐在池边稍稍拧干了湿漉漉的衣裳，一阵冷风过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角不禁挂起一抹苦笑。

　　三分自嘲，两分无奈。

　　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不管重来多少次永远是相似的。
　　从前为了谢玄的喜好，披着一身湿透了的白衣裳捂干，现在又为了能留在他身边，裹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从汤池子里独自爬出来。

　　宁宁心中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也不管还在淌着水的湿衣裳了，一把披上来时的斗篷，在茫茫夜色中，回了自己的小院。

　　----

　　青涵第二天晨起发现不对了，像往常一样打着哈欠进房间，想看小姐的被子有没有盖好，结果看到了床上脸红彤彤的姑娘。

　　“小姐。”

　　“小姐，您怎么了。”

　　青涵摸了摸宁宁的额头，滚烫的体温吓坏了她，立马回屋叫思言起床去府外找郎中，自己则不断用冷帕子给她降温。

　　老太太那边也得到了消息，让人送了好多药来，亲自命人又请了郎中过去看。
　　如果不是身边的嬷嬷拦着，谢老夫人也要跟着从南苑过来了。

　　宁宁这场病如洪水猛兽，来得让人防不胜防。
　　除了昨夜的两人，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一夜之间，突然感染风寒而发烧，生了一场如此严重的病。

　　府外的郎中开了方子后，嘱咐两个小丫鬟按时煎药，一定要让她喝完，才回南苑谢老太太那复命。

　　谢玄刚巧也在谢老夫人屋里坐着。

　　老夫人一看到进来时提着药草箱子，白发苍苍的老郎中，有些着急的问，“怎么样了，宁丫头有没有什么大碍？”

　　老郎中本是坊间有名的郎中，也不是第一次来谢府了，对谢老夫人也十分熟悉。
　　听了老夫人的话，他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第一次露出种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情。

　　谢老夫人更着急了，“你就直说吧，没有什么要避讳的。”

　　郎中面色凝重，“这位姑娘因是着了凉，又没有休息好，所以感染了风寒，按照我开的方子，好好调理不出七日必能痊愈。”

　　谢老夫人刚送半口气，又听着郎中说，“只是，这姑娘底子不大好，根基受损，体弱虚寒，像是从前生过一场危及性命的重病。对旁人来说，这只是场小小的风寒，但是对她来说，却是很容易伤及根本，如果平时不重视，迟早有一天小小风寒，也能。”

　　郎中留了半句话没说完，但是旁人都听出来了他话中的意思。

　　谢玄今日进宫中领赏，一大早就听流云说了，昨夜江宁感染风寒的消息。
　　他嘴上说着不过是一个小小寒症罢了，但是从宫中回来后，还是马不停蹄，片刻不歇的到了老太太房中。

　　一直等到郎中来复命。

　　刚刚听完老郎中的话，谢玄蹙紧了眉，低垂下了目光。

　　老太太看孙儿的模样，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玄儿，我听说你传话给那江姑娘，说要她回平阳去？”

　　这府中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谢老夫人的眼睛，更何况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孙儿。

　　□□离不了十，一定是宁丫头听了谢玄的话太过害怕，受了惊扰才感染了风寒。

　　谢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颇为严厉的说，“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人是你从平阳城送来的，现在进了我谢府的门，就是我谢府的人。那丫头是我看中的，你要是不喜欢也别埋汰人家，既然你不愿便让她留在我身边。”

　　老夫人还不知道几人之间的事情，谢玄也不想祖母知道，跟着生气。

　　他也没想到江宁今日会感染了风寒，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第一次有种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感觉，微微攥紧了双拳。

　　不过，关于江宁的去处，谢玄的态度没有半分让步，“祖母放心，江宁的去处我自有安排。”

　　谢玄走后，老太太在房中摇头叹气，直言自己老了，连亲孙子都不听话了。

　　嬷嬷忙接话，安抚老太太，“世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老太太别急，指不定世子另有其他安排。”

　　谢老太太颇为惆怅，“我也管不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