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藤蔓羊羊

13、事情败露（已修改）

　　三人的僵持，被府门口传来的声音打破。

　　一身天青色绣竹纹长袍的谢子扬，人还未下马，声音已经从外传来，“大哥。”

　　宁宁几人被谢子扬的声音吸引过去，只看着他匆匆下马，气喘吁吁的赶来，像是身后有恶狼追着般，身上全无平日世家公子的风范，十分失态。

　　谢子扬也意识到了，深呼吸放缓了脚步，到几人身边后一一问好，然后眼眶微红，神情充满怀念，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歉意。

　　宁宁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只当这个二公子是因为晚到了，为没有亲自接到自己大哥，而感到抱歉罢了。

　　谢子青色的袍子底部带了尘土，额头上还有汗渍，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狼狈不堪。
　　他红着眼睛，梗着脖子，声音带了鼻音，“大哥，我有话要与你单独说一说。”

　　谢玄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生性顽劣，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猜想到他必定是做了什么错事。

　　但是，眼下显然不是个十分合适的时机。
　　谢老夫人还有谢府众人还在房中等着他，一会儿还要陪裴铮回太子府，刚想开口让他等会儿再说。

　　谢子扬眼神带了几分祈求，声音诚恳，“大哥，就一小会儿。”
　　他知道现在谢玄没时间听他说，可是万一一会儿在老太太那里，事情败露了，且不说老太太，父亲会生气，他怕大哥会对他更失望。还不如抢先在他这里先说清楚，也叫他一会儿不至于太错愕，有点准备。

　　唯一的局外人裴铮，则表现的十分善解人意，不想让谢玄感到为难。

　　他虽然只调往了北疆一年，但是与谢玄的情谊已远超常人，二人是过命的交情，更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朝谢玄笑了笑，“不如我先进去吧，陪老夫人说会儿话，你一会儿再来。”

　　谢玄点点头，命谢府的家仆领裴铮去老太太那里。

　　宁宁也准备一同悄悄离开，谁知，谢子扬又说了句，“江姑娘也一起。”

　　这下，所有人都惊愕了，走了没多远的裴铮也听到了，脚步也猝不及防的顿了顿，而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离开。

　　自然没有人在意他。

　　三人里，除了谢子扬这个始作俑者什么都清楚，谢玄和宁宁各怀心思。

　　宁宁虽然不如谢玄了解谢子扬，但是也算熟知这位二公子的秉性，跟着二人到最近的一处偏僻院子时，宁宁一路屏住呼吸，设想了无数糟糕的情况。

　　谢玄则看不出来任何情绪，面上没有显露半分，眼神仿佛一谭深井，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宁宁跟在两人身后，目光平视前方，虽然是在看路，但是余光不可避免的会落到前方男子的背影上。

　　他刚下马时的朱红色战袍早已卸下，玄色劲装显得人十分挺拔，身上的配剑衬着人仿如剑般，有一种待出鞘的锋利。

　　五年前谢玄收敛着的气势，在北疆浸了三年沙场，毫不遮掩的显露了出来。

　　到了最近的一处院子后，谢子扬想撤去跟过来的几个下人，单独与他们二人说话。

　　宁宁不敢任由这位二公子胡来，心里怒骂一声愚蠢。
　　面上故意带了几分慌乱，好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十分在意名声的女子，“不可全撤去，让我的侍女青涵留下来。”

　　一女独自与他们谢家二位公子待在一处，传出去他们倒是没有影响，只会损坏她的名誉。

　　谢子扬才意识到不妥，平时怡然自得的风流公子，现在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是我考虑不周全了，让你的侍女也留下来吧。”

　　等院中只留下了他们四人，谢子扬突然上前三步，跪了下来。

　　宁宁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有看到过谢玄与他二弟的相处模式，甚至揣测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感情一般。

　　但没想到，平日不可一世的谢子扬，现在能诚心诚意的跪在谢玄面前。

　　谢子扬这几天懊悔自己当初的鲁莽和顽劣，被此事折磨了他许久。
　　现在只想一吐为快，把在平阳城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为了回府有个交待，故意误导江太守。

　　宁宁听着心里不经冷笑一声，合着根本就不是谢玄威胁的。
　　谢子扬只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直接改变了江家那个真正江宁的一生命运。

　　宁宁既觉得荒诞又可笑，又觉得胸腔处有无法抑制的愤怒，这些权贵子弟，高高在上，刚愎自负，从来没有把寻常人放在眼里。
　　一句戏言，在他看来是道个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毁了江府小姐的半辈子。

　　喉咙处有因愤怒过度而涌上来的咸腥味，宁宁始终低垂着眉目，隐藏着眼底的愤怒，扶着青涵的手，身姿有些不稳。

　　落在旁人眼里，大概只会觉得她是伤心罢了，没有办法接受事实而已。

　　一个偏僻小城的深闺女子而已，命运本就不在她自己手上，没有人觉得她应该会生气。起码，此时声泪俱下向谢玄道歉的谢子扬，不会觉得现在生气的人应该是她。

　　谢子扬一五一十的说完后，跪在地上的背脊挺直，像是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惩罚似的，声音十分坦然，“二弟知错了，请大哥责罚。”

　　谢玄神情冷峻，嘴角抿直，面色上宛如覆着一层冰霜，神情自始至终没有半分的变化，并没有因为谢子扬的话，显露出半分惊讶或者怒气。

　　宁宁低着头，视线落在了谢玄的右手上，修长的食指微微弯曲，这是他心情糟糕时，下意识的动作。

　　空气有片刻的沉默，良久之后，谢玄语气平静，“你不应该和我道歉，而应先与江姑娘道歉。”

　　刚才沉默时，宁宁一直在心里计划，用什么理由才能留在谢府。
　　按照事情的发展，她与谢玄本无关系，谢玄完全有理由把她送回平阳城。

　　也许是想的出神，宁宁并没有预想到，谢玄的反应是那样，十分错愕的看向了他。

　　两人目光相交，谁都没有错开。
　　这是五年后第一次，宁宁这么明目张胆的看着他，仿佛透过谢玄的眼神，宁宁看到了曾经站在他面前，胆怯而自卑的女孩。

　　谢玄心底的疑惑更重了，朝堂间，北疆外，他早就炼就了一双识人的眼睛，见人无数，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平阳城来的姑娘的眼神，分明是透过他想起了其他人，这位天之骄子纵然平日没有自视甚高的傲气，但是心底还是流露出一丝莫名的不爽。

　　宁宁面无表情的回头。
　　谢玄还是一贯深不可测的作风，旁人难以从面上，窥探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谢子扬也没有料想到谢玄的反应，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先和江宁道歉。
　　可是，他敬仰谢玄，把他的话奉为圭臬，真的就站起来，姿态放的极低，向宁宁道歉，“江姑娘，对不起。”

　　宁宁知道该演戏了，面色苍白，像是在强忍着泪意，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微抖动，似乎要落泪般。

　　美人本就好看，落泪更让人动容。

　　谢玄移开了视线，宽袖下修长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心里比刚刚听到谢子扬的话还要烦躁，更准确说是竟有一丝，他也没有察觉到的不忍心。

　　宁宁没有回应谢子扬的道歉，她也不必接受谢子扬的歉意，最重要的是谢玄的态度。

　　他决定了自己的去留。

　　她方才已经做过戏了，谢玄那么聪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十分在意名节。
　　但是也不抱几分希望了，照她之前的认知，谢玄表里不一，不过是爱做表面功夫罢了。谢家兄弟都是一丘之貉，与京中寻常权贵的做派别无差异。

　　误会解开，谢玄送她回平阳城才是最无损的办法，至于她的名声，无人在意。

　　谢玄自然看出来了江宁的抗拒，“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话并没有入了宁宁的心。

　　几人在院子里已经耽误了一段时辰，没有再做停留，谢家兄弟往谢老夫人的南苑去了。
　　宁宁和青涵回了西苑的小院子。

　　谢玄二人与宁宁分开后，谢子扬有些忐忑的看了眼大哥的脸色，冒死问了句，“大哥，您准备把江宁怎么办？送回平阳，还是将错就错留在谢府。其实江宁人很好的，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弹得了一手好琴，又十分有善心。前段日子祖母身体不好，是她日日来南苑，弹琴给祖母听，这才治好了她的失眠。”

　　两人身边只跟着一个谢玄的贴身侍卫，流云，是谢玄的心腹。

　　流云跟着谢玄时间久，有点眼力劲，虽然主子面色平静，但是已然有风雨欲来的趋势。听到这二公子说的话，默默擦了一把汗。

　　谢玄平视前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谢子扬，玄色的衣裳趁着他的眼神十分有压迫感，“我方才没有说要责罚你，是不是认为事情就过去了。”

　　谢子扬只感觉背后冒出了冷汗，神情慌乱了许多，刚想开口解释。

　　谢玄又说，“如果我没记错，还有两年，你该行加冠之礼了。”

　　谢子扬点点头，低着头不敢看大哥。

　　剩下的话，已经不言而喻了。谢子扬知道他的意思，后面的路程不敢再开口问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