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香》藤蔓羊羊

12、谢玄回京

　　五月初，边塞传回了消息。

　　谢玄带领的太合军击退北狄，北狄退至漠北，发来谈和书，承诺再不踏入太合漠北以内的疆土。

　　太合朝举朝欢庆，民间百姓敲锣打鼓，普天同庆，甚至谢府内口摆满了老百姓，自发送来的鸡蛋，鲜花。

　　沙场形势瞬息万变，朝内的百官也万万没想到，谢玄领军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了太合朝心头一大患。

　　宁宁也收到了青涵拿回来的密信，是君渡写的：谢玄不日回京，随机应变。

　　宁宁放下手里的信条，撕成了碎屑，面色如常，如往常一般不紧不慢的走到花圃前修剪枝干。

　　青涵这几日也听到了外面的消息，不免有点紧张，“小姐，怎么办啊？”

　　宁宁喀嚓剪短多出来的枝叶，语气平静，“他不是说了么，随机应变。”

　　说不紧张是假的，前几日宁宁就听到了老夫人那里传来的消息。边塞屡屡传回捷报，按谢老夫人的判断，用不了多久，谢玄就会凯旋而归。

　　宁宁左思右想，自己唯一的漏洞就是为了留下来，给钟氏看过的伪造书信。

　　但是，钟氏不想惹那个阎王爷，肯定不会主动提及此事。所以，暂时可以放心。

　　只是，百密一疏，宁宁万万没想到最大的漏洞根本不在她这里，一个隐患早在她初次入府就已埋下。

　　现在最担心的人不是她，而是谢子扬。

　　宝月楼里，二楼靠窗位置，是萧应征和谢子扬常来的位置。

　　满京城的人都被一种莫大的喜悦笼罩着，街上人来人往，明显要比往常更加喧闹，老百姓的眼角眉梢都挂了三分喜气。

　　连上菜的店小二声音也比平日洪亮了许多，“两位公子，我们掌柜的吩咐今日每桌多赠一份蟹黄，谢公子这桌免单。”

　　萧应征眉开眼笑，喜气洋洋，“还有这等好事啊，替我谢谢你家掌柜的。”

　　谢子扬愁眉苦脸，也没心情计较萧应征的戏谑。

　　雅间的门合上，屋子僻静了许多，除了窗下传来街道上隐隐约约的百姓交谈声，这里的确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萧应征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吃得没心没肺，酒足饭饱，慢悠悠的放下杯子摸了摸肚子，对上了谢子扬淬了冰意的眼神。

　　他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别这么看着我啊，要是别的我还有点馊主意。你大哥这儿，我劝你到时侯还是主动承认错误，负荆请罪，请他宽恕吧。”

　　谢子扬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目光落在了窗外的远方。

　　纵观京城的西面，悠悠白云，无硝烟战火，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
　　原先担心被责罚的心情烟消雾散，平静了不少，责备就责备吧，他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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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玄领军，隔天已到了京城外。

　　谢府上下，老夫人，谢正清，谢长盛……等人，早早在谢府正门等候。

　　宁宁也在其中，按照辈分站在众人的最后。本来她是没有资格来的，但是老太太照顾她，觉得宁宁一定想来，所以特意叫人通知了，让她到时候站在后面一起开心开心。

　　宁宁得到嬷嬷带来的消息，心里只能无奈的叹息。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平阳城一别数月，那日也只是隔着帘子，知道他在外面。现在，却是隔了五年后，第一次真正的要看到他。

　　五年里，宁宁听说过无数与谢玄有关的消息。

　　他升官了，他得圣上得赏识，他请旨前往边塞……

　　所有的消息，最后只剩下谢玄的那句，“不过是一个奴婢，你想要就送给你。”

　　宁宁低着头，隐在人群后，宽大的袖口遮掩下的手紧紧攥紧了食指。恍然间，竟觉得这五年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她还是那个躲在暗处的丑八怪，隐在众人身后，纵身于黑暗中，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心里已经没有了半分的期待。

　　青涵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宁宁，扶住了宁宁的胳膊，压低声音，“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她不知道自家小姐和谢世子有什么过节，但是隐约从话间知道，小姐十分讨厌世子。

　　府外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明显，谢府的众人都难掩心中的激动，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她们。

　　宁宁脸色苍白，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像是在拼命抑制着某种情绪。
　　一个声音不断在脑海里重复，凭什么回去？那条命都还给他了，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宁宁回握住青涵的手，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没事。”
　　青涵看了眼她稍微好点的脸色，微微放松了些。

　　“世子回来了，已经到城门口了。”

　　谢家的侍卫从外骑马赶回来，通报给府中的众人，大家望着府外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激动，一种自豪从心底油然而生。连谢正清的脸上也带了些许期待，紧紧看着正阳街尽头的方向。

　　府外两侧已有许多老百姓站着，只想瞧几眼这位少年将军的风姿。

　　宁宁听着门外的声音，还有谢玄即将到谢府的消息，鞭炮声劈里啪啦炸开了天，这一次传来的是数不清的马蹄声，响亮而又振奋人心。

　　“回来了，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周围尽是府中上下众人，互相传递消息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别说谢老太太，连府中的下人，也纷纷掩面哭泣，红着眼看着外面。或许是被满京城的氛围感染；或许是为终于击退北狄，去了心头大患而感动；或许是为谢家少年三年驻守边塞，拿命守着天下，最后平安归来而感慨。

　　他们中有谢玄的亲人，有谢府的奴仆，有眼睁睁看着小少爷长大的，有在府中伺候多年的。三年前是他们看着谢玄，领旨提剑上马，送他出门，现在也是他们，迎谢玄归来。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在谢府正门响起。

　　“不孝孙儿谢玄，拜见祖母。”

　　老夫人声音哽咽，泣不成声，“我的好孙儿，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啊。”

　　府前的众人又喜又悲，打量着这位离家三年的世子，面容瘦削了些，身上有了从边塞带来的杀伐果断的冷冽气息，风尘仆仆的袍子下卷携着北疆带来的寒意。

　　谢正清原本要拿出父亲的姿态，念叨他几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他知道谢玄变了，褪去了当年隐约的稚气，和少年不顾一切的轻狂。

　　离家前他的那句，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还仿佛在耳边。

　　谢正清再瞧这儿子，竟然觉得他的事情自己真的管不了了，本以为是一句赌气的话，本以为他顶多比旁人聪慧些，掀不起什么大浪。现在却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儿子。

　　谢玄安慰了祖母，看着她精气神不错，两颊甚至比他走时还胖了些，微微有点惊讶，心情也放松了些，这个府中他最担心的人就是老太太。

　　众人在府前寒暄了几句，然后准备往府内走去。

　　宁宁被挡在最后面，前面的路突然都让开了，正正好把她露在路的正中间，眼神刚刚好撞上了谢玄波澜不惊的视线。

　　几乎下一秒就意识过来了，宁宁毫无破绽的冲他笑了笑，而后也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旁，让开了正道，再也没有抬头看谢玄一眼。

　　面上既没有突然的窘迫和慌乱，也没有方才的恐慌和害怕，落落大方，挑不出任何错误，也没有丝毫亮点。
　　如果不是在谢府，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单纯来看热闹的路人。

　　谢玄自然没有多留意，扫了眼离别三年的府邸，眼神里难得有了几分怀念的情绪。

　　宁宁低着头，看着黑色祥云纹的靴子从眼前走过，穿堂风带着他身上的沉香，扑面而来，比上次隔着帘子的气味更加明显。

　　擦肩而过时，宁宁心里松了口气，但是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惘然。

　　“宁宁？”

　　一声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声音，生生把宁宁心中的惘然吓碎了，抬头对上了一双疑惑不解的眸子。

　　竟然是裴铮。君渡的养子，宁宁在君府的五年，有四年与他朝夕相处，裴铮对她极好，宁宁视他为兄长。

　　去年，裴铮被派往京外，她只知道是升为三品武官，具体调往哪并不清楚。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与谢玄一起先回了谢府。

　　本来都已经过去了的谢玄停下了脚步，回头，目光落在了裴铮亲昵称呼的，宁宁，身上。

　　宁宁脑中警铃大震，微微侧过身，躲过谢玄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稍稍使了个眼色给裴铮。

　　然后，态度疏离而礼貌的行了个礼，“裴将军。”

　　那边的谢玄看到好友在与府内的人交谈，裴铮是与他一道先回了谢家府邸，他不能把人晾在后面，于是和谢老太太说，“祖母，您先和他们一起进去，我随后就来。”

　　谢老太太站乏了，没有留意府门口的情况，点点头，然后在谢正清的搀扶下先进屋去。

　　裴铮本就意外在谢府看到了宁宁，现在又瞧着她一番刻意保持距离的态度，更觉得匪夷所思了。

　　谢玄回来了，停在两人中间，气场逼人不可忽略，探究的视线落在宁宁身上，挑眉问了句裴铮，“认识？”

　　裴铮寻思着宁宁的态度和刚刚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宁宁抢先说到，“认识，奴姓江。家父是平阳城江太守，奴与将军曾在平阳城偶尔见过几次，没想到将军竟然还记得。”

　　一句话先告知了自己的姓，不动声色的解释了刚刚裴正语气里的亲昵，不是很熟，只是他不记得我姓什么了。

　　然后又言简意赅的告诉了裴铮，自己现在的身份。

　　裴铮面色复杂，姓江？见过几次？

　　谢玄倒是没有注意到裴铮的异样，听到宁宁的介绍，喃喃自语，“哦？江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