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异志集】孤山拾荒》奶茶闲人618

5、第三梦

　　孤山脚下的小镇上，有一樵夫，姓杨，名槐林，娶的是魏家女，就称呼她杨魏氏。夫妻俩一直无儿女，也曾求佛拜观音，杨槐林四十了，杨魏氏依旧无所出。杨魏氏哭诉，让杨槐林另娶，他拒绝了，上天要他就是无儿女，何必强求！夫妻俩，粗茶淡饭，守着四季，也不赖。
　　一日，杨槐林如往常去往孤山砍柴，不知不觉往密林深处走去，等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枫叶林，找不到自己来的方向。
　　“完了，迷路了！”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分辨着方向。
　　“日头在正上方，正午！”
　　还是分辨不清，他看了看四周，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
　　“那就歇歇！”
　　他从自己的腰包中翻出了馍馍，原本是想就着水喝，才发现水袋中的水已经被自己喝光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咽了咽喉咙里的馍，吃了几口，太干了，他起身，爬上了一棵枫树看着，用鼻子嗅着，西南方向有股潮湿气流，他笑了笑，说明西南方向有水源。
　　下了树，他背上柴往西南方向走去，大概走了三四里路，果然听见了水声，他放下肩上的干柴，往水声的地方奔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的碧莲，还有时不时冒出的粉白莲花，莲叶大得像洗澡盆，杨槐林活了四十年，还是第一次见。
　　“我的个乖乖！”他赞叹，“这怕是天上王母的洗脚盆掉落人间了，还这么多，也不知她老人家一天洗几次？”
　　他躬身探头到水面，把头潜入了水中，喝了几口，“还有一股甘甜！这老太太的洗脚水都这么好喝！”他笑着，拿出自己的水袋往里灌水。正要起身，听见了细微的哭声。他全身一紧，听老辈人说，这孤山不仅出狐仙，还出妖灵。
　　“不会是——”妖那个字他没说出口，迅速地往自己撂下的干柴跑去，可是那哭声像是在跟着他似的。他急速地走了好几里路，那哭声还在耳边，他又换了个方向，又走了好几里，还是能听见，那哭声就像一张网似的把他给网住了。
　　“好吧，既然我逃不掉，那我就回去，看看你是个什么妖？”
　　他寻着那哭声又回到了碧潭，哭声好像是从潭心传来的，他放下干柴，下了水，扒开莲叶往中心游去。在潭心的莲叶上躺着一个——婴儿！杨槐林一愣！婴儿停止了哭声，转头往他这边看来。
　　“好漂亮的瓷娃娃啊！”杨槐林连忙上前，探身看着，“跟年画上的福娃一样一样的。”他本能地伸手抱过那婴儿，仔细地看了看，是个女婴，没有多一脚也没有少一手，“娃娃，你怎么会在这啊？”他四处看了看，没见半个人影，但是他还是喊了一声，“这谁家的娃娃啊？这么好看的娃娃，不要了吗？”
　　他的声音在碧潭中回荡，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莫非是上天看我杨槐林无儿无女，特意送给我的？”
　　女婴小手握住了杨槐林的大拇指，杨槐林眼睛一热，眼泪滑落了下来，“娃娃，不管你是妖还是人，我杨槐林都收下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爹，你就是我闺女！好不好？”
　　女婴看着杨槐林咯咯咯地笑着，杨槐林也跟着笑，“你笑了，我就当你答应了！”他抱着女婴游上了岸，天色暗了下来，“今夜下不了山了，那就在这过一夜！”他用自己砍的柴点起了篝火，把自己的衣服烤干，脱了外衣包裹着孩子，自己有没吃完的馍，那孩子呢？正在发愁的时候，看见了一只山羊。
　　“你是来给孩子喂奶的吗？”杨槐林原本只是玩笑的问。
　　山羊居然点了点头，杨槐林发愣，孩子的哭声让他清醒了过来，连忙抱着孩子，山羊卧下，杨槐林把孩子放下了山羊的怀中，孩子自己伸头咬上了山羊的□□，咕噜咕噜地喝着。
　　杨槐林一笑，“你这娃，怕是什么神仙生的吧！”
　　那山羊妈妈就这样陪了一宿，孩子一哭，它就喂，直到天色露白，孩子也喝饱了，杨槐林抱着孩子，目送着山羊消失密林，这才下了孤山，往家而去。
　　杨魏氏担心了一宿，平常杨槐林也有过在山上过一夜的事儿，但都会提前跟她说，早早地就站在村头探望着，远远的晨雾中她看见了丈夫的身影，连忙跑了过来，却看见丈夫怀中抱着什么，杨槐林有过砍柴回来报个山猫野兔什么，所以她也没在意。
　　“你这是又在山上捡了个什么幼崽回来？”杨魏氏问。
　　杨槐林脸上都是喜悦，“你自己来看看！”
　　杨魏氏探头，伸手掀开了衣服，看见了一孩子的脸，脸上一惊，不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孩——孩——孩子——”说话都结巴了。
　　杨槐林笑着点头，“没爹没娘，全须全尾，能吃能睡，好着呢！”
　　杨魏氏眼睛一红，伸手抱过孩子，小心翼翼地仿佛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好看，和画上一样一样的！”
　　杨槐林拥着妻子的肩膀，“往后，就是咱们自己的娃了！老天爷赏给咱们的！”
　　杨魏氏还是不敢相信，可是摸着孩子软乎乎地脸，又是那么真实，满脸是泪的说，“好！孩子，我是你娘！他是你爹！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
　　孩子抱回了家，他们夫妇俩对邻里说是亲戚家的孩子，过继给他们了。
　　邻居家的老翁问：“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杨魏氏看向自己的丈夫，杨槐林笑着说：“莲姬！杨莲姬！”
　　“莲！好啊！出水芙蓉！这娃长得也跟朵出水芙蓉一样！”老翁笑着点头。
　　莲姬从此就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下来，跟普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过了三四日，杨槐林发现莲姬听声音都是耳朵先动，眼睛却没有反应。他请来了郎中，郎中看了看，最后摇头说：“眼睛不行！看不见！”
　　杨魏氏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杨槐林让郎中给莲姬做了个全身的检查，其他没有任何毛病，只有眼睛。
　　“郎中，能治吗？”杨槐林问。
　　郎中摇了摇头，“从胎里出来，就看不见了！”
　　杨槐林夫妇伤心了一阵子，但是还是打起来精神，“看不见就看不见！莲姬，以后你阿爹阿娘就是你的一双眼睛！咱们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从那以后，杨槐林在莲姬的手脚上戴上了又铃铛的银镯，他们夫妇俩手上也戴着同样的铃铛，他们走哪，莲姬听到铃铛声，就知道在哪？她想见父母，摇手脚上的铃铛，父母就会过来。
　　莲姬长到了五岁，就跟着隔壁当先生的老翁读书，她眼睛看不见，但学的却比其他孩子快。她和其他孩子也会打闹，有时急了也会动手，被老翁看见了也会呵斥。孩子们怕骂，说不跟瞎子一起玩，也就很少招惹莲姬。那一句瞎子，让莲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普通孩子的不同了，就这样她很少出门，只在自己家的院中玩，杨槐林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很是心疼。
　　莲姬十岁那年，杨槐林带着她上了孤山上的云逸寺，去拜佛，希望佛祖能保佑这孩子，能够让她的眼睛复明。杨槐林和杨魏氏虔诚地跪拜着，祈求着，莲姬却偷偷地摸着墙壁出了大雄宝殿，听见了侧殿的念经声，她寻了过去。她是第一次听见诵经声，好听得如天籁，她仿佛看见了光。
　　杨槐林发现女儿不见了，夫妇俩急疯了，寻找着。当杨槐林看见莲姬跪在诵经僧人身后，脸上浮着笑容，很是震惊！他们夫妇俩陪着女儿听了一天的经，傍晚才下的孤山。这以后，每日清晨，杨槐林送女儿到云逸寺听经，自己入孤山山林砍柴，然后砍完柴接上女儿一起回家。
　　四季霜雪，每日入寺听经，就这样又过了六年，莲姬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已经不需要父亲送她入寺，他们父女俩在孤山山脚分开，她入云逸寺，父亲去山中砍柴。虽然从山脚到云逸寺还有一段山路，但是莲姬已经可以自己走这段路了。
　　爬到第三十三个石阶，就会有一只画眉鸟，她拿出准备好的野果，放在自己的右手手掌上，“昨天我爹采摘回来的，我没舍得吃！”莲姬笑着说。
　　画眉鸟落在了她的手掌上，吃着野果。
　　“好不好吃？”莲姬问，“我吃的时候稍微有点酸！放了一夜，应该会好一些。”
　　画眉鸟叫了几声，像是在回答她：“嗯，是有点，但勉强能接受。”
　　莲姬的嘴角往上扬着，像是一轮弯月。
　　吃完了野果，画眉鸟飞走了，到了四十五个石阶，莲姬从自己的小背包中拿出了一根胡萝卜，蹲下，一只小白兔蹦了出来，莲姬说，“我娘种的，很脆！你尝尝看！”
　　小白兔抱着胡萝卜就开始啃，啃了一半伸出前爪搭在了莲姬的左手上，莲姬一笑，“还有！”她又掏出了几根，“你可以带回家给兄弟姐妹吃！”她放在了石阶上，“我得去听经，你慢慢啃！”说完起身继续往上走着。
　　上到六十七个石阶的时候，突然有一只豪猪滚了出来，眼看着莲姬就要被撞到，只见一道白影闪现，豪猪像是被什么踢了一脚，完美的画了个弧线，飞向了树林中。莲姬也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什么毛拂过，轻柔地像是云朵。
　　那道白影跃上了旁边的大树上，是什么？当然不会是云朵，它是一只白孔雀，应该说是白孔雀精，此时的它半人半雀。它的那一身白羽毛就如天上的云朵，它的名字就叫云笙。
　　云笙是在莲姬十岁那年上云逸寺听经，第一次见到她。莲姬听完经，还不能自己回家，得到阿爹来接，但阿爹得傍晚才来。当时寺里正在布施，人手不够，莲姬帮得忙，云笙刚来被老妖欺负，他化身成乞儿混在了被救济的人群中，当时他手中的那碗清粥被人抢了，是莲姬帮着他抢回来的。
　　“瞎子！不就是多喝了一碗吗？”抢粥的人吼道。
　　“我眼睛看不见，我有心！说好每人一碗，就是一碗！”莲姬不卑不亢的说，“一碗清粥可以救一人命！”
　　抢粥的人看着她那么正气，身边的人也起哄，这才灰溜溜地躲一旁。
　　那碗清粥的味道，云笙至今都记得。从那以后就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六年风雨无阻的每日入寺听经。她这六年在这条山路上从未出任何意外，也都是因为云笙在。
　　“是你吗？”莲姬突然问到，“谢谢你！”
　　云笙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他慌张了起来，在心里问：“难道她知道我？不是看不见吗？我每次都很小心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谢谢你！老朋友！”莲姬招了招手，继续往上走去。
　　云逸大师站在寺门口等着莲姬，看见了她身后躲藏的半雀人，嘴角一笑。
　　“阿弥陀佛！”
　　莲姬一听见，连忙加快了脚步，“大师，早！”
　　“慢点，不急！”云逸说着。
　　莲姬跟着云逸入了寺，往佛堂走去。白孔雀落在了寺门口，一个转身，化身成了一个白衣僧人，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小沙弥走了过来，看见这么一个玉面僧，问：“大师，从何而来？”
　　“贫僧云游十洲，初入孤山，听见诵经声，寻来，来到宝寺，想在此挂单，不知可否？”云笙说道。
　　“本寺有幸！大师请跟我来！”小沙弥领着云笙入了云逸寺，他嘴角一抹笑。
　　云笙入寺后和云逸大师论佛法，云笙说：“小乘——我空法有，众生自救,人人都能修道进涅槃,但不能人人成佛;大乘——法我皆空，自渡,也渡他人,只要虔诚信仰,人人皆可成佛。小乘佛教，度不得亡者超生，只可混俗和光而已。大乘佛经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生，能作无来无去。”
　　云笙像是生来就是僧人，佛经说了三天三夜，他的佛法高过云逸大师。从那以后，他开始每日在云逸寺说经论道。莲姬诵完经，就会来听他的法会。云逸寺来了这么一个玉面僧，香客都多了许多，来听法会的人也涨了不少，是不是来听经的就不知了，就这样又过了半年。
　　一日法会结束后，莲姬坐在廊下，脸上满是愁容，云笙好不容易从那些香客中逃了出来，看见了她，走了过去。
　　“施主家中有变？”他问。
　　莲姬转过头望向他，他突然心一跳，以为她能看见自己了，伸手在她眼前晃动，没有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烦恼能跟云笙大师说吗？”莲姬幽幽地说。
　　“说说看，也许——我——可以解开你的——心愁！”云笙说。
　　“大师，可以帮我倒杯茶？”莲姬问，“凉茶！”
　　云笙的手在空中一抓，一杯茶就在他手中，“正好！”他递到了莲姬的手中。
　　莲姬接过，用手沾了沾茶水，然后掀起了自己的裙子露出了自己的脚，只见她把茶水滴落在自己的脚脖子上，瞬间她的脚上长出了——鱼鳞！云笙一惊！
　　“以前不这样！我过完十六岁以后，就如此了！”莲姬说，“我——是不是——”那个妖字她没说出口。
　　云笙沉默着，因为他也没理出个头绪。
　　“我不敢告诉爹娘！”莲姬幽幽地说，“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