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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狼崽突然变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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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工第一天,曲岸找了些半大的石头,打算垒在一起做房屋的地基。这是纯粹的体力活,曲岸咬咬牙,坚持到了傍晚,成果甚微。
草原上的月亮很早就升起来了,曲岸躺在草地上,看天空的蓝色逐渐变深,天空和草原的交界处还有一丝金黄的余晖。他把周洄抱起来放到肚皮上,抚摸着他柔软的毛发。沉默了许久,开口似疑问也似肯定:“其实你是可以带我出去的吧。”
小狼崽身体一僵,从他肚子上跳下来,跑出去有些距离了才回头,好像在说,今天陪你的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曲岸翻了个身伏在大地上,昔日被雪覆盖的土地上,生出了草的嫩芽,他的鼻中满是青草的味道。
他有些想家了,行安那个家,在他还小的时候,每到春天,父母会带他到草地上放纸鸢,河边的柳絮飘飞,惹得人喷嚏连连;穹洲的春天却来得好晚,仔细算算,这时间都该入夏了……
曲岸在草地上睡了一觉,夜里寒冷,他给冻醒了,哆哆嗦嗦地回山洞继续睡。
第二天周洄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没醒,周洄照着他的脸蛋舔了舔,被他抬手挥开:“别闹!”
这会儿曲岸不仅心情不佳,身体也不好了。他感觉头昏脑胀,自己探了探额头,应是有些发烧,他戳了戳周洄:“你不是挺能的嘛?去帮我搞点药来!”
他就赌气地一说,没想到周洄跑出去又回来,就真的叼了一包药。
曲岸见怪不怪了,挣扎着起身,洗锅加水,还是得自己熬药。
人一生病,便什么也不想做,因此曲岸延工了几日。到决定开工的那日清晨,起床刚穿戴好衣物,便听见洞口有动静。那不是周洄来的动静,周洄向来轻手轻脚的,哪会做出这地动山摇的阵势。
一想到这,曲岸心里有些没底,他把一切能做武器的东西都带在身上,甚至锅也被用来当盾。他紧靠着洞壁小心翼翼地往外摸索,行至洞径变小处,便能看见洞口情况,他鼓起勇气探头,这一看骇得他腿软,一个站不稳就向后跌倒,锅也随之落地,“哐当”一声,此时听起来简直是天崩地裂。
洞口的庞然大物发现他了。那是一只身材巨大的棕熊,快与山洞齐高,腰宽约两人环抱,步伐沉重,一踏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曲岸觉得,它就算不张嘴,踩也能把人踩死。
那一声无疑惊动了棕熊,它本犹疑在洞口,当下有了很明确的目标,迈着坚定的步子往洞里来。
曲岸心脏狂跳不止,他有些不甘心,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这后福还没有享到,就要成为野兽的口粮了;又有些庆幸,幸好周洄这个小狼崽不在,不然也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他又想象,如果周洄发现自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会不会难过一下下……
思虑间,曲岸被棕熊逼得不断往后退,直至退无可退,正在此时,洞口突然传来一声狼嗥,这奶声奶气的叫法,除了周洄,还能有谁。
曲岸喜出望外,转念却又开始担忧。
棕熊被外面的声音吸引,停下脚步,转过身。曲岸挪至能看到洞口的地方,试图给周洄传递信息,要它赶紧走。面对这样的对手,能活一个是一个。
哪知周洄站在洞口的巨石上和棕熊对峙,看都不看曲岸,明明那么小一只,偏偏对着棕熊做出凶狠的模样。
曲岸牙一咬,心一横,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砸到棕熊身上。棕熊又回过身来,似乎洞里的这个食物更吸引它,它又迈开了脚步。
“快走啊!”曲岸拼命向周洄示意,手脚并用挥舞着。
周洄全当没听见,退后半步做了个俯冲的姿势,再加速从巨石上腾空而起,落到了棕熊脑袋上。
周洄咬住棕熊的脖子,还没使上劲,就被棕熊狠狠地甩到地上,滚了好几圈,毛上沾满了灰。它翻身迅速地站起来,挡在曲岸面前。
曲岸闭嘴了,这会儿他心中的无奈甚至战胜了恐惧,觉得这狼族的尊严真是要命。他环顾四周,甚至打算带着周洄跳进那深不见底的水潭,或许可以求得一线生机。
再看眼前这跟棕熊对峙的小狼,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似要再度发起进攻。曲岸心想,算了,跳水潭也不必了,听天由命吧。
周洄忽然一跃而起,这一次仍是冲着棕熊的脖颈而去,打算一招毙命。腾空时,它幼小的身体竟突然变大,俨然成狼体型,它动作利落敏捷,迅疾而准确地咬上棕熊脖颈处的动脉。
棕熊再试图甩开它,却未成功,只能气急败坏地挥动利爪打在它的身上,然而周洄仍然死咬住它的脖颈不放。棕熊命门被一击而中,反抗的能力逐渐衰微,最终轰然倾倒,笨重的身躯砸起一片尘土。
尘土之中,成狼体型的周洄从棕熊身上跳下来,幼兽时毛发上那一层浅浅的灰色也没有了,通体雪白,棕熊的血染在上面就有些煞风景了。它还喘着粗气,却有意收敛战斗中的狠戾,约是还有些心虚,微微低着头站在曲岸面前。
目睹这一切的曲岸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他掐了自己一把,虽然很痛,却仍不确定自己是否是在做梦。甚至连刚才遇险的惊心动魄都被当下的震惊冲淡了。他讷讷半天,终于问出了完整的一句话:“你哪位?”
周洄脑袋低得更低了,它轻轻地扫扫尾巴,转身往洞外走去。它走得很稳,曲岸却也看出了端倪。鲜红的血迹在它身上太过扎眼,且分布得很乱,就像……就像有一部分是从它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周洄颓然地走出山洞,这一次,他没有迅疾地奔跑起来,不知是受身上伤口的束缚,还是情绪的制约。
曲岸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抽离出来,追着这突然长大的狼跑出山洞。
周洄已经快到河谷了。曲岸站在洞口的巨石上大声呼喊它:“周洄——”
周洄停住了缓慢的脚步,却也没回头看曲岸。曲岸见它无动于衷,又没好气地唤道:“你回来!”
周洄想着,棕熊庞大的身躯堵在洞口呢,曲岸叫住它或许是这个意思,这战场需要清理,曲岸一个人的力量搞不定。于是它小步跑回山洞,也没搭理曲岸,只咬住棕熊的尸体努力往外拖。
“谁让你管那个了!” 曲岸气笑了,冲他招手,“里面来。”
曲岸找出以前周洄带来的各种治外伤的药,没想到这些药第一次派上用场是用在它周洄身上。
曲岸将周洄的毛发扒来扒去,翻翻找找,发现了它侧腰、后腿三处伤口,一一清理上药过后,曲岸严肃地问它:“还有没有?”
周洄喷喷鼻息,意思是没有了。它站着,曲岸弓着腰在它身上翻看,这会儿终于能站直了抻抻腰,他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见状周洄便趴在了地上,好让曲岸坐着也能摸到它。曲岸如它所愿,在它身边盘腿坐了下来,不死心地又翻了翻它的毛,恐有遗漏的伤口。
看着看着,曲岸突然笑了出来,觉得方才自己的计较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抬手半抱住周洄,脸贴在它耳后,说道:“阿洄,你变大了也很可爱,”曲岸又用嘴唇蹭了蹭它的耳朵,“我还是很喜欢你。”
周洄的耳朵动了动,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曲岸的拥抱——以及从他嘴里说出的话。
周洄身上的几处伤口不算严重,但它还是被曲岸“扣留”了。
第二天曲岸醒来觉得有什么东西扎脸,一睁眼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枕在狼身上,暖呼呼的。只是周洄体型变大过后,毛发不如小的时候柔软了,这令曲岸不是很满意。
曲岸带着困意坐起来,头脑还不太清醒,冷冷地命令道:“变回去。”
周洄真如他所愿,忽然就从大狼变成了之前的小狼崽,变完过后一声不吭地扒进曲岸怀里。曲岸抱着小狼崽,倒头继续睡。回笼觉醒来,小狼又变成了大狼。曲岸有点怀疑刚才是自己在做梦。
周洄并没有得到伤兵应有的待遇,天一亮就被曲岸叫来一起搬棕熊的尸体。一人一狼忙活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挪动了几尺。
曲岸坐在地上歇气,提议道:“要不烤来吃了吧?”
周洄站在他旁边,不为所动,那意思很明确:我不吃死肉。
“你还挺挑。”曲岸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又开始。
过了午时,棕熊尸体才被弄出山洞。曲岸借着山体的坡度,推着尸体滚下去,再挖了个洞掩埋掉。
做完这些,曲岸带上斧头去了最近的一片松林:“在房子修好之前,我得先给山洞做个门。”
体型变大,并且还在不断成长的周洄,很不幸地成了曲岸的苦力。把狼当牛使的,曲岸是第一人。曲岸砍树,周洄就得给他运木,偶尔想撂摊子,就被他抱着撒娇。
房子建多久,就得当苦力多久,冬日下雪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凡事处变不惊如周洄,都爱上了在雪地里撒欢庆祝。
反正有地方住着,曲岸这房子建得是无比之慢,有时偷懒,一天一棵树都砍不下来,一人一狼在林子里你追我赶着撒欢,好不快活。
他们作为彼此最真挚的玩伴,共同度过了草原上的两个春天,直到第三个春天来临——体格日趋成熟的白狼,发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