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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昼短 ...

  •   三日后,苏恒就领着御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御医宋怀斯来给她看眼睛了。
      萧裳柔看不见人,只听得那宋怀斯的声音干净清朗,估计是个翩翩少年郎,他隔着帘子诊过脉后,就跟苏恒低声交谈。
      宋怀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拧着眉满脸凝重的苏恒,觉得有些意外。
      苏恒开口道:“如何?能治吗?”
      宋怀斯点点头道:“嗯!治是能治。只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苏恒的眉拧的更紧了,语气都冷了几分。
      “究竟如何!”
      宋怀斯见他是真的急了,于是才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眼。
      “能治,不过要一味奇药,长白山上的雪魄花,此花透明无色又开在极寒之处,最是难得。”
      苏恒立即道:“本督立即派人去取。”
      “唉,你等等…”宋怀斯有些急促的喊住他道:“当年昆仑神族的圣女入朝为先帝祈福之时,不是赠了你一朵雪魄花!如今估计还放在冰窖中。”
      听到此处,苏恒的脸色不自觉地变了变,眼眸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尴尬。
      见他这般反应,宋怀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只不过,我记得当年圣女赠花时曾下过咒,若要用此花需得苏大总督亲手取出,可若取了,就得履行迎娶圣女的约定……。”
      宋怀斯的语气清朗,却也难掩他玩味的情绪,他显然是与苏恒是同党或者好友,否则,敢这般挪耶殿中省总督,那可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萧裳柔心中这般想着,又忍不住捂嘴偷笑,毕竟难得听到有人敢如此调侃苏恒。她忽然十分好奇,这昆仑神族的圣女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费尽心思的想嫁给一个宦官!这苏恒好看归好看,但毕竟跟正常男人是不一样的呀!
      可想到此处,她忽然又回忆起自己昨夜那个梦,瞬间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苏恒神色冷峻,扫了一眼宋怀斯冷哼了一声,转身就想拂袖而去。
      “苏恒!”萧裳柔隔着帘子唤他,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她于苏恒而言不过是个无权无势,不杀也行杀了也无伤大雅的落魄公主,他凭什么为她去用那朵雪魄花,让自己陷入困局!
      意识到苏恒大概率不会帮她后,萧裳柔几乎是凭感觉拉开了帘,在曹荨玉的搀扶下从床榻上下来,精准的拉住了苏恒那宽大的衣角。
      “苏恒,你别走……!”
      萧裳柔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素纱单裙,银丝在午后的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犹如无数星光倾泻在她身上,她来不及束好的三尺青丝蜿蜒及腰,巴掌大的小脸上蒙着白纱,可就是如此,令她整个人瞧着清纯圣洁又脆弱易碎!
      苏恒看着眼前的小公主,瞧见她光着脚,余光看到一旁的宋怀斯几乎惊艳到失语的模样,瞬间一种莫名的不悦自心头而起。于是,他完全忽略了身边人的目光,伸手将萧裳柔抱起来,再几步走到塌前,将人放到塌上还拉过一旁的真丝被,将人盖了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才满意。
      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萧裳柔却不以为然,她还是拉着苏恒的衣角道:“苏恒,你说过一定会治好本宫的眼睛,而且,本宫也是因为你被误伤的,不管,反正你得负责呀!”
      她声音软软糯糯天生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苏恒有些无奈的扯出了自己的袖子!他有些恼怒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这个小公主破例,好似她只要一撒娇服软装可怜,他就不得不帮她、纵着她!
      他本想拂袖走人,偏偏萧裳柔牟足了劲儿拽住他的衣袖。
      “苏恒…你帮帮忙啊!苏恒~苏恒~苏大总督~苏内相~~”
      萧裳柔不怕死的抓着他的袖子摇啊摇的撒娇,内心却犹如擂鼓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撒娇卖萌,苏恒会不会气起来直接一掌拍死她,可据她观察,苏恒好像还挺吃她这一套的。
      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实在是不成体统,苏恒捏了捏眉心想到还站在一旁的宋怀斯,于是,无奈的闭了闭眼。
      “去冰窖取花!”
      苏恒的声音依旧低缓沉静,却透着一丝难以忽略的无奈之感。
      闻言,众人皆是一震,然后就听萧裳柔轻轻的笑了。
      宋怀斯简直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他看了看脸色如常的苏恒,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长公主,他这不过是离朝几个月,皇帝换人了翻了天就算了,连苏恒都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啦?
      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苏恒冷着声对他道:“将长公主的眼睛治好,否则……!”
      苏恒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宋怀斯瞬间背脊发凉,这苏大总督这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最吓人!
      “督主放心,只要有雪魄花,臣定能将长公主治好的。”
      宋怀斯说的信誓旦旦,连尊称都用上了,毕竟,他还不想英年早逝,毕竟,他深知苏恒这人若真被惹恼了,那可是灭你全家没商量!
      苏恒终于拽回了自己的衣角,转身负手离去,临走前还不忘一记冷眼扫到宋怀斯身上,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
      宋怀斯自然十分善解人意的背上药箱,对着长公主道了退下的礼,就急匆匆地跟上了苏恒的脚步。两人出了凤鸾宫,跟在苏恒身旁的策雨非常识相的屏退左右,自己也站到了远远的地方。
      风雨廊的两旁植着翠竹,错落有致的胭脂海棠夹杂其间,竹子青翠茂盛,海棠花色鲜艳倒有别样风景。
      苏恒负手而立,手指一颗一颗的捻着手中的血魄珠,神情冷淡的看着廊下的那些花与竹。
      宋怀斯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玉的瓶子,递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你手头上的药不多了,喏,这是我新制的,我在蓬莱找到了一味药材,所以相较于之前的药,这次的副作用就没那么重啦!之前的药虽也好,可你若长期服多了,终究还是会对你的身子有损的。”
      苏恒看着眼前的小药瓶,伸手接了过来,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瓶还给他。
      “有所损害又如何,反正这辈子都已经这样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宋怀斯看着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叹口气。若说在这世上,有谁能知道眼前这位权侵天下的大宦官苏恒,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恐怕只有他宋怀斯一人了!可即便知道,作为苏恒在这世上唯一的好友,他亦不会出卖他!
      想到刚刚那些画面,宋怀斯不禁换上了一副探究的表情看着他道:“我今日瞧着你对那小公主,似乎格外的照顾,怎么,瞧人家长的好看动了凡心呀?”
      闻言,苏恒俊眉微微一凝,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他。
      “宋梦,你出游的时候脑子摔坏了?”
      听闻他喊自己的大名,宋怀斯有些不悦的翻了个白眼!自家母亲生了四个儿子,做梦都想生个女儿,于是当怀上第五胎时以为自己怀的一定是个女儿,谁知生出来还是个儿子,于是,一怒之下为他取名宋梦!送了个白日梦!因为这名字他自小被取笑!
      他咬牙切齿的对苏恒道: “苏阑御!你别喊我大名!我警告你,不然我就把你小时候被当成女孩子,差点被人贩子卖进妓院的故事告诉全城的说书人听………!”
      “哦?你敢?那本督就让陛下下旨,将你的官文牒都改成你的大名。”苏恒淡淡的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到。
      宋怀斯瞬间就恼了,偏偏还不能发火,毕竟他太了解苏恒的为人,他说改就会真改了!
      “得得得,我斗不过您苏大督主!就说你对那个小公主到底怎么个情况!”
      苏恒云淡风轻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不露声色的叹了口气道:“她救过我,我不能不还这份恩。”
      “那我还救了你几百次呢!”宋怀斯不悦的撇了撇嘴道:“怎么不见你来对我报恩呐!”
      “不是报恩,就今日一天你就够死八百次了……”
      苏恒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的道。
      宋怀斯打了个冷颤,定了定才道:“那按你的意思,这长公主就是当年在雪地里把你救下来的小姑娘,那她的眼睛是必须得治的没半点毛病呗!”
      苏恒点了点头道:“嗯,以你医术必然要毫无保留。”
      “行吧!只是你用了雪魄花那圣女必然会知晓,到时来找你要履行承诺你可怎么办?”
      苏恒瞧着他一副兴致盎然,想看他出糗的模样,简直无可奈何。
      “那就等她来了再说…!”
      见他冷冷的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宋怀斯立即追上他的脚步。
      “唉!咱两顺路一块儿走呀!这四周都没人还怪慎人的嘞……!”
      “本督回殿中省,你回御医院,不顺路!”
      “苏大督主,您总这么绝情真的合适吗?”
      “合适!”
      之后的半个月,苏恒是一次也没再出现过,反倒是宋怀斯几乎日日都要入凤鸾宫,萧裳柔按他的药方内服外敷,还时不时的听他说说去云游的见闻,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待到初夏蝉鸣声声时,萧裳柔终于揭开了蒙眼的白纱,感受到阳光刺眼的光芒照进眼眸中,她几乎高兴的要哭出来,她贪婪的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天上的白云和太阳,从没觉得原来看得见是一种这么美好的感觉!
      她终于看见了宋怀斯,他长的倒和她想的一样清颜俊貌,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比她猜想的还要更少年郎。
      “多谢宋御医,本宫都不知该如何答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吗?”
      宋怀斯在她睁开双眼的瞬间,惊艳的有些失神,他在云游时,曾听许多说书先生讲过这位武朝的承宁公主,说她因自小貌美异常,被当时的皇后送去浮屠阁藏了起来,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瑰丽若仙女般的女子。
      萧裳柔有些茫然的看了看他,这宋御医看着挺俊俏的一小伙子,怎么感觉笑的那么憨憨的?也不回她话。
      一旁的曹姑姑立即清咳了一下,宋怀斯这才回过神来,忙朝她颔首施礼。
      “臣不敢居功,奉苏督主之命为殿下医治眼睛,最重要的雪魄花也是督主给的,臣不过是尽职而已。”
      听闻他如此说,萧裳柔忽然想到,当日说要用雪魄花就得苏恒亲取出来,神族的圣女就要苏恒娶她?这都半个月了,也不见苏恒人,他该不会真的跑去雪山娶圣女了吧?
      可她也不好打听苏恒的事吧!于是只好客气的道:“本宫下山前,带了一些古典医籍,都赏给你了。宋大人医术天赋异禀,若能得解其中奥秘便比本宫有用!”
      “臣谢长公主殿下!”宋怀斯礼行的恭敬端正,想到这小公主曾救过自己的好哥们,就算再怎么好看自己也不能偷瞄,于是一直低着头。
      但宋怀斯不知,长公主随手赏给她的古典医籍竟然是《千金药方》、《百草集》等这样被医届奉为圭臬的珍籍!当曹姑姑将这些书给他时,他几乎激动地差点晕过去。
      萧裳柔看着他如获至宝,兴奋的几欲发狂的模样,暗自在心中窃笑,这几本医籍果然是任何一个医者得到都会狂喜。这个宋怀斯年纪轻轻就当上御医院首席,听着那日他与苏恒的对话,想来两人关系也不差,这样一个医学天才,还是苏恒的好友她自然不能错过。
      “宋大人喜欢就好!”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宋怀斯,想树立一个单纯善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人设。
      “臣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这是臣这辈子最好的赏赐!谢长公主殿下!”
      宋怀斯一边如获至宝的翻看着书籍,一边随口回道。
      萧裳柔见他这般癫狂的状态,知道是套话的好时机。
      “本宫瞧着宋大人与苏恒的关系似乎很好,你们可是知己吗?”
      “算不得什么知己,顶多算是旧友!他入宫前跟我家住隔壁!”
      宋怀斯沉迷于医典之中,并未多想就脱口而出。
      萧裳柔却心中一惊,她派曹姑姑去查问过这位宋御医的家事背景,宋氏世代从医大族,武朝自开国便由宋氏执掌御医院,族中还有不少当朝大官,如今的院首是宋怀斯的叔叔,可以说宋氏算是帝都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那苏恒入宫前,与宋氏是邻居那必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人家啊!可若说起帝都苏姓的大户并没有啊!苏氏虽说也算钟鼎大族但都在江南一带,并未有部族在朝所以在帝都并无宅院。
      萧裳柔满心疑惑,于是又笑着道:“宋大人,你是不是记错了呀?帝都之中何来苏姓的府宅?”
      闻言,宋怀斯忽然微微一怔,猛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心说坏了,若被苏恒知道他险些揭了他老底,还不得派人把他给毒哑了啊!
      “是,是臣一时兴奋给说叉了,那个殿中省的奉郎策雨,才是与臣儿时比邻而居…呵呵呵呵…殿下,臣还得回御医院当值,就先告退了!”
      萧裳柔十分体恤的点点头,看着他走的匆匆忙忙的背影,立即对曹姑姑使了个颜色,她立即会意。
      而在凤鸾宫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传到了苏恒的耳朵里,他站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花镰”,这是他设计出来专门用于逼供的刑具,轻轻往人身上一刮,就能连皮带肉的挖出一块肉,那伤口如花朵一般,故名为“花镰”,正常一个人身上只要开出十朵花已经是疼痛极限,必然招供。
      “督主,您看长公主那边需要给些警告吗?”
      策风看着自家督主阴晴不定的脸,轻声问道。可他却见一旁的策雨瞧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是十分的恨铁不成钢。
      苏恒随手将花镰递给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本督是罪臣之后,也没什么不能被知道的。倒是眼前这几个人,若天亮之前再撬不开嘴………。”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扫了在场众人一眼,然后就不动声色的捻着血魄珠缓步走了。
      而在他身后刚刚被扫过眼的人,都脊背发凉满脸惧色。
      苏恒走出阴暗的地牢,外头已经是日暮时分,漫天的晚霞将天空映照成了瑰丽的红色,他有些不适应如此激烈的光芒不由伸手挡了挡,想起地牢地板上长年累月的血渍其实与红霞有几分相似。
      看来小公主还是对他充满了好奇心,这次她若查到了他的过往,不知会作何反应?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好奇。

      皇宫入夜下钥的钟响时,曹荨玉才带着一卷官牒综卷回来。
      萧裳柔坐在灯下仔仔细细的瞧了半天,官牒综卷乃是武朝历代官员的身世背景资料,虽不是很难拿到,但这类卷宗实在多如牛毛要从中找到某一个特定的官员,还是需要花些时间的。
      曹姑姑带回的这一卷,乃是前朝御史大夫苏清琅的官卷,他于天酉二十七年因贪污祸及满门,唯有其嫡子苏阑御因天资聪颖十岁就入了太学,故只发配夜幽庭,净身为奴。太学为武朝最高学府,任教的都是名震九州的大学儒,太学入学资格苛刻甚少有人能通过,可谓聚集九州英才。
      “天酉二十七年,本宫就是在那年救下了雪中的苏恒,难道,这个苏阑御就是他?”
      “殿下,奴婢查了历朝苏姓官员,唯一符合与宋府比邻的,便是这位苏清琅。”曹姑姑说着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还特意找了从前夜幽庭的老宫女,苏恒确实是天酉二十七年因家族获罪净身入宫。”
      “那便都对得上了!”
      萧裳柔放下卷宗轻轻的叹了口气,天资聪颖十岁入太学,却一朝成了罪奴,难怪他性子会这么阴郁。
      “奴婢还查到,当年苏清琅是因为谏言殿中省总督韦思达,买卖官职,蒙骗圣听才被陷害的,听闻他当年宁死也决不肯翻供,最后活活被折磨致死!”
      闻言,萧裳柔几乎难以置信的看着曹姑姑,见她神情凝重,忽觉得有些无奈!自开国皇帝立下殿中省,原本只是内官机构,可偏偏一代又一代殿中省总督权利越来越大,而到了先皇执政之时,韦思达因自小伺候先皇,所以先皇极度信任他,殿中省简直是如日中天,党同伐异造出多少冤案,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曹姑姑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苏恒入宫之后,不过一年就做了韦思达的干儿子,他小小年纪便能忍辱负重不惜认贼作父,是何等的隐忍,心机手段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那他,如今已是权侵天下,为何不替自己父亲翻案?”
      萧裳柔有些疑惑,内心深处涌起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似是唏嘘又似有愤慨,若父亲被权宦迫害致家破人亡,他本该最讨厌权宦才是,偏偏他自己却也做了这样一个令人憎恨的人。
      曹姑姑摇摇头,只道:“想来此事年深日久,若要翻案也是复杂难做,何况,他已净身为奴,家族皆已覆灭,即便翻案了又能挽救什么。”
      “他父亲之事,虽因韦思达而起,但圣旨是先帝下的,所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本宫倒也能明白几分了………。”
      萧裳柔无奈的叹了口气,想来苏恒必然对先皇有怨恨,那肯定不会对他的子女好啊!如今阿崇尚小,他苏恒需要这样一个傀儡皇帝,可若阿崇成年了,一旦苏恒觉得他难以掌控了,会不会杀了他,扶植新帝?
      “所以,公主您若要与苏恒交涉,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此人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若叫他察觉出您的用意,恐怕,就难以在这宫里安身立命了。”
      曹荨玉自听闻自家公主,想用美人计攻略苏恒之后,终日忧心,像苏恒这样的人最好离得远远的,可自家公主偏偏还要与虎谋皮!所以,她一得到机会便将苏恒形容的如洪水猛兽。
      萧裳柔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只轻轻点了点头。
      浣雪从外殿而入,颔首道:“陛下派人来传话,让长公主殿下午膳后去御书房面圣。”
      可待她午膳后去到御书房,又被皇帝身边的内官告知,陛下正在与军机处和内阁的大臣商议紧急国事,让她在偏殿等候。御书房的偏殿其实只是隔了一扇雕花的木墙,虽瞧不见御书房那边的人,但却能听到声。
      萧裳柔听闻是紧急军事,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心道:该不会是北境王真的反了吧?她屏息静气仔仔细细的去听隔壁的声音。
      “陛下,西凉此次来势汹汹,这新任的西凉国君澈都,与以往国君皆不同,他生性好战颇有将才,若真要与我朝大战,恐怕也是难对付!”
      “那便与之一战,西凉大军压境,若朕不迎战,岂不是助长他嚣张气焰!”
      皇帝稚嫩的声音坚定,可下一刻,大臣们就开始议论纷纷。
      听着自家弟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血性,萧裳柔满意的点了点头!
      “陛下,此次西凉来犯,关键这澈都他不是要真战,而是,想让我朝派长公主过去和亲………!”
      “什么?竟有如此荒谬的事?”
      “正是如此,西凉派来使臣去到我军营帐,说若我朝愿意和亲,那此战可免!传闻澈都此人生性好色,听闻我朝的长公主倾绝天下,便起了此心!”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讶不已。
      侧殿的萧裳柔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可听到堂堂一个西凉国君,就为一己之私,竟然要挑起两国战事,就格外的怒不可遏!她恨不得冲到正殿与那群大臣们说,跟他打!!!
      “简直荒谬可笑!西凉与我朝已建交多年从未起过冲突,他澈都一上位,竟敢直接觊觎我朝长公主,若真将公主送去和亲了,那我朝的国威何在!”
      说话的正是北境世子宇文凌渊,他神情愤慨语气冷峻,出身于北境王军身为武将,自然主战!
      “世子殿下,此战也不是不能打,只是如今陛下刚刚登基,而国库又尚不充盈,若这仗打起来粮草、军马都是需要筹备的,何况西凉如今国力也不弱,澈都好战,真打起来不知道何时能打完,咱们耗不起啊!”
      反驳宇文凌渊的人,是大将军王启,瞧着他满脸为难的样子,宇文凌渊冷笑一声。
      “王将军,向来文臣主和,武将主战,怎么如今到了你这,堂堂大将军,竟然想着主和?”
      “这…这不是文臣武将之事,而是,事实就是如此,西凉彪悍且有备而来,咱们耗不起这一仗。”
      “所以呢?”宇文凌渊看着他,语气都冷了三分道:“王将军以为咱们耗不起这一战便不敢打?那澈都分明是想趁咱们陛下刚刚登基想趁火打劫,若真将长公主送去和亲,那陛下的君威何在?那我朝国威何在?”
      闻言,刚刚还气势颇高的王启立即垂下了头,心虚的往后退了退。
      而侧殿里,萧裳柔听着宇文凌渊的话,忽然觉得有一丝心酸,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能替新君着想的竟然会是北境王府的世子,先前,她还担心着这位世子狼子野心,想篡夺皇位,连想娶她其实是别有用心。
      “世子殿下少年热血固然威风,可事实就是,我朝国库空虚,至少此时难以一战。而西凉铁骑已踏进了我朝边境,他不要金银财帛,只想与我朝联姻而已,长公主是集万民之养而养,如今为了万民而去和亲也是一种责任!”
      “正是如此啊!何况自古就有公主和亲的规矩,西凉王如此看重长公主,若公主前去西凉和亲,往后必然与澈都琴瑟和鸣,两国永世结盟!”
      听着两个内阁大臣一唱一和,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宇文凌渊却觉得十分可笑,所谓集百官之首为民谋政,辅佐天子的内阁,竟是一群自私怕死损人不利己的老学究!
      “长公主嫁给澈都之后,一但澈都死了她就得嫁给下一任国君!澈都弑君篡位政敌无数,随时可能被杀,长公主嫁过去,究竟是何结局各位大臣会想不到吗?即便如此,也觉得此战可免?”
      宇文凌渊冷笑着看着众人,朝着龙椅上的皇帝跪了下来。
      “陛下,臣宇文凌渊恳请出战,与西凉决一高下,扬我武朝国威!”
      萧珩崇看了看身旁的苏恒,从始至终他都未发一言,只冷眼旁观着大殿之上大臣们众说纷纭的样子。
      “世子殿下!”宰辅孙知文忽然沉声说道:“殿下血少年,老臣倾佩,可即便您想求娶长公主,眼下情形也该以国事为重,打仗固然可以,但要死多少将士?西凉既然不是要夺国土,咱们为何又非要与其鱼死网破,让我朝将士去为了挣一口气而送死啊!”
      此话真是用心歹毒,暗指宇文凌渊主战,是因为一己私情不顾千万将士性命,非要与西凉打一场赢得美人!
      连萧裳柔都听懂了,在场众位大臣自然也懂,至于宇文凌渊更是如芒在背!
      “孙宰辅明知臣的本意并非如此,臣是想求娶长公主,可此战为的何止是公主,今日他西凉要求娶长公主派大军压境,明日他要国土又当如何?”
      宇文凌渊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他无法理解这些内阁大臣们息事宁人的态度,明明是西凉欺人太甚不战损了国威之事,偏偏却各个都如此没有血性。
      身在侧殿的萧裳柔内心震动,她无法看到隔壁的情形,可听着声音便知道,宇文凌渊必然是以一人之力,与诸多大臣唇枪舌剑据理力争。她从未想过,这满朝文武竟只有他这样一个有血性,有担当的臣子。
      她忽然觉得有些欣慰,即便宦官掌权,朝臣晦涩,仍有这样一个人能站出来为她想一想。可她也知道,仅凭一个北境世子是绝无可能改变什么的。
      公主和亲是使命,也是自古有之的,若众臣执意要她去西凉和亲,到时阿崇身为皇帝只会左右为难,那她也无法抗拒了!如此想着,萧裳柔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原本想着看顾着阿崇成年之后便回琅琊山去,如今看来,她已经回不去了……。
      隔壁议论声渐渐愈法激烈,可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苏恒低缓沉静的声音。
      “陛下,内臣以为,长公主和亲兹事体大,近日必然无法立即商议出一个结果,先派使臣前往西凉军中告知正在商榷,边境州府的精兵也尽快往哧河集结,即便最后不打此仗,在士气上也不能落了下风!”
      此言一出,刚刚还乱哄哄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内相言之有理,朕也如此认为!和亲之事明日朝堂之上再议,今日诸位爱卿便先回去吧!”
      皇帝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众人看了一眼神情冷淡的苏内相,只得躬身辑礼道了告退……。
      等人都走了,萧珩崇才看向一旁,朝着身边的小内待挥了挥手,他今日喧了皇姐来宸乾宫,想来她早在偏殿候着了,让人将她请过来,正好也能问一问她对和亲之事的想法。
      “陛下还喧了人觐见?”苏恒见小内待匆匆跑出去,于是看着小皇帝,眉眼温和的含笑问道。
      “朕喧了长公主于午膳后来此觐见,原本是想问问她是否愿意嫁去北境王府,如今,只能问她是否愿意去和亲了!”
      萧珩崇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个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苦恼神情,毕竟他翻阅过《万国册》,西凉是胡邦远在千里之外,阿姐若嫁去那里,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到故土了。
      听到萧裳柔一直就在侧殿里,甚至一直听着刚刚议论她去西凉和亲一事,苏恒心中冷不丁的紧了紧,于是,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龙椅上的小皇帝,薄唇轻启声音低缓的道: “陛下如今已熟读了《帝王策》,认为要做何事要见何人都可随心所欲,不必再与内臣商议了吗?”
      闻言,小皇帝抬起头有些惶恐的看着他,显然他不太明白,自己要见皇姐,内相为何好像生气了?
      “内…内相!你不是说将皇姐嫁去北境王府,才能稳住北境的势力,朕就是想说服阿姐嫁给世子,才诏她的!”
      萧裳柔踏入大殿之时,便听见自家身为一国之君的弟弟,有些惶惶不安的话语,她疆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拜见陛下!”萧裳柔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朝龙椅上的小皇帝磕头见礼。
      “长公主先回去吧!今日,陛下还有要事要与内臣相商。”
      苏恒的声音冷漠而沉缓,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萧裳柔抬起头看了看自家弟弟,只见他小小的脸庞上俱是惶然,而一旁的苏恒,他身姿挺拔负手而立,赤金麒麟袍将他那张英俊的脸忖的十分的清冷,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淡漠十分不近人情的模样。
      她自然知道此刻她如果大骂苏恒僭越,是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佞小人,结果也只是断送自己和弟弟的性命,所以,即便是满心的愤愤不已,也能咬着牙逼自己脸色不要太难看!
      “陛下!本宫是武朝的长公主,也是陛下的阿姐,若陛下要本宫做任何事,本宫都会愿意帮着陛下!”
      萧裳柔看着宽大的龙椅上,弱小又无助的自家弟弟,小小的人儿穿着龙袍尚不能完全掩饰自己的内心情绪,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慌。
      她内心深处一阵复杂情绪,忽然就听苏恒轻轻笑了笑,她诧异的看向他,若不是他眼神还是如此冰冷淡漠,萧裳柔甚至觉得他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偏偏他笑的这般嘲讽,让人不悦。
      “长公主真是深明大义,或许您还不知道,澈都已有了王后,长公主嫁去西凉要当个姬妾,且听闻澈都犒赏属下的方式独特,便是将自己最美艳的姬妾,赏给属下享用一晚以此作为奖励。长公主倾绝天下,身份尊贵,不知受不受得起这份屈辱呢?”
      他薄唇微启,声音轻轻的语气也低缓温和,可字字句句都犹如锋利的冰刀子,漫不经心的一刀一刀令人惊骇。
      萧裳柔浑身犹如在寒风凛冽里矗立,她看着苏恒那似笑非笑的脸,觉得他刚刚的话语比恶鬼低吟还要令人害怕。明明这样俊美的一个人,怎么能以如此温和的语气,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来!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去不去西凉和亲这事,皇帝说了不算,内阁大臣们说了不算,真正能掌控此事的人其实是他苏恒!
      瞬间,她觉得无比的惶恐无助,这种自己命运被捏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令她觉得无措而愤懑。
      “苏…苏恒!你这是…在…在恐吓本宫吗?”
      萧裳柔的声音有些沙哑,几乎用尽了莫大的勇气才直视他的眼睛,而她隐在袖子里的双手都紧紧攥成了拳。
      “恐吓?”苏恒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他负手站在龙椅旁边,午后温柔的日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他身上,可他的笑看起来不但不温和,反而透着骇人的冷冽。
      萧裳柔内心颤抖不已,脸上却还要强装镇定,她死死看着他,想让他知道她才不怕他呢!
      可这般逞强的模样,在苏恒看起来就像一只惊恐的小兔子瞪大了双眼,又可怜又愚蠢,他心中不免有些无奈,这只小兔子到底知不知道和亲就意味着,她再也无法被圈养保护了,要独自面对世间的阴暗与晦涩。
      “长公主殿下请回吧!和亲之事待陛下与朝臣商议之后,自然会有旨意。”
      苏恒的声音依旧好听,可萧裳柔却觉得格外的刺耳,他摆明了根本不将她两姐弟放在眼里又如何?普天之下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于是萧裳柔愤愤不悦的撅了撅嘴,朝着皇帝施礼告退……。
      “唉····貌美如花害死个人啊!倘若本宫真被送去和亲了,别说看不到阿崇成年,估计都会客死他乡!唉!曹姑姑,你说本宫如果现在连夜逃回浮屠阁,还来得及吗?”
      萧裳柔心灰意冷的趴在桌子上,哀愁的连连叹气!
      曹荨玉心疼的拧了拧眉,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不是还有不同意和亲的吗?一切尚未成定局,公主为何不去见一见北境世子,北境王府手握重兵,总是能让朝臣忌惮三分的。”
      “可就他一个人,怎么说的过内阁那些老顽固?”萧裳柔又长长的哀叹了一声,想到今日那些军侯、将军们怯战的模样,只觉得更心塞了!
      其实武朝确实很久没打过仗了,朝中的官员们,不是忙着找对阵营站队,就想着怎么谋求自身利益,内阁和殿中省内耗严重,军机处的大臣们也纷纷站队,朝堂之上也不知到底是孙宰辅的门生多,还是苏恒的党羽多!
      看孙知文今日的态度,内阁明显是支持将她送去和亲的,但苏恒却并未表态,仔细想想,她觉得自己还是得去苏恒那找一找机会。
      虽然她一直安慰自己,公主和亲是责任和义务,可想到那个什么狗屁西凉国君,是个见色起意为了个女人能打仗的大色鬼,就这智商还配当国君,估计没两年就被玩死了,她嫁过去还不是羊入虎口,用脚后跟都能想到有多悲剧!
      可明日早朝,百官必然议论此事,一旦议定那她就完了,给她的时间不多唯有今夜,于是,萧裳柔打算去观南殿找苏恒!
      萧裳柔知道曹姑姑必然不会同意自己大半夜去找苏恒,于是她谎称累了早早上榻休息,让浣雪守在殿内拖住曹姑姑,而自己,趁着夜黑风高,各宫尚未下钥之前悄无声息的溜进了观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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