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少年游》云山鹿

99、破阵

　　游 99 破阵

　　拥抱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柳依依很快放开了陆昱。

　　她心绪不宁下没太注意行为，现在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

　　陆昱也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耳根“刷”一下红了。

　　“我……”两人异口同声。

　　“你……”听到对方发声后又同时改口。

　　两人同时闭嘴了。

　　心底不断翻江倒海，汹涌的情绪几乎能将整个人都淹没，但话到嘴边，就好似全部被汪洋大海吞噬，只剩一片风和日丽。

　　柳依依干巴巴笑笑，“这幻术还挺、挺厉害。”

　　“是、是啊，”陆昱也结结巴巴回道，“都过这么多年，还能起作用。”

　　“……”

　　陆柳二人都不知道对方在幻境中都看到了什么，也分不清说的话究竟是否落入本尊耳中。真情流露本就需要特定的时机，现在时机过去了，谁也没勇气再捅一遍窗户纸了。

　　最终，陆昱泄气，“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这个提议将他俩从尴尬中解救出来，柳依依松了口气。

　　两人望向四周楼阁正中，发现向下的楼梯被从上方突然降下的几个铁笼罩住，笼门被链条捆住，链条尽头是一个精钢与木头共同组成的机关，上面有一排锁眼。

　　链条上还绑了一个鲁班锁，两人拆开来，发现里面有张纸条。

　　纸条传达了一个信息，铁笼门必须同时用三把特定钥匙才能打开，钥匙就藏在这层楼的某个地方，被机关保护着，他们需要破解所有的机关，才能得到钥匙，离开芥子须弥阁。

　　但芥子须弥阁内的机关不全是温和无害的，陆柳两人翻找过程中，不慎踩中一块活动的地板，紧接着头顶传来楔子摩擦的“咔哒”声，一支精钢制成的弩箭从天落下！

　　陆柳二人及时散开，敏捷向一旁扑去，这才躲过了弩箭。弩箭直直落下，后头还系着绳子，在半空停顿一会儿，后头绳子拉紧，又将弩箭收了回去。

　　陆昱掀身落地，刚想笑当初机关师心思缜密，居然还能想到将弩箭二次利用。但还未开口便察觉耳旁劲风，再次就地一翻。

　　第二支弩箭袭来，钉在他刚刚落地的位置！

　　紧接着第三支、第四支箭从天而降！

　　柳依依在躲闪中艰难问道：“我问一句，如果我们解不开锁会怎样？”

　　“那就得在这困几天了。”陆昱在那一头耸肩，“等五哥解决完他的事，说不定会良心发现放我们出去。”

　　“……”

　　当然，也说不定没等陆旻回来，他们就先被机关干掉了。

　　“莫慌，我还有后手！”他安慰柳依依，“我早知道芥子须弥阁内机关重重，所以提前去找了这座阁楼的设计图纸。如果我们长时间不回去，他们会来支援的。”

　　图纸是他从三哥陆景那里得到的。之前陆昱曾被罚整理过前朝史料，七夕案过后这任务便移交到了陆景手里。修史任务庞杂，涉猎的东西上囊官方文库下括民间奇书，陆昱猜想其中或许有芥子须弥阁相关内容。

　　而陆景也确实在茫茫史料中找到了部分残缺的图纸，派人送到了秦王府上。

　　然而此刻，长孙遗策在芥子须弥阁外，正对着图纸一脸懵。

　　机关术也属于术数的分支，有自己的特定的用语与符号，他一个纯外行根本什么也看不懂，苦恼之余不禁怀念起要是苍澜在就好了。

　　忽然旁边传来句话，“小兄弟这是想进芥子须弥阁？”

　　长孙遗策斜望过去，只见一个过路大爷停在身边。那大爷天庭饱满面色红润，发须支棱向四周野蛮伸展，俩眼睛一瞪颇有金刚怒目之感。

　　那大爷说自己叫周不疑，在长安居住多年，还是名机关术爱好者，自幼就痴迷芥子须弥阁。今日出门活动腿脚，恰好见长孙遗策对着阁楼发呆，忍不住插了一嘴。

　　长孙遗策心里燃起希望，“老先生既然通机关术，不知能否破解阁中机关？实不相瞒，我有朋友被困阁中，我想救他们出来。”

　　但周不疑摇摇头，告诫长孙遗策阁中机关重重，不可轻视。

　　他说芥子须弥阁中央石柱有芥子须弥术阵法。芥子须弥术是一种很神奇的灵术，能够在一定空间内模拟自然造物法则。低阶的相同于幻术，欺骗感官营造幻象，但高阶则可以将意念具象化，甚至根据心意自创法则，化虚为实化无为有。到那种程度，真就是假假就是真，万象万物随心而生，皆在人一念之间。

　　传说芥子须弥阁刚修成那会儿，内部阴阳相调五行相和，人力构造出的山川河流能自行循环往复，甚至还有生灵孕育其中。阁楼中央是根一通到顶的石柱，下令修楼的那个皇帝以创世之尊高坐顶端莲花宝座，上接星辰，下俯众生，是凡俗与仙神最接近的距离。

　　那皇帝后来走火入魔，再也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国库空虚导致外敌侵入，他却躲进阁中不闻不问，以为只要从内而外都把自己当神仙看待，全部意志都用来加深信念，那么在芥子须弥术的加持下，他就是神仙，无所不能。

　　只可惜最终事违人愿，一日天降闪电击中芥子须弥阁，将皇帝烧成了一把飞灰。侵入的蛮夷视为不详，遂令巫师尘封此楼。后来几度朝代更替，芥子须弥阁逐渐成了一座普通的古迹，仅供后人观光。

　　“所以，这种阵法极容易反噬。”周不疑神情严肃，总结道，“恐惧或可压制，欲望绝难根除。普通人总有七情六欲，假如内心稍有困苦之事，都可能会被芥子须弥术阵法迷乱心智。”

　　长孙遗策听了半天，都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内容，忍不住问：“所以老先生到底会不会破解机关？”

　　“这个——”周不疑像是被打中了七寸，气焰弱了，尴尬地摸摸脑袋，“不会。”

　　“……”

　　那你半天说了个什么啊？

　　“哎哎，别走啊！”周不疑见长孙遗策转过身不理他，着急起来，“我虽然抵挡不了芥子须弥术影响，但有能抵挡的啊。”

　　长孙遗策无奈，“老先生刚刚才说，‘人都有七情六欲’，又去哪里找能抵挡芥子须弥术之人？”

　　周不疑耸肩：“那就不找‘人’好了。”

　　“啊？”长孙遗策愣了一下，随即顿悟，“先生的意思是……”

　　另一边，芥子须弥阁内，陆昱柳依依两人焦头烂额躲避机关。

　　也不知修楼的时候是从哪里找了这么一群尽职尽责的机关师，一定要在任何意想不到的角落里设计出各类稀奇古怪的机关装置。什么要开抽屉还得先解一套九连环，解不开就从抽屉把手里射出针来，什么木板地咯吱作响也是有规律的，踩错了的话就会从地板缝隙中喷出来奇怪的药粉。

　　陆昱飞身跃上桌，躲过灯笼里射出的三枚飞镖。

　　他暗道自己平时也没怎么得罪五哥，陆旻不会真想要干掉自己吧？多大仇多大怨啊，等出去后一定得找他算账！

　　不过也幸好五哥选择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二楼，听说芥子须弥阁的机关术一层比一层厉害，上面那几层肯定更难对付。谁能想到外面看起来挺正常一栋楼，里面竟然如此凶险……

　　等等，外面？

　　陆昱一呆，突然想到，虽然楼梯被封死了，但二层的望台是露天的，他们完全可以从望台吊下去啊。

　　只是还需要能让他们吊下楼的绳子，两人在屋内搜寻趁手的工具。忽听得楼梯那边传来一声狗吠。一条棕黄色大狗跳上楼梯，借着身形细长从铁笼栅条中挤出来。

　　陆昱认出来那是自己送给柳依依的小狗，几个月不见，已经比原来长大了好多。那狗一跑上来，就径直奔向柳依依，柳依依张手迎接，并喊了一声“旺财”。

　　“你给它取名叫旺财？”陆昱一脸不忍卒闻。

　　柳依依装没听见。她抱起扑到怀中的小狗，看到它身上绑着一捆麻绳。

　　正好是他们所需要的。

　　芥子须弥阁外，长孙遗策正对浮花浪蕊俩姑娘道谢。浮花浪蕊摆摆手不以为意，狗是陆昱送给柳依依的，现在拿来救他俩，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陆昱和柳依依有了绳子，也不再纠结狗名字的事情。但这时，“啪嗒”声连续传来，中央石柱上数十个暗门开启，有什么东西乌泱泱飞来。陆昱定睛一看，居然是机关蜂！

　　旺财不安地开始叫起来，机关蜂翅膀煽动，洒下一片粉末。突然，黄狗哀嚎倒地，竟开始满地打滚！柳依依想安抚它，刚一触及它的毛，掌下一痛，抬手看时，碰到粉末的地方竟然起了红疹。

　　“不好，这药粉有毒！”她叫道。

　　“去望台！”陆昱冲她大喊，他拾起方才钉到地上的飞镖，算准路线，掷了出去。飞镖劈穿一只机关蜂后，方向稍偏，飞向旁边机关蜂。

　　趁着这个空档，柳依依撕下裙子裹住旺财，冲向望台。陆昱等她到了安全地，就地一滚，也逃脱药粉的毒害范围。

　　柳依依迅速将绳子绑上扶栏，又缠了几道死结。陆昱试了下绳结的牢固程度，确定能承载他们的重量。

　　就在这短短功夫，机关蜂已经飞近了。

　　“来吧，”陆昱对柳依依身手，“一起走。”

　　柳依依望了一眼，忽然觉得二楼也挺高的。但是机关蜂的嗡嗡声近在耳边，容不得再拖了。

　　陆昱已经探出了扶栏，一手握绳，一脚登在底座上。他见柳依依点头，一把搂腰将她抱起，顺势滑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心脏因急速坠落砰砰直跳。

　　柳依依闭上眼，干脆什么都不想。

　　绳子没有完全垂到地面，陆昱在接近地面的地方停住，然后抱着柳依依，直接跳了下去。

　　因为冲击太大，两个人重心不稳，一起滚在地上。旺财嗷嗷叫着从他俩中间窜了出来，“嗖”一下跑远了。柳依依直到四周静止，才睁眼看向身下的人。

　　经年风雪终于融化在艳阳暑天，他们再次对视，如同十一年前马车中的回望，只是当时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只是……柳依依的目光闪烁一下，就算他们都记起那一场雪地里的告别，前途仍是茫茫迷雾。父辈们的恩怨、多年前的谜团、不知是否能大白的真相……他们之间仍存在难以忽视的纠葛，看不到命运终点。

　　“咳咳，唉，年轻人真好。”

　　旁边忽然响起感叹，地上两个人赶紧分开。这才注意到附近的浮花浪蕊、长孙遗策和一个不知为何也和他们站在一块的老大爷，刚刚的感慨就是他发出的。

　　老大爷被众人谴责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摆摆手，转身要走，“你们继续，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柳依依从地上起来，咳了一声，“周伯伯，您又不正经了。”

　　周不疑嘿嘿笑了两声，但也没反驳。

　　“等等，你们认识？”陆昱和长孙遗策都微微惊讶。

　　柳依依对陆昱一笑，“你来芥子须弥阁前知道找长孙帮忙接应，我难道就不知道吗？”

　　“是不是该重新介绍一下了？”浮花浪蕊两人问道，得了柳依依颔首许可后，一左一右抱拳。

　　“原朱雀军统帅陈中行帐下牙门将林不败之女林罗敷，见过秦王殿下。”
　　“原朱雀军十七营第三队伯长严十三之女严蕊蕊，见过秦王殿下。”

　　周不疑抄手走到最前面，正了正衣冠，忽然收起嬉皮相，对着陆柳二人郑重行了个军礼。

　　“先钦原卫周不疑，见过小姐，见过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