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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提点 ...


  •   游 96 提点

      秦王府抄手游廊中,争吵声愈来愈高。

      “阿澜你冷静点!”长孙遗策拉住苍澜,“石移山知道的只是部分,也许实际情况并非他说的那样。”

      苍澜甩开了他,怒道:“你想说,星相师死在九嶷山只是巧合,我被遗弃在那也是巧合?其实我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活该无亲无故?你听过陈衡是怎么嘲讽我的,人人都有爹娘,我也不想例外!”

      “所以呢?”

      “所以你别拦我!我要弄清到底是谁杀了他!”

      “那你打算现在就去九嶷山?”长孙遗策耐心道,“首先,这件事发生已经十多年,即便当事人也记忆模糊,很难准确地溯源经过。第二,石移山所说的那个道士身份存疑。如果当时真有白云观人知道星相师死亡经过,很容易能将你和他失踪的孩子联想到一起,可为什么你在白云观时,他们从未和你提起此事?”

      ”这,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苍澜退开两步,几近崩溃喊道,“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该死你为什么总能这么镇定?”

      “你自己也清楚,”长孙遗策抬高了声音,“传闻几经传播,必然会有扭曲失真之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情绪左右。”

      其实他真正担心的的没有完全说出来:听石移山描述,围堵星相师的人中也有先帝陆承乾的手下,假如星相师死于陆承乾兵马手中,那苍澜今后对整个陆家王朝恐怕都会心怀怨怼。但苍澜偏偏又和陆昱是朋友,友谊转变为怨毒后更为刻骨,他不希望两人一生受此折磨。

      然而苍澜思绪混乱,满脑子找到凶手血债血偿的念头,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让他走。”

      苍澜和长孙遗策回头,陆昱出现在游廊尽头。

      一时谁都没有动作。

      “我说了,让他走。”陆昱不耐烦重复。

      “你什么意思?”苍澜察觉对方话中戾气,语气不善地问。

      “不是喊着要走吗?走就是了,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陆昱脸色也不好看,“趁早滚,不用回来了!

      “你!”苍澜被他惹毛,骂了句脏话。

      陆昱心情正糟糕,脾气也不好,“你什么你?看不惯打一架。”

      苍澜眼神变了,手肘下压,下意识做出攻击姿态。那一刻两人仿佛丛林中野兽相遇,目光挑衅,厮杀一触即发。

      但两人谁也没有动手,最终,苍澜气哼哼一拂袖子,甩下陆昱长孙遗策二人离去。

      他走后,陆昱头也不回地制止了想要说话的长孙遗策,“别理我,让我自己待会。”

      长孙遗策没动。

      “去吧。”陆昱拍了拍他的肩,还是没看他。

      他在石阶上坐下,觉得自己心情糟透了。陈衡背叛他,柳依依出卖他,现在苍澜也可能反目成仇。他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人所有事都朝着他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仿佛世界终于撕开假面,露出下面下面真实的狰狞面孔。

      不知过了多久,春喜一路小跑从远处奔来,如一只体格浑圆的不倒翁左右摇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没有看陆昱脸色,就道:“殿下,尹都督求见。”

      “不见!”陆昱不耐烦挥手 ,又一呆,茫然抬头,“等等,你……说谁?”

      “就是殿下在兴梁遇到的那个兴梁都督尹天水啊。”春喜惊诧,自家小祖宗不会失忆了吧。

      他怎么会来长安?陆昱一愣,终于从方才的低落情绪走出来,决定见见尹天水。

      半年不见,尹天水没什么变化。也许是这人平时太过惫懒,时间也好像在他身上停滞一样。倒是大橘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一些,可能是兴梁到长安舟车劳顿,导致这狸奴心生许多不满,跟在尹天水身后时满脸的嫌弃。

      还未来得及问礼,尹天水便将一个人丢到陆昱面前,“卑职看到这家伙一直在王府外鬼鬼祟祟,所以绑来带给殿下了。”

      陆昱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他雇佣的那个刺客吗?

      这刺客芳名龙大少,陆昱一直觉得这是刺客在耍他,但人家对天发誓这名是真的,虽然他也不知道爹娘当初是咋想的。

      虽然龙大少人同其名一样不靠谱,但好在表里如一。不像有些人明明是魔教教主背地里还兢兢业业地想拯救苍生,有些人明明退出武林不问世事,其实世事一样没少参与。他始终一心向钱,专一明确,绝不三心二意。

      不过也正是如此,他跟着陆昱才格外卖力。

      陆昱问他,“你来干什么?”

      那个刺客次次都被抓,心态已经磨炼得非常淡定,大约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回殿下,您让小人办的事情小人都办好了。此外,小人还探听到一个消息。”他特意停下来,故意要卖关子。

      可惜陆昱此时没心情配合他,周身散发出爱说说不说滚的生人勿近气息。

      刺客无奈,自暴自弃道:“……小人听说,郑王殿下邀柳姑娘于廿三日到城外芥子须一会,柳姑娘答应了。”

      陆昱因尹天水到来而好不容易产生的那点振作顿时又消失殆尽,他脸色一点点垮下去,沉默不语,感觉比刚才还要烦躁。

      刺客眨着狗狗眼,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尹天水看出陆昱情绪低落,便将刺客打发走。自己留下来陪他。

      “怎么了?”他关切问。

      然而陆昱慢慢在台阶上坐下,始终沉默不语。尹天水也不逼问,自己走开,没过一会儿带了两坛酒回来。

      他也在台阶上坐下,拿短刀掀开盖子。陆昱瞥了眼,是春喜私藏的“少年游”。炎炎夏日,酒坛却是冰凉,带着些土腥气,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挖出来。

      “你从哪找出来的?”他终于有点惊奇,春喜可一向将酒藏得隐秘。

      “卑职少年时期是乞儿,为讨吃食翻街倒巷,别人藏什么都瞒不过我。”尹天水一撩长衫,在石阶上坐下,“顺便建议殿下提点府中丫鬟,莫要将钱埋在地里,以免不小心被人挖走。”

      他抽出佩刀来敲酒盖,盖子撬开,酒气外溢,沁人心脾。尹天水挡着凑上来闻味的大橘,将一坛推给陆昱。陆昱沉默一会儿,抓起坛子灌了几口。

      “怎么突然来长安了?”酒下肚后,陆昱终于愿意开口了,却不想说自己的事情,“不会是你曾和我往来,父皇怀疑你了吧?”

      虽然他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却心里一沉,觉得以父皇的多疑,确实有可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不过尹天水否认了他的猜想,并解释朝中很早就计划迁汉中百姓到陇西,他从上元节后加快了相关事宜的处理,如今任务完成得差不多,需要有人回长安述职。但因为朝廷拨的路费太少,文官担心不带随从路上安全不保,武官担心精饲料供应不上坐骑掉膘影响日后战力,纷纷拒绝赴京,一来二去,只有尹天水亲自来了。
      “……”陆昱终于切身感受到了国库空虚的弊端。

      不过另一件事很快占据了他的注意,“迁汉中百姓到陇西,难道说……父皇得了什么风声,汉中可能失守?所以提前做准备?可汉中一直是粮仓之地,他真能舍得放弃?”

      陆昱猜不透他爹想法,却觉得心里一点点冷下去,自己当初做好准备与兴梁共存亡时,父皇几乎是默许的。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在盘算备选计划,甚至有了将汉中做弃子的打算,可他还是放任自己回去守城,什么都没说。

      自己在兴梁做的种种一切忽然变得可笑起来。原来他为守城付出的那些斡旋、努力在父皇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棋子们在盘中厮杀、进攻、嗷嗷叫让,执棋者在局外静默不语,挥手间便能决定棋子生死。

      永远不相信任何人,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这大概就是石移山所说的城府?相比起来,自己那点心机手段可真不值得一提。

      陆昱抓起酒坛仰头猛灌,酒液流入体内,五脏六腑都如同火烧。

      脑袋有点晕,一些纷乱声音在脑中叫嚣,他用五指死命掐着头上多处穴道。

      “我不信你会这么做!”
      “我不是小孩了,能判断是非!”
      “可以坐我的车出城!放心他们不敢查我!”
      “发现就发现,父王能把我怎么样?”

      小臂上传来一阵力道,陆昱转头,看到尹天水摁着他的手腕,避免他真将脑袋抠出洞来。

      大橘将爪子搭了上来,虽然满脸嫌弃,但还是“纡尊降贵”地在他手上蹭了蹭,以示安抚。

      声音在耳边逐渐散去了。

      “怎么了?”尹天水再次问道,不敢再放他继续喝酒。

      但陆昱阻止了尹天水收走酒坛的举动,他知道自己没醉,甚至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他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和尹天水讲了,郁闷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时候,想要做什么事,却发现却发现所有人和所有事似乎都在阻挠你,怎么也不能成功。”

      尹天水想了想,“算是有吧,那是卑职刚调任兴梁都督时。 ”

      陆昱点头表示理解,“你那时是不是也踌躇满志的想要做番事迹出来?”

      “其实……臣当时第一反应是想告老还乡。”

      “……”

      “臣当时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仕途,一旦行差踏错,恐晚节不保。况且臣当时在乡间置了几亩地,想着回去当个员外也不错。”尹天水用特有的语速慢吞吞道,“所以再三请辞,只是陛下认为臣远未到致仕年纪,总是不允。到最后甚至威胁,若再请辞就赐死微臣……”

      “什么?”陆昱一惊。

      “……的猫。”尹天水无奈说完。

      ……确实够狠。

      “臣无奈只好赴兴梁上任,同时盼望陛下来年回心转意,但一晃就许多年过去了。”

      “然后就逐渐习惯在兴梁的生活了?”陆昱问。

      “真到那个地步,就算不情愿,也得适应下来。”尹天水笑了笑, “陛下大概是认准了这一点。其实朝中不少大臣,有生在长安却外放到岭南的,有长在江南却调任塞北的,临行前惴惴不安,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了。真正动身之前,谁也没法预估后果。”

      石阶下有一簇长在石头缝中的小白花,细细弱弱,即使在微风中也摇摇颤颤。

      陆昱盯着那米粒大小的花骨朵,低低笑了一声,“说的也是,船到桥头……总会直的。”

      不计得失,一往无前,他想自己或许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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