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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七夕夜追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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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院落一角,几人正鬼鬼祟祟地蹲在一起。
“长孙,你确定从这里能进宫?”柳依依捏着鼻子问。
而此时,她面前地上有个大洞,约能容一个成年男子通过。洞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不确定,”长孙遗策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显得有些焦虑,“但没有别的办法,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陈衡还没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长孙兄弟,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虽然周围灰瓦白墙看起来和普通人家的宅子没什么区别。可陈衡凭着他自诩敏锐的观察力——或许还有巷口那块刻着“八色巷”的石头——一眼就看出来长孙遗策带他们来的地方是间窑子。
他看长孙遗策的眼神变了,“你竟然背着我们来这种地方。”
长孙遗策呆了一呆,“不是,我……”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男人,我能理解。”陈衡大度地说,“长孙兄弟不用解释了。”
长孙遗策素来洁身自好,生平头一次踏足烟柳巷,本来就不自在,又被陈衡误解,百口莫辩,只觉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耳根微微发烫。
柳依依及时插话进来,将他们的注意又转回正事,“阿澜下去多久了?”
“不到半个时辰。”陈衡抖了抖绳子,“放心,我提着绳子呢,要有危险拉他上来。”
一股恶心难闻的味道飘进他鼻腔,他赶紧又用手把鼻子嘴都捂严实了,瓮声瓮气道“什么鬼味道?”
“粪车。”方暮尘回答。
“我知道,我能闻出来!”陈衡抓狂,“我只是表达一下不满,拜托你不要说出来!”
听觉和嗅觉引起的双重恶心令陈衡想要作呕。
“哦,我以为你鼻子坏了。”方暮尘老老实实地说。
“你……”陈衡被噎得无话可说。
绳子突然动了。
“哎哎哎?”陈衡反应不及,整个人扑倒在地,被绳子扯着向洞中滑去。
长孙遗策急忙拽住他的领子。
柳依依一脚踩上了他后背。
方暮尘拔刀钉在他的裤腿上。
“虽然很谢谢你们阻止我掉下去但是你们再不放开我就被你们搞死了!”陈衡憋得脸都紫了。
他严重怀疑几人故意整他。
大家扯着陈衡的胳膊腿向后拖,绳子越收越短,苍澜在洞口探出头。
“你们怎么这么慢?还不如我自己爬上来呢!”
他灭掉了手中火折子,抬头对上几道炽热目光,知道现在大家都心急如焚,一点头,道:“不错,是条密道。走出一段,会碰到一条暗渠。”
柳依依在脑中回忆着长安布局:“应当是龙首渠的分渠。”
龙首渠是长安城一条南北向的暗渠,这几十年间改到加上开凿新渠,地下水道错杂,苍澜看到的就是其中之一。
而更关键的是,前些年新修的龙首渠分渠,有一条流经皇宫。
“没想到真有。”长孙遗策喃喃道。
苍澜问长孙遗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他自然知道陆昱之前在这里遇袭过,可是他万没想到窑子本身会有问题。
长孙遗策提点他:“孔明菜是一道襄阳菜。”
啊?大家不明所以。
苍澜却想起来,陆昱见到那个叫囡奴儿的姑娘时,对方说自己在吃孔明菜,那是她的家乡菜。
“所以你猜她是襄阳人?”
长孙遗策点头:“殿下提过当时在院子里还看见过土堆和粪车。”
有土堆说明在挖坑,而粪车用来运走挖出的多余的土。当他听苍澜提起密道二字,第一个便联想到了八色巷。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敢断定,才带着其他人来碰碰运气。”
而现在,一条黑漆漆的密道穿过地底,而整个院落除他们几个外,一个老鸨和姑娘都没有。如此多的可疑之处混在一起,即使再傻的人也能预感到事情不妙。
五道视线在洞口上方交汇。
“去不去?”方暮尘问得很直接。
进宫的办法就在眼前,去还是不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陈衡率先打退堂鼓,“你们说的对,朝廷的十六卫又不是吃干饭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不是你最先说有危险的吗?”其他人对他临时变卦表示无奈。
“我……我现在改主意了,”陈衡支支吾吾道,“对了,要不我们把这件事告诉霍将军,让他进宫看看?人家可是兵马大元帅,有权调兵的,比我们几个有用多了!”
霍将军是他们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有资格进宫面圣的人。
“我怕来不及。”苍澜皱眉遥望宫城方向,烦躁地摸了摸腕上红线。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燃火符的威力,不亲眼看看始终不能放心。
“这样吧。”柳依依咬牙道,“我、方姑娘和陈先生先进宫看看,我俩装宫女,陈先生装太监。长孙和阿澜找霍将军禀报情况。”
“我反对!”陈衡叫起来。
方暮尘一愣,“难道你想扮宫女?”
“不不,”陈衡小心翼翼道,“我是说,要不我跟着苍老弟那一组行动?”
“你可想好,我们这一组有两个能打的,遇到危险两个人都能保护你。他们那组只有一个。”方暮尘认真地说。
陈衡捂着胸口,这不是明摆着说他只会拖后腿吗?
但他认真掂量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如果他和长孙遗策都跟着苍澜,遇到危险苍澜不一定顾得上两个人。而柳依依虽因为某些原因提防他,但至少不会扔下他不管。
柳依依知道陈衡默许了,准备动身。
眼见她们要下去,长孙遗策及时问:“你们认识宫里的路吗?”
“……”
对哦,他们怎么忽视了这个问题。毕竟在场几人都没有多少出入皇宫的经验。
见陈衡又要叫嚷起来,柳依依急忙踩他一脚,将他接下来的话变成一声痛呼。
柳依依果断道:“不管了,先去了再说。”
长孙遗策点头,“早去早回。”
皇宫,屋顶。
陆昱再次被踹了出去。
他跌倒在屋顶瓦片上,滚了几圈,凹凸不平的瓦片硌得脊椎和胸肋生疼。
他将刀插进瓦缝中,阻住下滑的趋势。刀在多次对击中豁了口,刃壁布满了细长裂纹,像是初春即将破冰的湖面。
“还要继续吗?”对面,赵英挑了挑眉。他手中的剑依旧锋利,即使劈砍那么多次也完好无损。
“为什么不?”陆昱勉力站起。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右手虎口已经震裂,整条胳膊从肩膀到指尖都在发颤,袖子被汗和血浸透,满手黏腻血水,他几乎要握不住刀了。
杜二娘等人从摘星楼离开时,陆昱几乎立刻抬腿想追,却又不放心留父皇一人。陆承深看出他的犹豫,当即立断命他不用管自己,去通知皇后和宫里其他人。
对,母后、大哥、昀儿……
今夜所有在宫里的人都有危险!
他必须赶紧、赶紧告诉他们,确认他们的安危。但赵英拦在前面,他根本无法脱身。
该死!陆昱开始后悔自己从前没好好练武功了,要是当时努力了,现在就不至于这么狼狈。
“还是早点放弃吧,”对面人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废话少说,打完之前,结果还未可知!”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动手,兵器挥动,浮光掠影在空气中交织。
突然,赵英动作一滞,脸上浮现痛苦的神情。原来陆昱踢在了他的腿上。
正是之前被苏重羽袭击过的地方。
“你腿上伤还没好全吧?”陆昱问。
“哦,对了,这笔账咱们还没算呢。”赵英说,周身散发出危险的味道。他持剑击在本就脆弱的刀身,只听一声悲鸣,裂纹延展阔伸,刀身竟断成几截!
赵英屈膝撞在陆昱腹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掀倒在地。
陆昱半边身子一麻,还没反应过来,赵英已经举起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他膝盖中。
“这是还给你的!”
陆昱惨叫出声,冷汗霎时全渗出来。
“何必呢?”赵英摇摇头,语气竟有点惋惜,“今晚的事情本来和你无关。”
“你们要杀……我……父皇,你说……跟我无关?”陆昱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陆承深他罪有应得,当年他亲手犯下的罪孽,总该为此付出代价。”赵英毫不客气地说,“你阻止我们,就是助纣为虐。”
“那在摘星楼上就该了结了!”陆昱低吼,“是你们出尔反尔,要对其他无辜人下手!”
赵英冷笑:“那么多年的损失,怎能如此轻易了结?你们甘心,我们可不甘心。”
“因为你们之前蒙受苦难……就要所有人……都替你陪葬?”陆昱艰难地说。
“这是你们欠我的。”
这确实是个无解的问题。摘星楼上,陆昱亲耳听到了杜二娘等人字字泣血的控诉,他知道没有什么能弥补他们这么多年来的损失,他没资格指责他们,甚至没资格同情他们。
但是另一面,要他收手,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在宫里作乱,那是绝对不能的。虽然他从前总嚷着宫里闷不好玩,一门心思想着出宫出宫,才不要在父皇母后眼皮子底下待着,但这里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没有立场劝你回头,但我也不能转身离开。我们谁也没法互相说服,所以,”陆昱忍着疼痛,“你报你的仇,我保护我要保护的人。我们各做自己的事情,看看……到底谁胜谁负!”
他猛地跃起,用断刀去斩赵英持剑的手腕。赵英急忙收剑,动了一下,却没抽出来。他仔细一看,发现陆昱竟主动将膝盖前送,剑卡进了骨缝中,血顺着裤腿流进靴子。
“你疯了?你不怕筋骨断裂吗?” 赵英惊讶道。然而断刀近在咫尺,他不得不松开手,翻身后退。
陆昱握住剑,咬牙将它拔了出来。后背衣服湿透了,一片冰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赵英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大步而来,击向陆昱腹部。剑脱手而出,陆昱狠狠磕在屋脊上,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身体不由自主得沿坡度下滑。
幸好这座宫殿的屋顶是歇山式,屋脊向下延展到一半,有个折角,坡度从此处逐渐趋于水平,可以缓冲下滑速度。陆昱停在距屋顶不足三尺的地方,手指死死抠住瓦片,才勉强没掉下去。
然而他没法有下一步动作了。赵英已经扑了上来,陆昱试图躲避攻击,却再次被压制在地,后脑狠狠撞上屋顶突出的直筒瓦。
“胜负该分出来了,小殿下。”赵英又踹了他一脚,居高临下道。
“还没!”陆昱从下面攻击。
电光火石间,二人又过了十几招。
“话说,你难道一直没注意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突然,赵英问道。
经赵英一提醒,陆昱这才惊觉周围的景象确实十分熟悉,是他以前经常来的地方。
这里是东宫。
然而就在分神的一霎那,两人的对决已经分出了上下风。赵英的手扼住陆昱咽喉。
“再见了,殿下。”他收拢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