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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危机浮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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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乞巧节。
日暮,红日沉于长安城外,余晖在朱雀大街上逐渐消散。夜市逐渐开始,长安城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卖针线的小贩还饿着肚子四处吆喝,企图趁着七夕节多卖出些穿针用的红丝。
秦王府内也是张灯结彩。女婢们忙着准备晚宴要用的瓜果酒炙。
举觞亭内,陆昱望着湖对面晃动的灯火,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殿下,已经是酉时了。”春喜公公答道,“生日宴很快可以开始了。”
“这么快又到一年生日。”陆昱笑道。
他九岁时,知道民间有人称乞巧节为女儿节,大为恼火,觉得出生在这个日子实在有损自己男儿本色,于是死活不肯过生日,将府里上上下下一干人闹得哭笑不得,他还自以为这做法相当爷们,类似于孤胆英雄“以一人之力对抗天下”的寂寥怅惘。
但是现在,春喜每每提起“殿下小时候如何如何”时,陆昱都拒绝承认自己做过那些事情。
“今年我没法进宫,母后那边应该会很失望吧。”
“娘娘说,既然禁足是陛下的意思,希望殿下好好闭门思过。”
“嗯?”陆昱拍桌瞪眼,“母后不打算帮我求情吗?”
他这几天除了去演武场就是闷在府里,早就闷烦了。七夕这几日,夜市格外热闹,他从前还住在宫中时就有耳闻。如今终于出来住了,他不想错过后还要再等一年。
“娘娘说了,长安最近不太安宁,殿下不宜四处乱跑。”
“有危险的又不会是我。”陆昱不以为然,“我跟白巾军八竿子打不着,他们不会找上我的。”
他那日意识到有刺客在为当年覆灭的白巾军复仇,便立刻向父亲禀报了此事。陆承深半信半疑,但兹事体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下令在长安城内搜捕赵英。但赵英就似人间蒸发般无影无踪。这也是无奈的事,因为真正见过他的人只有陆昱几人,单凭不是那么准确的画像,短时间内无法在长安茫茫人海中找到赵英。
一时,所有与白巾军能扯上关系的大臣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被刺杀的就是自己。
特别是在襄阳之战时投降的前睿臣子,住得近的上下朝结伴而行,下朝后就躲进府里,严命家丁把守门院,连夜间值守的人都翻了一倍。饶是如此,隔几日陆承深上朝一看,臣子各个顶着黑眼圈,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打起了瞌睡。
陆承深无奈,向可能受害的大臣家中派出羽林军,保护他们及其家属安危。
陆昱摇头,真是的,为了一个刺客,竟然闹得人心惶惶。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准备。
忽然,苍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亭中,“阿昱阿昱!”
陆昱嚯地站起来,“有消息了吗?”
“如你所料,”苍澜点头,“刺客抓到了。”
“刘参军家中?”
刘参军就是霍将军去探望的那个重伤的旧部。
陆昱猜测刺客一击未成可能会再次前来,便故意差人放出刘长史伤势渐愈的消息,在他家设下埋伏。
“对,但是……”苍澜犹豫一下,“刺客不是赵英。”
“不可能!”陆昱皱起眉。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苍澜侧身,命令后面的侍卫将人带上来,“你听他自己解释。”
被带上来的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四十多岁,相貌平平,气质卑微,一打眼就知道是生活在最底层,每日为生活奔波的平头百姓,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大、大人冤枉啊,小人真的不是刺客!”男子跪在地上,眼神躲躲闪闪不肯看人。
“胡说,你既然不是刺客,去刘参军家做什么?”陆昱厉声问。
“小、小人只是……”他吞了吞口水,估摸着面前人位高权重,万一说谎被拆穿下场一定很惨,“小人本是平康坊那边的街头混混,今日路过刘大人家宅,见守卫松懈,一时起了窃心,所以、所以才翻墙进去……”
“你今天是第一次去刘参军家?”苍澜问。
“是,是的。”男人惶恐地抬头,他大概也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砰砰砰地磕头,“小人保证,绝无虚言,若有欺瞒,就叫……就叫小人不得好死!”
陆昱失望地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抓错人了?
“不过,”地上的男人沉默一会儿,忽然说,“小人之所以选择刘大人家行窃,其实还有其他原因。”
陆昱问:“什么原因?”
男人嘴唇动了动。
“什么?”陆昱没听清,又凑近了一点。
“我是说……”男人抬头,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小心!”苍澜惊呼。
陆昱也察觉到男人身上爆发出的杀意,他挥掌砍向男人手腕。轻微的“啪嗒”声响起,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掉在地上。
那是一根银针,反射出幽幽冷光。
侍卫们扑了上来,扭将他压在地上。其中一个侍卫将他手臂往背后拧,另一个则抓住他头发。
“哈哈,”男人双手被扭到身后,头被压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他却大笑出声,“你们这群傻瓜,笨蛋,孬种!你们被耍了,被耍了啊!”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人?”陆昱盯着他的眼睛。
男人被从地上扯起来,盯了陆昱一会儿,狠狠吐出口唾沫。
陆昱急忙后退一步。
男人鼻孔里向外喷着热气,声音里带着股恶狠狠的快意,“不过也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计划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口鼻中忽然涌出大量黑色血液,在胸口衣褶处汇聚成一片。男人看向东边,喃喃道:“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成功……”
“喂,喂喂!”苍澜拍打着他的脸。
对方已经没有反应了。
“可恶!”苍澜一拳挥在他脸上,又转头问道,“阿昱,现在线索断了……”
“不,没有断。”陆昱喃喃道,“我刚意识到,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一步步向后退,脸上似乎有点茫然,又似乎有点恍然大悟,“谁说刺客只有一个?”
“你是说——”苍澜张大嘴。
对啊,单行喜欢单独狩猎,所以不甚坠马而死,张赋爱好炼丹,最后服药而死,韩谷粱偷偷去逛八色巷,最终死在女人床上。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甚至连他们身边的人都没察觉任何端倪。
刺客们像是没有影子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接近这些朝中大员身边,然后下手离去。一切干干净净毫无痕迹,于是所有悲剧被当做意外。
这份周密绝不是一两人可以完成的。陆昱不敢想,除了赵英和今夜的这个男人,在这长安城中还潜伏着多少人。
“我有个怀疑,”陆昱猛地转身,“我要进宫一趟!”
“殿下,殿下别去啊!您还禁着足呢!您生辰还过不过啦?”春喜急得在后面大叫。
“娘娘,已经梳妆完了。”宫女白薇替吴皇后插上最后一支步摇。
吴皇后看了看镜中自己,罗绮锦绣,珠翠香粉,和一张笑起来眼睛边已有细纹的脸。
“什么时候走?。”
“回娘娘,现在就可以。”白薇道,“刚刚有小宫女从太清池那边回来,说七夕宴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今年穿针你还能拔得头筹。”吴皇后慈爱地摸摸她的手,“可以和本宫要件赏赐。”
白薇低头笑道:“娘娘说笑了。”
吴皇后搭着白薇的手转出内室,忽然室外刮进来一股风,伴着衣衫拂动和靴子踩在地面的声音,有人风风火火闯进来,“母后!”
吴皇后斥道:“昱儿,怎么又冒冒失失的?”
然而陆昱一把抓住吴皇后的肩膀,直视母亲的眼睛,“母后,您能说说襄阳城之乱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吴皇后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陆昱卡住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今天遇上了一个刺客,但是不是我预想的那个……”
“你遇到刺客了?”
陆昱怕母后担心,连忙道:“没事,那个刺客已经死了。”
吴皇后左右打量,见儿子还是活蹦乱跳没磕没碰,镇定下来,“你想问什么?”
“襄阳之战时,白巾军真的全军覆没了吗?”
“按理说应该是的。”吴皇后缓缓道来,“当时白巾军连遭伏击,大部分人马丧命,首领带着几十人突围。但此时樊城内发生暴动,百姓占领了城门。残军无法入城,被睿军追上,一个都没活下来。”
“暴动?”陆昱一愣。
“因为白巾军在樊城烧杀掠抢为所欲为,百姓不堪其扰才奋起反击。”,吴皇后苦笑一下,“其实刚听说刺客的事时,我还难以置信呢。白巾军犯下如此多暴行,居然还有人想替他们报仇……哎,昱儿?”
然而眼前已经没有了儿子的身影。
陆昱拔腿冲出大殿。
错了,他完全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