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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哑女 ...


  •   从皇后宫中出来,陆昊忽然按住胸口,弯下腰一阵猛咳。吓得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奉上帕子。

      陆昱扶着他,皱眉问:“又生病了?”

      “老样子了。”待咳嗽止住后,陆昊将帕子还给小太监。

      他的病是先天不足,加上昔年颠沛流离造成的体弱。陆昊出生时,陆承乾等人还在中原大□□处流窜,安宁日子压根不见影子。他又极其倒霉,还在襁褓之中就赶上襄阳城之乱,饱受惊乱之苦。就算如今他贵为太子,也依旧无法根治婴儿时期留下的后遗症。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好了一点。”陆昱并不信,“是不是四哥难为你了?”

      陆昊示意自己要和弟弟单独走走,令左右侍从保持距离。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陆昊率先叹了口气:“你知道四弟性子,向来飞扬跋扈,不服管教。最近得了军功,更是踌躇满志。”

      “他一向如此。”陆昱冷哼。从前陆晟抢他玩具,弄坏后不但拒不赔偿,还反过来指责他上当受骗买了次品,眼光奇差。陆昱至今仍耿耿于怀。

      “父皇喜欢的就是这个样子吧。”陆昊说,“可惜我不能像他。”

      “何必去学他。再如何,太子也不是他。”

      兄弟二人沉默了。

      “抱歉,因为我的无能,将你扯了进来。”陆昊说。

      “既然没有办法,兄长何必多说。”陆昱勉强笑道,“只希望将来兄长继位,对臣弟好一点。食邑啊俸禄啊可以多封一点,逢年过节再给点赏赐。若是要赶臣弟去封地,最好选个温暖潮湿的地方。”

      “别乱说。”陆昊赶紧制止他,又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听见才放下心来,“注意言辞,被人听到可是大逆不道的。”

      陆承深还健在,议论储君继位后的事情,不就相当于咒爹早死吗?

      “反正你不会告诉外人。” 陆昱耸耸肩。他似是要确认一般,问道,“兄长会吗?”

      陆昊摇头,顿了顿,又道:“将来的事还不可知,毕竟谁也不知父皇如何想。”

      陆昱仰头看着天上云:“其实你和母后今日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帮你登位而已,不是吗?”

      陆昊转头看向弟弟。陆昱也正在看他。

      “是,”陆昊坦然承认,“我希望你能帮我。”

      “哦。”陆昱点头。

      他们两个走在石子路上,两旁是竿竿青竹。

      “我很羡慕你,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太平盛世。”陆昊忽然说,“我直到五岁之前,一直跟随着母后东奔西窜,亲眼目睹战乱之下,百姓如何流离失所。”

      他低下头,自嘲笑道:“不,应该说我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我和他们并无分别。”

      陆昱从来没听哥哥讲过那时候的事情,不由一愣。

      “你说我想要做太子,是啊,我为什么不想?当太子能做很多事情。我可以使土地不再荒芜,九州子民安居乐业,使少者不哭,老者不独,夫妻团聚,亲友和睦。我不在乎父皇的皇图霸业,我只想要所有人不再经历我曾经体验过的罹苦,不再因时代命运戏弄而悲嚎痛哭。”

      明明是冠冕堂皇的大话,不知怎的从陆昊嘴里出来就特别义正言辞。

      陆昱羡慕地想,若是哪天他也这么有信念就好了。

      “但是,”陆昊停顿一会儿,终于说出了最令陆昱震惊的一句话,“如果父皇最终也不认同我,决意找一个更适合的人来做太子,我希望他会选你。”

      陆昱到韩府时,入目的是一片素白。

      韩府众人已经在为老爷戴孝,但是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并非树倒猢狲散,也不是他的同僚们全都势利眼,而是大家实在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韩谷粱不是劳苦功高后为国捐躯,他那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属于歪风邪气,自作孽不可活。可是眼下人都死了,大臣们念及曾同朝为官的情分,总得给他留三分颜面。

      虽然朝臣们已经听过至少五个内容完全不同的小道消息,但是还没人真有胆子向韩家求证。朝臣们不知道听到的哪些信息是真,哪些是假,怕在韩家人面前说错了话,彼此都尴尬。所以干脆装聋作哑,不去韩府祭奠。

      韩家人也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第一个来拜访的居然是陆昱。

      韩谷粱猝死,府里事务由他的大儿子韩长林接管。他听闻秦王殿下来访,先愣了一会儿,才急忙出迎。

      陆昱亲切地将韩长林扶起,道:“本王听闻令尊逝世,十分痛心,特来吊丧。”

      傻子都能听出来他在客套,他和韩谷粱平日连话都说不了两句,会痛心才有鬼。

      几番虚与委蛇后,陆昱便将话题一转,试探性地问起韩谷粱的死因。虽然追着儿子盘问人家老子的房中私事不怎么道德,但陆昱答应了哥哥,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韩长林其实并不能提供多少有用信息。韩谷粱惧内,通俗来说就是怕老婆,平时在家里唯夫人马首是瞻,因此韩家上下,谁也不清楚他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和人家青楼姑娘看对了眼。

      陆昱察觉到了不对,如果韩府上下事务都由韩夫人把持,韩谷粱又真那么怕老婆,那他逛青楼的钱从哪来?就算这笔钱能从月银中省下,那送人家姑娘的香粉首饰扇巾又从何而来?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韩长林呆了一呆,显然从没像他思考得这么深入。

      但陆昱的话提醒了他,他说:“父亲死亡那天,刑部的人在……在那女的屋里发现一根旧簪子。”

      但簪子此时不在韩家手里,在事发第二天就被刑部带走了,一同被带走的还有那个同韩谷粱幽会的女子。虽然那姑娘本就是风尘女,尽可能满足客人本就是她们这一行的规矩。让她对韩谷粱的死负责实在很冤,但刑部出于谨慎,还是暂且将她收押天牢。

      但韩长林还想起,就在几天之前,还曾见过父亲随身带着一个方形的包裹出门,看样子里面似乎是个盒子,而在整理父亲遗物时,他也发现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盒子。

      他命下人取来,陆昱接过,认出那是一个掉色了的首饰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三对耳环,几根簪子,还有镯子和项链。

      “这是令尊的东西?”

      “回殿下,微臣也不清楚。”

      陆昱拿起一根簪子,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雕花。看样子已经很久了,上面的金银都失去了色泽。

      韩谷粱就是靠这些首饰去讨姑娘欢心的吗,实在是……有点寒酸啊。

      “你们问过那姑娘吗?”陆昱问韩长林,“那天晚上究竟是什么情况?”

      “问不出来的。”韩长林摇头道,“不光我,就连刑部都问不出什么。”

      “为什么?”陆昱很奇怪,“你们别吓她,好好说不就完了。”

      要真有隐情,还能还你父亲一个好名声。

      “不可能问出来的,”韩长林很沮丧,“因为那女的,是个哑巴。”

      刑部,大牢。

      刑部跟来的大臣催促着狱卒打开牢门,指指角落里蜷缩的人影,说:“殿下,这个就是槿儿。”

      槿儿就是在韩谷粱死前与之幽会的那个风尘女子。

      “你们确定没抓错人?”陆昱怀疑地问。

      槿儿不似他想象中的风尘女子。她样貌普通,面黄肌瘦,干瘪得像根柴火。尽管老鸨再三证明槿儿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可是看上去瘦瘦小小,似乎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处于吃不饱穿不暖的状态。

      刑部大臣再三保证:“千真万确,她妈妈都承认了,说韩大人每回去她们那儿,都只和这丫头待在一起。”

      陆昱忍不住走近几步,想更清楚地观察对方。

      “殿下当心。”大臣急忙阻拦。

      陆昱停在槿儿面前三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槿儿双臂抱住膝盖,怯生生地看向他。

      陆昱再次暗骂韩谷粱毫无人性。

      但他又不得不问话:“我听说韩大人送了你一只簪子,对吗?”

      他来天牢前,特意去刑部看了韩谷粱送槿儿的那根簪子。簪子与他在韩家看到的差不多,也是色泽黯淡,看上去非常陈旧了。

      槿儿听了他的话,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

      陆昱一愣:“到底是不是送你的?”

      槿儿摇摇头,然后又点头。

      “那为什么韩谷粱会把它带到你房里?”

      槿儿还是缓慢点头再缓慢摇头。

      陆昱被她摇晕了,不知对方究竟想表达什么。

      “殿下,放弃吧,”刑部大臣无奈地说,“微臣之前审过她好几次了,她都是这副奇怪的反应,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微臣怀疑她是个傻子。”

      刑部之前为了审槿儿,用尽了方法,但槿儿始终是傻呆呆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韩谷粱的尸体,受刺激太大而失心疯了。

      陆昱折腾一上午,什么有用消息都没得到。

      突然,牢房门外,黑暗那头传来轻蔑的声音:“看上去,六弟今日徒劳无功呢。”

      陆昱听出那人声音,脸色一变。他跑出牢房,看见过道入口处的高大人影。

      陆昱警觉起来:“四哥怎么来了?”

      陆晟对他的疑惑嗤之以鼻:“六弟能来,本王就不能来?”

      陆昱冷冷开口:“本王不记得四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清闲。”

      闲到来天牢溜达。

      “自然不是人人都如六弟清闲。”陆晟甚至都不正眼瞧他,“但韩谷粱行为不端,太子应付治下不严之责。本王顾及手足之情,所以亲自来取证。”

      陆昱听出他话外之意,语气中微微动怒:“你想弹劾太子?”

      陆晟承认,并道:“本王素来公正无私。”

      突然,陆昱耳边又回响起母后怀疑韩谷粱之死有蹊跷时说过的话。

      对啊,如果太子党的人死了,对谁最有利?

      当然是眼前这位了。

      而且真巧,他前脚刚到天牢,陆晟后脚就赶过来了。

      “公正无私?”陆昱低声冷笑,“说不定是……恶人先告状呢。”

      “你什么意思?”陆晟目光一凛,随即道,“随你怎么想,但本王自认行事作人皆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他素来心高气傲,岂能容一个毛孩子随意质疑自己。

      “话说的真漂亮,”陆昱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确认他有无说谎,“但是本王也相信,是非自有公论,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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