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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损友 ...


  •   醉生楼近日一直处于关门状态。据小道消息称,原老板因经营不善,欠了一屁股债,将酒楼盘给一伙神秘人士后,带钱回家养老了。而围观群众们还发现,酒楼大门虽然紧闭,里面却不断传来叮铃桄榔的声音,似乎是在修缮。

      此时,传闻中的神秘人士,正在集市闲逛。

      瓷器铺。

      陆昱抄起架子上瓷瓶,失望撇嘴:“品相太差。”

      柳依依斜睨他:“老板刚刚还说他们家瓷器可媲美官窑呢。”

      陆昱不以为然:“官瓷长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

      他王府里随便找出来一个都比眼前的破瓶子强。

      铺子老板缩在柜台后面,哀怨地看着两人。

      “殿下见多识广,这些民间玩意儿自然看不上眼。”柳依依低低笑道,“不过好歹给平头百姓们留点活路吧?”

      春风楼的修缮正如火如荼进行着,柳依依考虑到光凭酒楼不足以吸引客人,决定去集市上逛逛,替酒楼添一些书画或者古玩做装点。陆昱作为土生土长长安人士,自告奋勇陪她来逛。

      长安东市,人络绎不绝。玉器古玩,书法绘画,金石刻印应有尽有。然而满街店铺,似乎都入不了秦王殿下的眼。

      书画店,他嫌弃里头卖的画作不够知名;古玩店,他诚恳对老板说“自己都看不出真假就不要出来做生意了,免得被骗”,老板一时竟没分辨出他是在劝告还是嘲讽;至于花鸟店……陆昱还没进门,就被里头一地鸟屎羽毛的混乱场景给劝退了。

      结果就是两人转了半天,什么都没买成。

      柳依依暗自磨着后槽牙,只听说过姑娘逛街挑剔,没想到陆昱比她还挑。

      她倒是忘了,小王爷打小出身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挑剔任性才是他的常态。

      陆昱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妥:“我府上库房里倒还有些不用的玩意,回头我让春喜给你送来。”

      柳依依问:“会不会太麻烦春喜公公了?”

      陆昱挑眉:“柳老板麻烦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殿下还欠我人情,所以比较心安理得。”柳依依理直气壮。

      夏日炎热,蒸的人头昏脑涨。前方是三味堂。午后生意兴隆,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陆昱看到三味堂门口闪过一个熟悉身影,忽然停下脚步,若有思道:“你还记得霍将军请我看扇子时,我说真品在哪里吗?”

      柳依依不明所以:“定国公府?”

      “对,”陆昱忽然神秘一笑,“要不要见一个人?”

      他拉着柳依依进了三味堂大门。

      每逢夏天,三味堂必要供应他们的招牌特色,冰镇梅子汤。大堂中摆着一个大木桶,内置冰块。伙计正用长柄勺从里面掏出封存的小瓦罐分给客人。

      靠窗的角落坐着一位倜傥公子,雪青衣衫,眉目风流,秾艳瑰丽。左手搁在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正等着自己的酸梅汤。

      忽然有阴影落在面前桌上,公子抬头。只见长安城某位赫赫有名的纨绔小王爷正站在面前,身后跟了一位明艳少女。

      陆昱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真巧,竟然在这儿碰面。”

      公子懒洋洋掀起眼皮:“每次你这样说话,我就知道准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眼角上吊,看人时总有似笑非笑戏谑之感。

      “介绍一下,”陆昱指着公子对柳依依道,“定国公世子,苏重羽。”

      苏重羽,先定国将军苏世安之孙,长安纨绔少年之“典范”。长安如意坊 曾开过一局,赌苏大世子和陆小王爷究竟哪个更不成器,苏重羽因其多了一项败家技能而以微弱优势胜出。

      据传此位仁兄曾将自家老爹花大价钱收藏来的珊瑚镯子送与洛阳花魁,却只求了一支琵琶曲作回报。再比如他曾因和自家老爹吵架,就把老爹费了好大力气拼凑出的广陵散谱烧掉,气得老爹卧病在床整整三天,三天之后才被儿子告知烧掉的只是拓印本。

      其实认真说来,这位苏公子并没做过多少欺男霸女之事,只是市井人物对八卦闲谈都喜欢添油加醋,并且宁可信其有也不愿信其无,一传十十传百,自然苏小少爷的“丰功伟绩”就越来越离谱了。

      而对陆昱来说,苏重羽是他童年伴读,从小一起上房揭瓦鸡飞蛋打。

      如果有个人参与你整个成长过程,知道你从小到大出过的所有丑,吹过的所有牛,有过的所有恣意妄为,那么这个人只能成为你的朋友。

      店小二端来三罐梅子汤,揭开盖子,凉气迎面铺开。苏重羽接过,啜饮一口,感到神清气爽。趁他心情不错时,陆昱将春风楼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们现在正在为开张做准备,还缺人手,你要入伙吗?”他问自己的好友,“有钱捧钱场,没钱捧人场。”

      苏重羽挑眉:“你秦王府出了人力还不够,还想洗劫我苏府?”

      “你还有脸提‘你苏府’?”陆昱才不会被他骗到,“你不向来是洗劫苏府的罪魁祸首吗?”

      苏重羽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废话不多说,若肯帮忙,以后来酒楼可以减免三成费用。”

      “嗯?”柳依依看陆昱一眼。

      陆昱低声道:“定国公府收藏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平日里藏在库房里都快蒙灰了,正好趁此机会让那些东西见见天日。咱们先把他坑来,事后究竟怎么收钱可由不得他。”

      柳依依果断对苏重羽说:“减四成也可以。”

      苏重羽似笑非笑: “我记得上次殿下说入伙,是我们商量要去扬州,结果你半路跑了,害我都不知该如何跟春喜交代。”

      陆昱道:“少来,你不是后来编排了谣言报复回来了吗?”

      柳依依忽然感兴趣地问:“什么谣言?”

      “……那不重要,”陆昱果断将她的好奇心扼杀在摇篮里,“总之我被太子问责了。”

      柳依依沉重点头:“看来流言确实嚣张。”

      “对吧,本王的清誉都没了。”

      清誉个鬼,你什么时候在乎过了!

      然而苏重羽却不想跟陆昱继续翻旧帐。这两人明摆着是来宰他的,甚至都不屑于掩饰,他还是识时务些比较好。

      只怪他交友不慎,没早早和陆小王爷绝交。

      苏重羽问:“柳姑娘还缺什么?”

      “其实该有的都有了,除了正门上的匾额还没有着落。”柳依依想了想,“民女希望找林怀儒大人题字。”

      按风俗,匾额都会请名家题字,或是书法大手,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对于陆昱苏重羽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柳依依说完后,陆昱和苏重羽脸色都不大好看。

      “……长安名家那么多,你怎么偏偏想到他?”陆昱艰难问。

      “林老先生是当代大儒,又是书法名家,家父生前犹为欣赏他的墨宝。”柳依依察觉到二人的不对劲,“怎么了?”

      “其实原来在崇文馆时,他是我们的夫子。”苏重羽说。

      “那不正好吗?”柳依依道。

      “我觉得,”陆昱吞吞吐吐,“他……可能不太愿意见到我。”

      “为什么?”

      “林老先生脾气又硬又臭,上课极其认真,每天都逼着我们背书,平日拿把戒尺在手里,背不出书就抽人手心,特别讨人烦。那个时候我们每天一下课就讨论该如何整他,直到……”苏重羽吞了吞口水,显然是又想起了生活在戒尺阴影下的恐惧。

      “……直到有一天,我往他脸上画了只乌龟。”陆昱接过话。

      过了一会儿,柳依依沉重开口,“孩童顽劣,只要及时将功补过,林老先生不至于揪着不放吧?”

      “你不懂,”陆昱眼神飘忽,“我们画画用的,是他最宝贵的一块松烟墨。据说是泰山一棵五百年古松烧制成。”

      “你们别告诉我……”

      “是的,我们趁他睡觉时,将那块墨扔到水缸里了。”苏重羽说。

      林怀儒跑去水缸边洗脸,但是越洗越脏,才发现宝贝墨已命丧水中。但他紧接着发现了一个更气人的事实。

      那水里事先被倒了胶水,他的胡子被胶缠成一团,根本梳不开。

      陆昱沉重地讲完故事:“最后,我借口帮他,把他的胡子全剪了。”

      他们日正好讲南北朝历史,说到‘快刀斩乱麻’这个典故。林怀儒还称赞北齐文宣帝有魄力有气节,从一件小事中就能看出日后的不凡。但没想到学生们如此会学以致用,上午刚学完,下午就实施到他身上了。

      总之自那之后,林怀儒再也不想看到陆昱。

      陆昱指望不上,柳依依只能无奈转向苏重羽:“请问世子……”

      “不是我不帮你。”苏重羽忍笑忍得很辛苦,“只是……我就是那个往水里掺胶水的人。”

      “……”

      你俩是怎么活到这么大还没被打断腿的?

      “别笑,严肃点!”陆昱敲打完苏重羽,继续说,“后来父皇知道此事,罚我连续七天里,每日在院中跪一个半时辰,还得顶着水盆。”

      他叹息完往事不堪回首,又指指苏重羽,幸灾乐祸道:“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这家伙比我还惨。”

      “其实,”苏重羽慢吞吞说,“我只被罚抄《礼记》。”

      “怎么可能?”陆昱难以置信。他明明记得苏重羽一连半月没去学堂。导致以后每次他向父亲抗议,陆承深都搬出苏重羽的例子,说你别不知足苏家罚得比我重多了。

      “老爷子当然想动家法,但被爷爷拦下了。”苏重羽吞吞吐吐道,“爷爷怕你知道了心里不平衡,特意叮嘱我不要声张。”

      “……你还不如不告诉我。”陆昱瞪他一眼,“我现在确实很不平衡。”

      说好的兄弟情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原来搞了半天只有他一个人挨罚。

      柳依依:“冒昧问一句,老爷子是?”

      苏重羽:“我爹。”

      他语气中流露出生硬和冷漠。

      陆昱皱了皱眉:“你们又吵架了?”

      “你该问我们哪天不吵。”苏重羽耸耸肩。

      他当年犯错,苏老爹第一反应是打断儿子腿,被苏世安劝阻。苏世安让苏重羽写了道歉信,又托关系找到另一块一模一样的松烟墨,连着歉信一起送去林府。苏世安还没收了孙子最喜欢的古琴,教育他虽然免受了体罚,却必须要感知到他人遭受损失时的心情。

      苏重羽想,如果爷爷还在,自己和老爹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僵。

      “这次又是为什么?”陆昱问,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为了我去洛阳……”

      “那已经是上上回吵架的内容了。”苏重羽满不在乎地说,“这次是因为吏部侍郎张赋的事情。”

      柳依依听过这个名字:“前些天死了的某个朝中大臣?”

      陆昱点头:“对。听说这位张大人晚年沉迷炼丹,偶然得了张方子,照着方子炼药,结果自己吃死了自己。”

      他省略了一部分前因后果。

      吏部向来被认为是太子党成员最多的地方,张赋一死,职位出现空缺,有人便开始找门路攀太子关系。而陆昱身为太子亲弟,自然没法幸免。于是这几日,认识的不认识的以各种名义拜访秦王府,礼单送了一摞又一摞,更有周到者连管家春喜公公的那份都一道备齐了。

      好像他真能在太子面前说上话似的。

      陆昱不想应付这些事,干脆从府里跑出来,到柳依依这边躲清静。

      “但是这跟世子有什么关系?”柳依依不明所以,“又不是世子逼张大人炼丹的。”

      “很不幸,那张方子是他从老爷子手里讨来的。老爷子又以为方子是我带回来的。现在出了事,他怪我不学好。”

      “误会,天大的误会!”陆昱笑道,“你苏重羽岂是炼药求长生之人!”

      “但老爷子不信。”苏重羽撇撇嘴,不屑一顾,“我看他就是想找个理由把我从家谱上除名。”

      陆昱说:“如果哪天被扫地出门了,可以来我府上。”

      他猛地想起自己现在也是个有家不能回的人,看了眼柳依依:“……去春风楼也可以。”

      苏重羽笑了笑:”好啊,到时你们可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

      但话说了半天,匾额的事情还是没解决。春风楼要是开张不了,陆昱和苏重羽俩难兄难弟照样没地方去。

      柳依依说:“或许……殿下可以让陈衡试一试。他那么能说会道,说不定能另辟蹊径。”

      她毫无愧疚心地笑了笑:“陈衡天天嚷着为殿下效劳,殿下就不想试试他的忠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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