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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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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 102 大夫
清晨,春喜公公打开府门,看见跪在石阶下的陈衡。
“陈先生,这是何意啊?”
陈衡双手叠在额前,恭恭敬敬拜了下去,“烦请公公转告殿下,臣陈衡,特来负荆请罪。”
陈衡被带到陆昱跟前,不等对方开口,抢先道:“孙百礼多年前曾妄图阻挠新皇即位,我手中有当时其部分党羽名单,愿全部交予殿下。臣愿重归殿下门下,助殿下追查孙百礼,平反当年陈将军案。”
陆昱坐在椅上,双手十指相抵,“条件?”
“只求向殿下换一人清白。十一年前,因当街行窃被追打致死的陈将军府马夫陈俊生。”
“他是你什么人?”
陈衡一顿,“正是家父。”
陆昱心思几转,仿佛明白了什么。
“行,我答应你了。”
陈衡愣了愣,他提前准备了一番说辞,若是陆昱不肯接纳他,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感化对方。结果陆昱竟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
“殿下不再仔细考虑考虑?”他小心翼翼地问。
陆昱一脸奇怪,“考虑什么?”
“这个……比方说臣曾经背叛殿下,现在没多久又回来,殿下不怀疑臣另有所图?”
陈衡心情复杂,总觉得这话好像不应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哦,你说的也有道理。”陆昱从善如流,忽然转身,问身后一人,“你怎么看?”
陈衡这才注意到那里站着一个个子小小,胡人长相的少年,看上去有几分邪气。
那少年盯了陈衡一会儿,终于点头,“他说的是实话。”
“好了,”陆昱转回来,“求证完了,我相信你了。”
“……”
你是不是太草率了啊?
陆昱见陈衡不明所以,指了指那个样貌似胡人的少年,道:“哦,忘介绍了,谭小莼,是个窥心者。”
原来陆昱派给刺客龙大少的任务就是找到上次袭击自己的那名窥心者,龙大少在多方打听下终于将目标锁定了谭小莼。
谭小莼是胡汉混血,自幼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什么人都见过,几年下来有了能凭面部表情看穿人心的本事。他靠这手绝活行走江湖,不用求人,也不需要任何人,一个人过得很是潇洒。他喜欢体验新鲜事物,听闻齐国一品王公找他做事,觉得很新鲜,于是被龙大少说动,来了长安。
陈衡离府那天,陆昱让谭小莼在旁观察,谭小莼说陈衡明显心事重重,怀疑他不是真心投靠陆旻。陆昱得到保证,才冷静下来。
他想起陈衡刚到秦王府时,自己曾派人去打听过他的过往。但那些往事最早只到十一年前,结合初见时陈衡一心要来长安,陆昱怀疑对方或许也曾是陈府的人。于是他拜托方暮尘又往陈衡家乡跑了一趟,这回要见的人,是陈衡亲娘。
真是好算计,陈衡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小看了陆昱。
陆昱挑眉,意味深长道:“陈衡,记得刚见面时本王就说过,你可以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别把本王当傻子。”
陈衡沉默一会儿,道:“臣明白,今日之后,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别,省省吧。”陆昱摆手,不以为然,“你没那个胆子,还是老老实实活着吧。”
陈衡一愣,随即竟附和道:“说的也是。”
他俩对视一会儿,忽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陈衡告诉陆昱,陈中行其实从未真正暗算陆承深。反倒是孙百礼这家伙吃里扒外,表面上忠于圣上,暗地里却行谋逆大罪。
陆昱将此事秉奏,揭发他过往恶行。
这下孙百礼彻底讨不到好了,他想让从前结交的党羽联合上书,向陆承深施压。可那些人也不是傻子,知道他快完蛋,赶紧有多远躲多远。甚至还有主动揭发的,想向陛下证明自己跟孙百礼不共戴天。
虽然他们也想顾及孙百礼他爹孙太傅的面子,可是造反谋逆大罪谁沾谁死,这个时候再不躲远点,就是最大的大傻子!
各方合力下,孙百礼终于落马,被押天牢,大理寺将其作为淮安王同伙一起审判。
因淮安王案牵扯重大,陆承深下令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进行三堂会审,自己全程亲自监督。
审案当日,有关人员全部齐聚一堂,甚至连霍公询、淮安王、李延等人都在。大殿内人头攒动,有人翘首以盼,有人忐忑不安。
好戏终于开始了。
淮安王心如死灰,李延供认不讳,陆梧是个草包,剩下的人里,就孙百礼还蹦跶得最厉害,死不承认罪行。他再怎么落魄,身边还是有跟他一条绳上的蚂蚱,秉持和他一样的信念,也要拼命想将所有事都赖到他人身上。
但想撇清关系的人岂能容他们一面之词。要么立马翻脸,大声斥责休要血口喷人,要么急得跳脚,噗通跪在陆承深面前证明自己其心赤诚感召日月。
于是整场堂审精彩异常,双方大打出手脸红脖子粗。有旁征博引的,有信口雌黄的的,甚至还有人身攻击的,三两句就说得人无地自容,仿佛生在这世上就只会浪费粮食一般。
人不逼到极限,还真不知自己下限有多低。
不过这倒是陆昱希望看到的,孙百礼不断吃瘪,会失去理智,当他发现不能推责任给活人时,就只能往死人身上推。
果然,孙百礼情急之下,想到了个绝对不可能反驳他的人。
“陈中行!”他恶狠狠道,“对对,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陛下明鉴,臣绝无背叛陛下之意,那姓陈的骗我的!”
这正中陆昱下怀,他不等其他人有反应,立马接下了话头,“孙大人,你是觉得死人不会说话,所以可以由着你栽赃吗?”
孙百礼本是冲动之下脱口而出,没想到陆昱放着别人不揪,偏偏揪着他这句话。
他硬着头皮,“殿下不会还想替那姓陈的说话吧?”
“我只是想请教孙大人口中所谓的阴谋。”陆昱笑了笑,“据我所知,陈将军当年获罪之时,大人可丝毫没提过他曾诱骗你谋逆啊。”
孙百礼急了,“我、我顾念死者为大,没说而已!”
“那孙大人现在改变原则了?”
“此等小人妄图毒害先帝,本来就是罪大恶极!”
“哦,过了十一年,大人终于意识到毒害先帝是桩罪大恶极的事了?”
孙百礼后退一步,面露惊惧,“你什、什么意思?”
他察觉出陆昱的针锋相对,面前年轻人一扫从前散漫,似笑非笑中藏着步步紧逼的强势。对他的所有轻视最后都能化作自己的教训。
陆昱却不管他如何想,他在所有人关注下,从容来到大殿中央。
“父皇,既然孙大人坚持认定自己受奸人蒙蔽,那么,为保朝堂公正,圣心恩重,不至于使孙大人这般肱骨之臣蒙冤受辱,臣请求,复审当年陈将军案。”
字字响亮,掷地有声,若不是他带头参过孙百礼,别人还真以为他是在鸣不平。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他,又偷偷拿眼角去瞥始终一言不发的陆承深。
高台上,陆承深终于明白陆昱玩了一手请君入瓮,但对象不是孙百礼,而是自己。他料定群臣俱在的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不可能拒绝。
但不得不说,他所料不错。
他看了儿子许久,终于点点头道:“准。”
陆昱显然早有准备,得到应允,便立即着手布置。陆承深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但他也想见识见识儿子的斤两,索性随他去。
陆昱安排完后,吩咐一个内侍,让他去自己府上将一位姓胡的先生请来。
是的,早在堂审前一天,他已经秘密让胡佐使来到长安,安置在春风楼。
在兴梁时,卢七方告诉他,胡佐使曾也是太医院一员,只是有位老太医出了事故,连累他这个徒弟被逐出长安。
当时他便问卢七方,这个所谓的事故,是不是先帝之死?
胡佐使素衣素冠,稳步上殿,向陆承深叩拜,“草民胡佐使,先太医张悬壶之徒,叩见陛下。”
张悬壶就是那位犯了错的老太医。先帝重病时,他一直在终南山行宫随身照料,但因为没有检查到陈中行带来的食物中有毒,被认为是与陈一起毒害先帝,最终被问罪抄斩。、
人群中有胡佐使曾经的同僚,再听见这个名字,不安地动了一下。
孙百礼猛地一颤,率先出列,扑倒在地,“陛下千万不可信这种小人!他有私心!他是来为张悬壶平反的!”
胡佐使立于大殿之上,坦荡道:“恩师从未与陈将军相识,昔年是有人故意陷害。”
孙百礼抢先道:“不是故意也是的过失,若是他及早检查陈中行带来的牛酪浆,何至于害死先帝?”
胡佐使转身,迎上他目光,“若草民说,先帝并非死于那碗牛酪浆呢?”
此言一出,群臣哗惊。
陆承乾死于会见陈中行的当夜,这可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后来的银针验毒,那么多人在场,都看到了结果,胡佐使居然说不是?
大殿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所有人都摇头,表示质疑。
就连陆承深也忍不住皱眉,“如何说?”
胡佐使道:“草民当年跟随恩师学医,因此有幸参与过太医院对先帝的诊治。太医院在对先帝的诊疗方案上产生过分歧,其中的关键,出在一味回阳就逆汤上。先帝病重时连续多日服用这味汤药,甚至在驾崩当日,还曾用过此药。”
“你怀疑先帝死于乌头中毒?”现场也有曾为先帝诊治过的老太医,资历深厚,此时忍不住跳出来,“乌头是带毒性不假,可医典上说,只要加入甘草,以水煎法处理过后即可消除毒性。此法自古流传,有什么不对?”
胡佐使显然和和那人认识,道:“龚师叔所言不错。乌头强心,甘草解毒,乌头汤炮制过后不再有毒性,对普通人确有强心作用,但此方法却不适用于先帝。恰恰是这味药品,导致了先帝死亡。”
“为何?”
胡佐使慢慢道:“因为先帝有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