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下一个春天》三分半糖

4、第四章

　　明逸的房间着火，被佣人发现得及时，没有波及其他的房间，但大火被扑灭之后，明逸的东西也所剩无几。

　　明姝将房门反锁，戴上耳塞在房间看书，等江铃还有明志安回来找她麻烦的时候她全然当作听不到，不给任何的反应。

　　失去儿子的悲痛也让他们无暇分出太多精力在明姝身上，在门外谩骂了许久，得不到回应便也离开。

　　翻书时明姝看到手心的疤痕，发乌的几块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突兀。

　　还没有完全愈合，有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皮层粘附在手上，皱巴巴的，恶心得像是附在手心的蛆虫。

　　明逸留给她最后的东西，竟然是这几块恶心的伤疤。

　　明姝将书阖上，转头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厚重的云层透不进一丝阳光，让人觉得胸闷。

　　生在明家，注定要争。

　　她和明逸不过是生在这样的家庭中的殊死搏斗，她运气好，恰巧在被明逸逼死之前，先等到了明逸的死讯。

　　明逸还躺在医院抢救时，江铃和明志安只想定下她的罪，给她安上一个弑兄的罪名，这样她就会彻底失去继承权。

　　只是可惜，明逸还是死了。

　　明志安和江铃只有她和明逸两个孩子，作为明家长子一脉，唯一剩下的这个孩子，明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感谢过明逸。

　　人走得干脆，还把偌大的家产都留给了她。

　　冲着这一点，以后逢年过节，她一定会给他多烧点东西。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铃不在，饭桌上只有明志安和明姝，两个人相隔甚远，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明姝吃好准备走，明志安叫住她，“明姝你等等。”

　　明姝不明所以，重新坐了下来。

　　“你的事，我听你妈妈说了。”明志安的表情复杂，明姝根本看不懂。

　　不明白他这副看似挣扎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挣扎。

　　“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及时治疗，爸爸妈妈一定会陪着你。”明志安这一刻看起来和平常人家的父亲一般无二，担忧女儿，并告诉女儿‘有爸爸在’。

　　只是在这个家这么多年，明姝早就清楚明志安会这样说的原因。

　　原本她以为他是在明逸死之后终于知道之前有多忽视自己，想要补救一下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没想到他话里话外，竟然也是和江铃一样把她当作精神病。

　　“爸爸的意思，是认定我是个神经病了？”

　　明志安还想辩解，但他的演技实在太烂，才刚开口就被明姝无情打断。

　　明姝起身，将椅子推入餐桌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她此刻尖锐的反叛。

　　明志安因为江铃和他说了明姝的情况之后，说话的态度比以往好了许多，现在第一次看到明姝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一时因为反应不过来而愣了好几秒。

　　明姝看着他，一双眼里盛满愤恨，咬牙切齿。

　　“爸爸如果觉得我是精神病，不如先去给自己做检查，我听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爸爸和妈妈生出两个精神病，不该反省一下自己吗？”

　　她受够了，这个家，没有人把她看作健全的人，她只是明逸的妹妹，是骄傲的双胞胎之一，而所有的骄傲全来自明逸那个死人。

　　以前她委屈求全，忍气吞声，是因为她知道，如果不那样做，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明家唯一的继承人，就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过回之前的生活。

　　“开学之后我会搬出去住。”

　　不等明志安发怒，明姝继续发出通知，在走出去几步之后又转过头来，回到餐桌前，双手搭在餐桌上，慵懒却充满了邪性的笑。

　　“爸爸也不用担心，我虽然是女孩，但未必比明逸差。我一定，尽早进入公司，不让爸爸过、度、操、劳。”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餐厅，明志安还在餐桌前消化变化极大的明姝。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姝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却让他感觉她是巴不得自己快点操劳而死，好尽快进入公司接替他位置。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之前他对江铃的话半信半疑，现在看来，明姝确实是病得不轻。

　　-

　　明姝搬离家中这天，明志安不在家，她也没和江铃打照面。

　　她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江铃想要她搬出家里的意愿或许比她自己更大。

　　车库里一大半都停着明逸的车，属于她的那部分只有寥寥几辆。她选了辆实用性高一点的车，让人把行李搬上去。

　　在清点完明逸车子数量之后，她开着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江铃在窗台看着她对这个家毫无留恋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次抹起了眼泪。

　　明姝年纪小，之前在家里也没有说话的权利，不像之前明逸那样在外有自己的房产。

　　她没提，爸妈也没想过要给她买。

　　明逸倒是给她留了一把他在外房产的钥匙，但早就被她不知道扔到哪里。明逸知道之后也没生气，还把家里的锁换成了密码锁，又把密码告诉了明姝，但明姝还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现在明逸没了，那房子也就彻底空下来了，明姝不想住到那里，打算找个时间连同家里那些车都转手卖掉。

　　虽然她不缺钱，但这样糟蹋爸妈心血的赚钱方式，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情愉快。

　　她有阵子没开车，在拐入巷子之后觉得寸步难行，结果是毫无意外地被人剐了车。

　　在察觉到有摩擦之后，对方很快下了车，她的车门两侧都被挡住推不开，只能摁下车窗和对方说话。

　　“你怎么开车的？”

　　明姝本就不耐烦，对方的语气更是让她觉得恼火。

　　“是你剐我的车，你那么大声音干什么？比谁嗓门大是不是？”

　　“你有证据说是我剐你的车吗？”对方见明姝是个年轻女孩，态度变得更恶劣，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是能生吃了明姝。

　　明姝讥笑，左右活动了下下巴，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一脚踩下油门，在对方悔之不及的叫喊声中贴着他的车一路摩擦向前，碰撞声和摩擦声猛烈，让人极度不安，也完全能够预想到之后的惨状。

　　对方的制止声也在看到明姝的决心之后之后变成了惨叫。

　　这车可刚提没多久，这么大块需要补漆，少说也要好几千块。

　　明姝将车停到空旷的地方，打开车门下车，只是草草看了一眼自己被剐花的车身，径直走向了剐蹭自己的那辆车。

　　她穿着短款的棒球服外套和黑色牛仔裤，头发高高束起，来势汹汹。笔直细长的腿不过迈了五六步，就走到了他跟前。

　　明姝停下后用下巴指了指那人车子磨损的部分，正告他：“看懂了吗？现在才是我的车剐到你的车。”

　　本来剐蹭是小事，但对方看她是女生之后显然觉得她好欺负，变得更加恶劣。她一向没什么耐心，自己的车也多了不少要修补的地方，自然再看对方的时候没有了好脸色。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沉浸在新车被剐得稀烂的悲痛中的青年男人，听到明姝这么说更是冒火，他朝明姝走了几步，架势很足。块头大，看起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捏碎明姝的骨头。

　　明姝完全不害怕，直直盯着他，甚至还带着点轻蔑。

　　他下意识去看了眼明姝的车，且不说她的车是他的车价格的十倍不止，她的车牌也让他开始有点犯怵。

　　刚才天色晚了，光线不好，他什么也没看清，不想就这样得罪了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这么有本事。

　　虽然知道对方自己惹不起，但他还是嘴痒。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现在你剐花我的车，你刚才自己也承认了，我车上有记录仪，别想赖账。你得赔我。”

　　明姝轻哼，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有几个臭钱。”她笑着摘下手中的戒指，下一瞬将带钻的那一面落在了车身，在青年男人绝望的眼神中，开始了她的毁灭之路。

　　“所以我一定会赔你足够的钱。”

　　明姝话音落下，手中的戒指就开始围绕车身转圈，滑动的声音在小巷中格外刺耳，男人呆滞地看了她好几秒，反应过来后心都在滴血。

　　在明姝走到面前时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打她。

　　明姝一动不动，完全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但这一巴掌还是没有落下来，它在半空中被人截住，车尾灯刺眼，明姝挡了挡光之后才看清来人。

　　是周今野。

　　他像是刚跑完步回来，身上穿着运动服，颈间还搭着一条毛巾。

　　拦截那人的手看起来非常有力，带着不可反抗的荷尔蒙，浓烈到明姝脸上的笑意逐渐灿烂。

　　“打女人？”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很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个人掀翻在地。

　　周今野个子很高，牵扯着男人的手，都像是要把他拎起来。虽然周今野并不算格外壮实的那一类糙汉，和男人的身材也有明显的对比，但明姝就是格外信任他。

　　他将男人的手推开，将明姝拉到自己身后，拽着自己脖颈上的毛巾，问他：“既然是普通剐蹭，你打算赔多少钱？”

　　男人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看到明姝的帮手也这么不讲理，瞪大了眼睛。

　　“现在是她刮花了我的车，我赔什么钱？”

　　“是吗？”周今野挑眉，“我怎么看见她的车连后视镜都掉了？”

　　明姝也才仔细看向自己的车，后视镜正摇摇欲坠，大概是她刚才强行往前开撞坏的。

　　“她刚才发疯一样踩油门才撞坏的，关我什么事？”

　　周今野闻言直接拿出手机，“那不如我们报警，看看警察这么处理？”

　　明姝车里行车记录仪作证，确实是他先撞到明姝的车的，就算最后判定让双方都要赔钱，他肯定要赔的金额更多。

　　怎么想都是他自己不划算，但眼前这一男一女看着都不是善茬，真要闹到警察面前，他们指不定怎么串通警察折磨自己。

　　他正犹豫着，明姝先开了口。

　　她从周今野身后站出来，将刚才划车的戒指递出去。“今天是我心情不好，这个戒指够你修车了，愿意就拿着赶紧走。”

　　好不容易才和警察打完交道，明姝不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见一次警察，只想赶紧用钱了事。

　　戒指上的钻石在某个瞬间折射车灯的光亮，迷住了男人的眼睛，他接过戒指，什么也没说，很快开着车离开。

　　周今野不明白明姝为什么这样做，明姝却撇撇嘴，有点撒娇意味回避着他的目光。

　　“我最近不太想见到警察，周医生能体谅我的吧？”

　　她朝自己的车子走去，重新确认了车子的情况，两边后视镜都摇摇晃晃不能用了，车身的漆也刮掉了不少。

　　周今野简单看过车子的情况，从她没有完全合上的车窗看到后座上满满当当的东西。

　　“这是？”

　　“你都看见了，我从家里搬出来了。”明姝耸肩摊手，态度意外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