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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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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睡了一觉醒来,似乎恢复了些许精神。也许是明白情况的复杂,在面对王磊送她下山的要求时,她罕见的没有多问,只是临走之前喊住了云辞,丢给她一句小心些。
云辞点点头,说自己会小心。她没有给她保证什么,实际上云辞自己也十分没底,但她不想让自己的焦虑影响到周琳。
他们下山的时候风小了一些,云辞和纪野然站在平台边缘看着他们的身影在雪雾中越来越小,最后变得看不清,才回到营火旁。
他们计划明天一早就出发,赶往坐标标注的地点。如果顺利的话,事情或许能在明天结束——这也意味着,今晚可能是他们在雪山的最后一夜。
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围坐在火堆前,沉默地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
火光在纪野然的脸上跳动,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轮廓。云辞手里握着一根树枝,时不时拨动一下火堆,火星随着她的动作四散飞舞。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却只是挑了最无关紧要的一句:“你的新歌……写得怎么样了?”
纪野然正望着火堆出神,听到她的问题,愣了一下,“什么?”
“《融雪》。”云辞轻声提醒,“你之前在帐篷里准备写的那首。”
“哦,那首歌啊。”纪野然想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我空闲的时候确实想了一些旋律,但还没成型。”
“能哼给我听吗?”云辞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纪野然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
云辞见状,连忙补充道:“不哼也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不,”纪野然忽然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我有更好的方式让你听到。”
云辞有些意外,“什么方式?”
纪野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帐篷。云辞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好奇。没过多久,他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那是什么?”云辞看向他手里的盒子,饶有兴趣地问。
“你很快就知道了。”纪野然笑了笑,坐回她身边,冲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云辞盯着他,看着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口琴。
这些年已经很少见到有人吹口琴了,云辞看到纪野然掏出口琴,吹之前停顿了一会。
随后,安静而又悠远的旋律传递出来。曲子还不成形,音符零零散散地飘在寒冷的空气中,像是被风吹散的雪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但云辞却从那些零散的音符中听出了一些东西——像是积雪下悄然流动的溪水,又像是远处山峦间隐约传来的回响。
和那首已经雪线不同,这段旋律明显要更明媚,她知道,纪野然在试着表达什么完全不同的东西,这其中的转变或许和这次旅程有关,而这种改变让她内心也跟着充盈起来。
她没说话,只是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继续听着。
风依旧在吹,雪依旧在下,但那旋律却让这片冰冷的营地多了一丝生气。
旋律在雪中跳跃了一会,最后戛然而止。云辞听的入神,有些舍不得音乐时间就这样过去,“怎么不吹了?”
“其他的旋律我还没有想好。”纪野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他将口琴擦了擦,随后放回盒子里,随后期待地看向她,“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云辞故意停顿了一会。
“别吊我胃口啊。”纪野然对她的停顿有点不满,“你喜欢吗?”
“我特别喜欢。”云辞笑着说,“比起那首雪线,这一首就像是春天一样。”
“春天吗?”纪野然思索着这个词,也跟着笑了笑,“是我没有想过的形容,你喜欢春天?”
“喜欢啊,雪融的季节。”云辞轻声解释,“但我其实更喜欢夏天。”
“就像现在?”纪野然看向周围仍持续飘落的风雪,有些怅然,“这是个特别的夏天。”
“是非常特别的。”云辞点点头,伸手触摸空中的雪花。
“如果有可能,下一个夏天,我们还能在这里见面吗?”纪野然忽然问道。
他语气随意,但眼神却格外认真。
云辞收回手,目光对上他的,随后郑重其事地说,“会的。我向你保证,纪野然,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云辞感到有些意外:“难道你会怀疑这一点吗?”
“或许我就是想听到一个保证?”
纪野然也有些不确定,随后才慢吞吞的补充道:“总是有一种会失去你的预感。”
云辞看着他,嘴角挂着很淡的笑容。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忽然问他,“你有失去过什么人吗?”
纪野然目光闪烁,“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我有过。”云辞自顾自的说,“你不是问我今天在冰洞里看到那份名单时,为什么不说话。”
“你现在愿意告诉我?”
“嗯。”云辞的目光坚定,“我相信你。”
纪野然点点头,轻声问:“名单里有你的亲人吗?”
“是的。”云辞说,“那上面有我妈妈的名字。她在很多年前因为一次雪崩事故失踪了。”
“你怀疑那场雪崩就是……”
“是张远父亲丧生的同一场。”云辞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这么多年我都坚信她还活着,所以我加入勘探队,几次三番来到慕士塔格,是想找到她留下的线索。”
纪野然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心疼,“……你有头绪吗?”
“我做了很多调查,的确定位了几个当年雪崩有可能发生的地点,但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去一个个查证。但是当我发现张远的地图时,我却看到了我的调查中和他地图上重合的坐标。”
纪野然:“也就是我们明天要去的那个。”
“是的。现在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矿脉的位置。”云辞叹了口气,“我也是今天才意识到,我妈妈可能真的死在了那场雪崩中,只是她的死和矿脉一起被雪藏了。”
云辞讲这些时语气平静,但纪野然还是察觉到那故作平静的语调下隐藏的颤抖。他默不作声地往她身边靠近,随后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
纪野然没有说话,云辞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语气有几分迷茫:“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母亲的下落,所有人都在劝我放手,直到现在,我自己都觉得她应该死了,但心里还是有侥幸,希望奇迹会发生。是不是有点傻?”
“不傻。”纪野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即使我们认为自己再靠近真相,但在一切没有大白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合理的,你坚持你的看法,并走到现在,这只能证明你是一个坚韧,勇敢的人。”
“你一直都这么会说话吗?”云辞抬头,目光落在他的侧脸,忽然这么说。
“我有吗?”纪野然也垂下眼对上她的目光,“我只是把我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谢谢你。”云辞轻轻微笑了一下。
天色暗下来了,云辞在红色的火光中看到地面上他们投下的影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如果我妈妈真的因为那场雪崩失踪,是不是说明,她当年是支持开采的一派?”
雪崩是发生在第一次开采的过程中的,之前云辞一直在纠结自己母亲是否真的死亡,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纪野然真诚地说,“不是说那场雪崩极有可能是人为引发的吗?或许当时跟着开采队上山的不只有一派。”
“你觉得引发雪崩的人是想要保护雪山?”云辞思索道。
“我也只是猜测。”纪野然轻声解释,“只是觉得开采队似乎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
“你说的有道理。”云辞垂下眼,陷入了思维的漩涡,“还有冰洞的文件,不管是谁留下的,应该是希望有人发现当年的事情吧。”
纪野然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想陈队长应该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我们就知道了。”云辞说着,抬手摸了摸纪野然的下巴,她感受到他骨骼的轮廓,停顿了一会才抽回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被触碰的地方感觉有点痒,纪野然垂下眼,“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想要来雪山……自我了断?”云辞轻声问道,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又怕戳到他的痛处,很快补充,“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
“没关系。”纪野然将视线挪开,有些出神,思索了一会才说,“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妈妈在浴缸自杀了。”
云辞十分震惊:“对不起……”
纪野然摇摇头,想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声音弱了一些,“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她死的很突然,甚至毫无预兆。我是单亲家庭,她离开之后,没有了生活来源,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云辞想起来纪野然似乎没有读过大学,他成名的很早,似乎是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卖专辑了。本来以为他的成名是资本的堆积,但此刻听他这样说起,云辞才意识到在那名气的背后或许有很多难以言说的艰辛。
“我是在亲戚的帮忙下才勉强读完高中的。”纪野然回忆道,语气很沉静,似乎讲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但是我的亲戚也很少,大部分人光是照顾自己家庭都很不容易,所以高中毕业后我没有读大学,而是买了一张巴士票去了首都。为了生活,我白天打工,晚上在酒吧找一些驻唱的活,我很幸运,在首都摸爬了没两年就被唱片公司的人看上了。”
“那之后你的生活好过一些了吗?”云辞问。
“一开始我感觉像是买彩票中了大奖。我辞掉了原本的工作,用卖专辑的钱租了新的公寓,也过上了很不错的生活。签约歌手需要写歌,对原创有要求,说实话创作比表演要痛苦的多,但我也都熬过来了,甚至因为大家喜欢我写的歌而觉得自己有价值。”
“那个时候我想,等我攒够钱,我就离开那里,回到老家,找出我妈自杀的原因。”
“然后呢?”
“或许是公司发现了我当时的想法,他们不愿意让我走,于是就在合同上做手脚,从那之后,我渐渐丧失了自主权。我本来有一点名气,但是一直没有办法爆火,他们跟我说是我写的歌有问题,说我的写的很不好,人设也不讨喜。”
纪野然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随后才缓缓说,“虽然对外还是宣称原创,但后来我唱的歌都不再是我自己写的了。他们还给我打造了一个新的人设,一个和我本人来说,可能算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但很显然大家似乎都更喜欢新的纪野然。”
“我被迫开始演戏,参加综艺,在各种饭局上被当作商品推销,他们说之前的我没有价值,渐渐的我也开始这么觉得。后来我回到老家,又看到我妈当时自杀的浴缸,总是感觉自己能理解她离开时的心情。”
纪野然的语气格外落寞。
云辞抬头看向他,他眼眸低垂,有雪落在他睫毛上,但很快就融化了。
“雪线是我写的最后一首歌,是写给我妈妈的,我没有告诉过你,但其实她也是勘探队员。那个时候我已经放弃去追究她自杀的原因了,所以想写一首歌纪念她,当时我求了很多人才加入专辑里,发布之后果然也没有多少人喜欢。当时我觉得,我做那种事简直毫无意义。”
纪野然说着,看向云辞,目光温柔,“但是我很高兴你喜欢它。现在我想,多亏了当时我没有放弃,不然我现在就没有机会遇见你,也没有机会经历这一切了。”
“纪野然……”
云辞抬起头,轻声唤他的名字,忽然从他怀里坐起来,转身抱住了他。
“你知道,我特别喜欢你。”
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声音像是被风轻轻卷起的雪花,“我喜欢你真实的样子,喜欢你写的歌,喜欢眼前这个……好吧,我想,喜欢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受,纪野然,我爱你。”
纪野然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缓缓放松下来。
“……我也爱你,云辞。”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云辞的心猛地一缩,伸手紧紧抱住他。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急促而杂乱。
她放开他,抬起头,目光在火光中与他的视线交汇。
然后,云辞看到了纪野然的眼泪。
“不要哭。”
云辞伸出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水。随后又吻向他的唇。
雪在他们之间飘落,冰凉的雪花触碰到他们的皮肤,带来一丝凉意,但很快就被彼此的温热所融化。
云辞的吻很小心,像是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而纪野然的回应也同样温柔,唇齿间的触碰轻柔而缠绵,仿佛在诉说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
风雪依旧在呼啸,火堆依旧在燃烧,但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的气息与心跳。
当他们的唇终于分开时,云辞微微喘息着,额头轻轻抵住他的,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云辞看到纪野然眼底似乎藏着什么情绪,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永远刻在心底,却又像是害怕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