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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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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宋书捧了一碗药进来。
他适才在外头也听见了动静,再瞧案前的太子殿下,一盏茶,一卷文书,眉眼平静斯斯文文,养气功夫十分得好,还以为姑娘独自上山跑进贼窝或下京兆府逮嫌犯会教他生气或担忧,现下看来也没有。
宋书将药碗奉上,趁他此时心情尚算可以,见缝插针、斟酌着语气禀报:“许神医留信说,他有个病人放心不下,得出趟远门,目下已出京师,往冀州去了,许神医离开前已将殿下的病托付给明春堂那位文大夫了,如何医治怎么用药也都跟他交代清楚了,叫殿下放心。”
其实照殿下如今的病情,寻普通大夫来治也没什么要紧,但这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金贵人,为了其他人耽误给这位治病,许兼怎么敢的啊!
宋书很想摇一摇许兼的肩膀看看那颗脑袋里能不能倒出点水来。
可惜不能。
于是他只能卑微地帮许兼传话,并打定主意,倘若殿下因为这事儿心情不好迁怒他,或者殿下的病情因许兼的离开又不好了,等许兼回来,他就一根麻绳吊死在许兼家房梁上。
玉台巷的宅子花了他那么多钱,他一定会吝惜的吧。
宋书觑一觑江醒的脸色,清咳一声,说:“明儿我去将那位文大夫请来给殿下瞧瞧?”
“嗯,”江醒似乎走了会儿神,半晌又开口,“可以。”
宋书松了口气。
宋书因完成了一件在他看来相当困难的事而感到一阵轻松,一时间并未注意到自他进来之后,江醒一直心不在焉,不时地往门口投去一个目光,似乎在期待有人可以在这个夏日的夜晚敲响行宫的门。
毕竟在他看来,他心中所想的人已经完成了她想要完成的事,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就该来到他身边接受安慰或表扬了,然而天色已交二鼓,他终究没有等到他想要等到的人,江醒对此并不十分失落,他将已经放凉的药汁一饮而尽,把已批复好的公文通通丢给宋书,告诉宋书明早他不上朝了,帮他称病告假,接着起身就要出门。
宋书手忙脚乱地将一堆文牍理好,三步作两步地追上去,脑袋先伸出了门框,着急忙慌地问:“这么晚了,殿下要出去吗?”
门外明月笼纱,这会儿的月光似乎不怎么明亮了。
门外传来如玉石般清冷的一句话。
“歇吧,别跟着。”
话说话京兆府密库。
刘平不期有人探查昔年幽州刺史府大火案,死前一把火将匣子烧了,可惜木匣里的东西早已被闻青轻替换过,如今那些化作飞灰的纸屑,不过是京兆府用以记录案件的空白的纸张罢了。
匣内所藏之物已另寻地方安置,而其中最明显的一条线索彼时就被闻青轻拿在手中,正是那封书信。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闻将军,我感公为国为民一片忠心,不欲与你为难,你也不要挡我的路,我们各行其道,可好?
信的落款是一个单字。
字迹隽永,雅致漂亮。
——徐。
这就是九年前幽州刺史府大火悬而未决的原因吗?
闻青轻坐在京兆府整洁干净的客舍中,油灯昏黄的光亮照进她晶莹乌黑的眼睛,照得漆黑的眼珠也显出些浅浅的琥珀色。
陪侍的官员在一侧说道“说起那一年,确实多灾多难,莫说闻使君这一桩,还有胡儿南下犯禁,冀州雪灾……”
絮絮的话语在室内响起,组成了一串串飘在空中难以落地的字符。
闻青轻恍惚看见一条烈火烧成的河流横亘在前,在“河”的对岸,密密麻麻站着许多个人。
最前头那个穿一身深蓝的衣裳,站得笔直,目光平静悠远地望过来,像风雪里的松树,西侧是一位女子,手握团扇,眉眼盈盈,在他们身后又是许多人,她有印象的,没印象的,都站在那里安静得看着她,如同死而复生的幽灵。
闻青轻起初错了神,不知道自己又想起什么,过了半晌的功夫,她回过神,才知道这原来是她那因长久不见而显得遥远与陌生的爹娘与故乡。
火静静地烧着。
这其实不是她刚刚错神看见烈火,什么样的火光能烧得那么标准,烧成类似黄泉河一样的东西呢。
这只是一灯烛火。
闻青轻眼睫很轻地颤了下,目光微微上抬,避开那盏烛灯,看见窗外沿着屋檐淅淅滴下的雨水,雨垂帘幕,草木湿湿,一绯袍青年撑伞从雨中来,在檐下才停了,收了伞,闲闲伸手,接住一朵被雨打落的白花。
闻青轻眨了下眼睛,移开目光。
那人站在窗沿一侧,声音轻轻的,带笑的话语裹着些许风雨中带来的清寒气,哄道:“怎么不看我,是我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