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亲我一下》假山南

84、第 84 章

　　前一日。
　　一如闻青轻所想，坠马不足以让叔父性命垂危，他这次之所以如此凶险，是因为坠马后从山路滚进了一片怪石嶙峋的乱石林，身体在乱石林中磕碰，是以昏迷不醒。

　　至于为何坠马……

　　“说是撞上了熊罴，小人已跟那日跟随卫尉卿的兄弟们确认过了，都说坐下马儿十分恐惧，这说法该是真的，做不了假。”

　　京兆府近日乱得很，京兆府的顶头上司因牵涉进春祀叛乱案被处死了，京兆尹陆柳陆大人这几日忙着帮陛下清算春祀案，忙得焦头烂额，卫尉卿一案自然得给春祀案让路，尽管如此，陆柳还是派了一位在京兆府待了三十多年的熟手督察此案。

　　熟手姓刘，名平，字诚丰。

　　刘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接着说：“山下还有好几个村子，人口上百户，小人已通知当地县衙派人去杀熊了。”

　　闻青轻轻叹一口气，说：“真是无妄之灾啊。”

　　“马呢？”她问。

　　刘平怔了一怔，悚然一惊，说：“对，马……哪怕被熊吃了，也总得剩下些什么，不可能吃那么干净。”

　　这人匆匆地退下了，因走得快，不慎撞了闻青轻一下，反过来向闻青轻告罪。

　　*
　　这日清晨。

　　卫尉卿出事的那座山上，捕熊的队伍里。

　　“从前没见过你啊，京中来的？”一个小吏望着头戴斗笠的黑衣少年问。

　　少年拿出一块木牌给他看，罢了收回木牌，压了压帽檐，声音有些刻意的沉闷：“京兆府办差。”

　　“原来是京兆府的大人。”小吏望着那木牌，目光微闪，朝少年一拱手，语气也恭敬起来，回过身来，一招手，说，“弟兄们，上山——”

　　二十几人浩浩荡荡上了山，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抵达一片乱石林，穿过迷宫一般嶙峋的怪石，抵达一处荒草丛生的空地，土地松软，像刚被翻过。

　　少年缀在队伍中间，安静看着几人上前，挖出埋在地下的几根铁锹，然后，拿着铁锹挖出一个深坑，深坑里，正是一匹马的尸体，马腿上，伤口已经腐烂化脓，这是箭矢留下的伤。

　　先前说话的小吏上前，对着少年道：“这次是咱们办事不力，嗐，都怪京兆府那群人来得太快，赶不及把马拖走，大人放心，咱们已经找好了藏尸地，等会儿把马拉走，往泗水里一扔，这几日泗水发大水，不消一个时辰尸体就冲走了，保管谁都找不着，卫尉卿就是运气不好倒霉死的……”

　　“他没死，”少年面色一沉，目光冷冷，“你们怎么办事的？”

　　小吏脸色一白，连忙告罪，告罪间，很懂事地塞过来一锭金，轻声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咱们办事不利该死，可不留痕迹地要人命也太难了，弟兄们都尽力了，大人放心，再没下回了，求大人帮小的美言几句，让刘大人宽恕则个。”

　　少年古怪地笑了一下，从来低沉的声音落在小吏耳中，竟让他听出几分清亮。

　　少年微微抬高帽檐，斗笠之下，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她轻轻地弯眼，软绵绵道：“好哦——”

　　小吏额角一跳，心脏好似被一股没来由的慌乱攫住了，不详的预感刚刚涌上脑海，他就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队伍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作衙役打扮的陌生人。

　　他刚刚只注意着这个黑衣少年，那两人太不起眼，他竟没发现。

　　惊诧心起的瞬间，那二人已如鬼魅一般，轻飘飘杀倒了一群人，铲土的小吏们一时不备，被人从后面偷袭，一个两个都失血倒了下去。

　　小吏脸色一白，袖子一抖，掉下一柄短刀，直直向前刺去，还未刺中目标，一柄长剑贯穿他的后背。

　　“哧——”血如泉涌。

　　小吏瞪大了眼睛，这时，他终于得以看清黑衣少年的面容，他看见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和一双平静哀伤的眼睛。

　　“……”
　　他的意识沉入了长久的黑暗。

　　“死了吗。”闻青轻蹲下戳戳他，幸安摇头，闻青轻松一口气，她真的很害怕看见死人，闻青轻道，“找人治一治吧，悄悄的，等明天……不，后天，把这些人都送去见官，按律法判。”

　　“怪道那位刘大人在京兆府断案三十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得我提醒，原来是在糊弄我，先别拿他，看看他什么反应。”

　　闻青轻不报希望地看向幸安幸平，眼巴巴问：“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忙得很，我来这儿的事，可以不告诉他知道吗？”

　　幸平为难地抬头看天。
　　幸安沉默地低头看地。

　　闻青轻：“……唉。”

　　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死到临头再说吧。

　　*
　　这日夜。

　　刘平苦等消息而不得，心中愈发焦躁，手一摸，没摸到令牌，心里更是凉了一寸，莫名觉得事情不好，他此时正在下值路上，脚步猛地顿住，一侧同僚奇怪地看他：“诚丰？”

　　刘平挤出一抹笑，说：“有个东西落了，你先走，我回去看看。”说着往京兆府折返。

　　京兆府内最幽深处有一扇门，门推开，顺着楼梯往下，就是传说中不见天日的京兆府密库，刘平一路下到最深处，同密库看守说了几句话，接着进了密库，长长的甬道上，灯火通明，刘平过处，在地上显现出长长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他进到一间藏满卷宗的石室，在木架上找到一只木匣，此时他心跳如擂鼓，手心微微汗湿，“吧嗒——”一声，木匣被打开，几片火绒从袖中落入盒中。

　　他探手去摸，里头的纸比以往薄了几寸，刘平脸色一白，只听“铮——”的一声剑鸣，有人拿剑抵住他后劲。

　　刘平此时才知中计，冷汗汗湿脊背，他像具木偶一般僵硬地转过头去——

　　“卫尉卿查昔年幽州刺史府大火案，就这样让你们恐惧？才知道这么一点线索，就要他拿性命去换，尔等的举止，未免太霸道了，难怪师父从前不许我过问这些。”永平县主手拿一封书信，靠在一排摆满卷宗的木架前，目光与他对上的刹那，对着他点了点头，话家常一样的语气，“幸会啊，刘大人。”

　　“县主。”刘平深深地望着她，眼睛里折出几柄长剑的寒光。就在此时，仅围着他的暗卫就有三个，暗处不知还有多少，可笑他竟无所察觉，一无所知地掉进了他人的圈套。

　　刘平不禁一阵齿冷，一拱手，说：“令师学识通贯古今，自然能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县主何必违逆师命，引火烧身？如今我失了手，卫尉卿还好好活着，也好，我们各自放过，不好吗。”

　　闻青轻笑了一笑，说：“这恐怕不妥。”

　　“别说我爹娘，单我叔父这一遭劫难，你们就得给我个交代……审时度势，是个好词，刘大人，说出幕后之人，我尤可留你一命。”

　　话音未落，刘平怪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闻青轻目光微微闪动。

　　“拦……”

　　闻青轻口中刚蹦出一个字。

　　却见刘平手指一撮，火石啪嗒一声搓出火星，火星下落，坠入木盒之中，一簇火焰哗地烧起。火焰升起的瞬间，刘平往前一撞，锋利的剑尖直穿咽喉，拿剑的暗卫也是一惊，使力拔剑，鲜血喷涌而出——

　　闻青轻三步作两步地上前，取出一枚丸药塞入他口中，太子殿下总是生病，她身上一般会带一枚药拿来应急，闻青轻扼住他下巴，往上一磕，丸药被咬碎，化着口水吞入腹中，可他的生命力仍旧难以止歇地流逝下去。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刘平阖上眼睛，嘴角还挂着一丝安详的笑意。

　　“……”
　　闻青轻伸手探上他脉搏，不禁神思恍惚，怔怔望着刘平的尸体，顿时有感于生命之轻，她觉得荒谬又难以理解，人命怎么可以是这样轻贱的东西？什么人需要他这样去效忠……

　　闻青轻微微抿唇，她真的害怕有人在她面前死去。

　　“有人死在京兆府密库，此事我担待不了，报太子殿下，”其实她此来借的就是东宫的人，他肯定早已知道了，但卖一卖乖还是有必要的，闻青轻垂下眼睫，沉默地站起来，说，“不要让此事牵连太广，不要打草惊蛇，刘平畏罪自裁，就如此结案吧。”

　　一暗卫傻不愣登地问：“让太子殿下结案？”

　　闻青轻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望向他，太子殿下身边竟然有比自己更天真单纯的存在，怪稀罕的，闻青轻仔细端详着他，理直气壮、心平气和地说：“当然是让京兆府结案，出了岔子就让太子殿下担待。”

　　这时雨已停歇，枝头出现一轮清静的明月，屋檐上积攒的雨水一滴一滴从檐角落下，打在芭蕉叶上。

　　江醒坐在室内，绯袍玉带，微微垂首，手中翻着一卷文书，听完暗卫的禀告，他头也不抬地道：“知道了。”

　　暗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