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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我又不是圣人。” ...

  •   昀哲骑马行到覃都周边的胡楦小镇,天已大亮,空气还是凉爽甚至冷的。

      昀哲在镇上的街道下马步行,不多会打了好几个喷嚏,掏出绢帕刚擦了擦嘴,才想起来前一天司空长清用过这帕子,还没来得及洗……昀哲登时满脸黑线,手里拿着帕子不知道是要扔了还是装回去。

      最后他还是叠巴两下,满脸嫌弃的塞回袖口。

      他正低头整理着,一个黑色的细长影子停在他脚上,不动了。

      李婉儿站在他对面,一身素青色纱缎长衣,一只袖子长的落在了她膝盖一侧,薄薄轻纱,落在市井的街角有些突兀。

      昀哲皱了下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下意识的,他问出口。

      “你怎么了?”

      李婉儿眯了下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司空长清没跟你在一起?”

      昀哲的手抬起想摸下鼻子,抬到半空又放下,“没追上他,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李婉儿点点头。

      昀哲:“你怎么在这,少阳城是发生什么了?”

      李婉儿指了指身后的一处客栈,“带小姐来避一避,宋离离疯了,小姐被司空麒惩罚半条命都没了。”

      “李婉儿!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婉儿的朱唇尤艳,一笑就能看到白色的牙:“总不能看着她死吧。”

      “司空长喜死活关你什么事?别忘了你的身份,当真用情了?”

      空气骤然冷下来,不回答,便是答案。

      昀哲:“宋离离怎么疯的?是你动的手不是?”

      李婉儿走到旁边的摊上买了几个包子揣在胸口捂着。

      她往客栈方向走,昀哲跟在后面,有些急眼了:“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李婉儿进了房间,把包子放在桌案上靠着灯罩。司空长喜躺在里卧的床上,中间拉上了屏风,将窗口的阳光和桌上的灯光一并隔绝。

      昀哲找了个凳子坐下:“先不提魔月宫需要寻得线索,单说紫衣教为患一事,你可知宋离离一人牵扯武林多少性命?你为一人之死耽误武林大局,当真不值!”

      李婉儿将窗子关上,背对着他:“值不值怎么就你们说了算?收起你的圣人嘴脸,当初宋离离不是你从地牢里劫出来的?你知道司空长清下不去手,想利用他让宋离离假死,然后把人带回魔月宫邀功,是这样吧?”

      昀哲一言不发,盯视着她。

      李婉儿:“昀哲,你想一辈子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吗?”

      昀哲:“你莫不是要造反?”

      李婉儿:“你的五宫宫守就那么好当?”

      昀哲:“你跟我说不着这些。我即是魔月宫守,这些都是命,你若要反,我必诛你在先。”

      李婉儿转过身,灯罩里的烛光照着她眼中的亮,一跳一跳。“寒蝉杀人如麻,一个紫衣教恐怕还比不上他,你就不想取而代之,还武林一片净土?”

      昀哲:“你刚说的对,我可不是圣人。”

      李婉儿:“我们都不是,但可以徐徐图之。若是司空长月死了,我就可以帮你继任武林少盟主之位,到时我们拥有了魔月宫和武林正派两方势力,慢慢壮大,总能手刃莫寒蝉。”

      昀哲不自觉汗毛竖起,他沉默了一会,再出口说话声音低了半分:“李婉儿,我看你才是疯了。就因为桑念死了,你弄疯宋离离不够,还要杀司空长月?撺掇我谋反,是不是也是为了给桑念报仇,因着寒蝉当初把他给……我听说你从小是跟寒蝉一起长大的,你心就这么狠?”

      李婉儿:“你说的对,我们一起长大,所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寒蝉。哲云襄——”

      昀哲突然被她叫住真名,心里似被锤子凿了一下。

      “——只有我李婉儿能助你收服魔月宫,夺取天玄境,一统整个武林,你难道真的不想试试?”

      李婉儿将脸凑近了些,昀哲感觉到一丝水粉的甜腻香气连着倾天覆地的压力一起袭到他眼前,于是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李婉儿站起身,走过屏障进入里卧。

      正午,两重天。

      阳光太毒,也晒不尽寒洞里的阴气。

      司空长月正坐在冰床上,给白桑念的身下换药。一个半月前,白桑念浑身皆是伤口,尤其是下面。经过司空长月这么多天的细心呵护,白桑念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用了银发女人珍藏的玉容露,连块疤都没留下,只是司空长月把她剩下的最后一瓶偷出来时,被她骂了一整个早上。

      只是桑念下面的伤口太深,又多在隐蔽处,实在不好痊愈。

      司空长月今天很高兴,他给桑念身下抹药的时候,发现最深的地方终于长出了一层新肉,还嫩嫩的,他小心的在那里涂了药,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戳破了。

      银发女人在洞口处倚着,已经懒得劝他些什么了。

      “不要以为伤口愈合了,人就能活,这两者毫无关系。”她已经破罐破摔,司空长月不想听什么,她就偏要讲什么,仿佛要和自己的亲儿子争一个人间清醒。

      司空长月已经习惯了,或许已经关闭了耳朵的功能,他只是情不自禁的微笑着,继续给心尖上的人上药。

      银衣女人伸出手指捏了两下:“还有三天,三天之后,你就可以死心了。”

      今天是司空长月为桑念护心脉,传功力的第四十六天。

      越到近前,司空长月越是期待。

      越是期待,就越是害怕。他甚至白天都不睡觉了,躺在桑念身旁,一手护心脉,一手捻着桑念的头发,数着。

      数完好几缕,他还没睡着,就又到了换药的时间,或者传功的时间。

      他没日没夜的传功一个半月,功力损失严重,而且来不及恢复,因为第二天还要护心脉,晚上还要继续传功,可以说是靠着内功底子深厚强撑下来的。

      可是他再累,耗损再多,都睡不着。他的精神极为亢奋,晚上在寒潭里传功的时候,索性不闭上眼,眼神灼灼地望着桑念的后脊骨。桑念很瘦,这些天更是瘦成了皮包骨,后背的蝴蝶骨激烈的突起,司空长月的手覆在上面感觉很硌。

      他看着桑念背上的蝴蝶,突然感觉桑念就要张开翅膀飞出去。

      银发女人坐在冰床上,司空长月的眼神看的她胆战心惊。

      她这些天都已经不放心司空长月,晚上干脆在冰床上过夜。不敢睡着,怕司空长月走岔了,走火入魔。

      她很是懊悔,当初不应该一心软加上威逼利诱答应司空长月救人。她原以为到了一半,以司空长月的冷淡和悟性,肯定会知道这条路行不通,果断放弃。结果传功时经历了这么多要命的瞬间,她甚至最后把白桑念偷偷送走。

      都不行,她的儿子跟中邪了一样,且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

      现在她有些害怕了,若是三天后,司空长月知道白桑念醒不来,该怎么办。

      他不会跟着他去了吧……

      银发女人打了个寒战,决定不去看司空长月那双晶亮的眸子,她翻了几次身,思虑过重也让她几天都没睡好。

      第四十九天还是来了。

      她将新的外衫放在冰床上,“我拖山上的猎户买的,上好的绸缎料。”

      司空长月看了一眼,白色的。他唔了一声,“念儿喜欢穿白色。”

      司空长月怎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银发女人也是保留着最后的默契,没有再说什么。

      这些日子桑念都只穿里衫,不穿外衣,要是在水里,还要连里衫一起脱掉。司空长月会在每天换药后,给桑念换一身里衫,然后抱着他睡。

      今天似乎不一样了。

      他先是在寒潭里又给桑念洗了个澡,然后换药,将白色的里衫和外衫都小心翼翼的套在桑念身上,他没有抱着他睡,只是静静的坐着等他。

      等他醒。

      日头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天空中先后有朝霞和晚霞,半山腰的花草丛很高,有朝露和夜露。

      直到夜露变成朝露,被太阳蒸腾出世,桑念都没有睁开眼。

      司空长月还是坐的直直的望着他,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似乎再也不会睡觉了。

      洞壁上烛光燃尽的一刻,旺盛的天光早已泄进来。司空长月眼中的光却黯淡多时。

      银发女人站在旁边,理了理周身素净包裹的白桑念的头发,出声暗哑:“别等了,我在后山挖了个洞……帮你埋了吧。”

      司空长月低眉垂目,眼睛都没眨,仿佛心也没有在跳动。

      银发女人伸出手想抱起桑念,被司空长月按住了。

      “我困了,抱着他睡会。娘,你出去吧。”

      她想再说些什么,又害怕刺激到他。

      直到司空长月低下去,侧着半个身子压在桑念身上,紧紧禁锢住这个冰凉的身体。

      又说了一句:“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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