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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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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瞿知易会找地方绕一圈再把冉孟白送回学校。但这次他却一脚油门把车开回了家。
算了,就当是回去拿两本参考书。车在地下车库停稳,冉孟白解安全带的功夫,中控锁猝然落下。
“瞿知易,把门打开。”
“再等三个月。”
“我说开锁——”
“三个月后,你想离婚,我净身出户。”
车门还锁着。冉孟白如一片静海,即便海面之下暗流汹涌,海面之上也要维系风平浪静,“知易,我们放过彼此吧。”
“勉强没有任何意义。”
瞿知易始终默不作声,甚至一动不动。
怎么就变成她的独角戏了?既然如此,不如把独角戏贯彻到底。在关键时刻冉孟白从不假手于人。她直接越过他,自己伸手去解驾驶席左手边的中控锁。
冉孟白半个身子离开座位,横在他身前,手指距离按钮只剩咫尺,而瞿知易忽然一只手揽住冉孟白的肩膀。他的动作迅疾又轻柔,突如其来令她来不及招架,但又没在她身上留半点力量,修长的手指仅仅虚扣在冉孟白的风衣外套上。
冉孟白可不想跌到他胸前,对峙的核心就是要气势够足,倒下来算怎么回事。为了所谓绝不示弱的气势,她几乎不得动弹,全靠左手全力抵住座椅维持平衡。当然,也不得不远离触手可及的按钮。她挂了副淡漠决然的神情,抬头凝视瞿知易的双眼。不管对面是威吓还是利诱,她都以不变应万变。总之不能输。
可是,瞿知易都没有。
那是满目的清澈与无辜,像一头被捕兽夹箍住后腿的小鹿,哀求地盯着好心的过路人,渴望被解救,被安抚。
“我有时候真的特别希望你不要执行力这么强。”
没用的。只要你评价冉孟白执行力强,哪怕你说的是离婚执行力,冉孟白一概归为对她个人能力的肯定。
他微笑着,又很苦闷,说得像埋怨,听着又像哀求。“但我要是劝你,可以慢下来,不然会很辛苦,你肯定会说,值得。”
冉孟白绷紧的思绪里某根神经开始松动。他这是在……心疼她?不可能不可能,他要是懂如何爱人,恐怕早八百年就会沦为情场浪子,又怎会拖到快奔三的年纪才初恋。冉孟白对这场恋爱总结为八个字,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回想起来,她甚至觉得没道理,当初怎么就糊里糊涂地结了婚。“既然你了解就……”
“然后宁愿在一个方向上不断跋涉,不断试错,也绝不看向周围一眼。这个‘值得’,就像是从‘身边的人——还有事都不值得’反推出来的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冉孟白是想辩白的。但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效率在她心里就是大于一切的存在。解决AI影像诊断的问题就是她现阶段人生的全部意义。然而,瞿知易,这个为了Meteors都拼到在各大杂志媒体上出卖“美色”的人,居然还会问她“值不值得”?如果一个推断至少80%是正确的,为剩下的20%辩驳却要花上150%的精力,还不一定100%成功,那还有什么辩驳的必要。
她也可以直接否定瞿知易。但为保留20%的感情却要附加80%的谎话,就是饮鸩止渴。
“所以和我这样的工作狂在一起,也是在浪费你的时间。的确不值得。”
啪——金属之间磕碰的声音。
车锁开了。
瞿知易的手指从中控锁移开,在冉孟白还在晃神之际,扶着她缓缓坐回副驾驶位。
他恢复平静,“Meteors新品还在推广期,记者和竞争对手会盯着我们做文章,这时候爆出离婚传闻,喧宾夺主,势必对销量不利。维护事业,对公司发展和员工负责,这个理由,你总能感同身受吧。”
果然还是为了他的公司。差点被他卖惨的小眼神骗到丢盔弃甲。冉孟白太懂了,要是谁搞砸她的项目,她肯定要拼命的。
“如果我说额外条件是离婚但不能分居、不能公开、不能开启新恋情,你肯定也不满意。”
他倒是挺中肯,这婚离得和没离有啥区别。
“既然我们都没法在当下了结这个事情,不如先拖一拖。”
又是拖着。冉孟白深吸一口气。
“就七天,七天后给你一个新方案,绝不影响你的公司。”
“我信你够聪明,但七天是不是太短——”
冉孟白吱嘎一声推开车门,半只脚踏出去,撇了一眼被打印纸搅乱的后座。
“那些作废。下周末发一份新的协议给你。”
话音未落,车门随惯性合上,冉孟白头也不回大步向前,瞿知易屈起指关节用力揉了揉左侧太阳穴,无可奈何轻叹一声,闭上眼笑了笑。
这次瞿知易也罕见地没有回公司,而是默默跟在冉孟白身后一米左右,乘电梯也没敢说话,很自觉地退到电梯最里面的一个角窝着。冉孟白前脚进了家门,见瞿知易抱着胳膊站在她身后恳切地注视着她,乌溜溜的眼珠氤氲着雾气,向她投来探问。她脸上虽无动于衷,但进门后反将门推开敞着,背过身去走向窗边。片刻后,相继传来鞋柜开合和大门落锁声。
天幕的云一层叠着一层压下来,在高楼塔尖处汇聚,纠缠累积成一场急雨。雨滴翻滚下坠捶打漆黑的柏油路,冉孟白悻悻拉上窗帘。看来要等雨停了才能离开。秋日晚间气温骤降,可她为了方便在学校点灯熬油,上周刚把几套换季衣物带到办公室。在阴冷房子里空了一半的衣柜前站了一个头疼的她,还真是“未雨绸缪”到令人绝望……
她决定躲进小书房闭门不出。
书柜里规规整整、分门别类地摆着冉孟白的专业书,里面零散地插着些光学的和经管类的,肯定是他读过后乱放回去的。顶层一排稀疏地倒放着几本天文画本和科幻杂志,看书封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他们俩好像都很默契地没有侵占那一片领域。她抽出两本关于计算机视觉的专著,坐下翻了翻,打算一会儿带走。
冉孟白把书平铺在书桌上之前,随手摸了一把桌面。竟出人意料地一尘不染。书桌上的摆件也变多了。除了之前就有的牛顿摆和混沌摆,还多了一个小转台,围着三个竖直贴靠的太阳能电池板,下面连着有刷电机,应该是在仿门多西诺电机。众多摆件中间放着一个接线混乱还裸露在外的小方盒。盒外面安置了一排各色的按键,按键下面标着功能图案,像是播放的功能键。只不过这两样的做工着实太粗糙了点,尤其那个小方盒,顺着开口都能看到里面主板大小“随性”的焊点,跟初学者的手工作业似的,放在一众摆件最中间,显得有碍观瞻。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按下台灯开关,光照下小电机逐渐升速转了起来。有趣,竟然不单是个摆设。她又拿起那个小方盒,左看右看,觉得实在没法拯救这些乱七八糟的接线,索性直接拽出方盒底部的一只耳机戴上,按下盒顶的红色按钮。耳机里传出断续的音乐声,像是信号不好的老式收音机里的声音,响两句就开始磕磕哒哒个不停。她又按下旁边的蓝色按钮,音乐声顿住了,再起时好像换了一首。这不会是多年前流行过的现如今看来应该算“电子文物”的——MP3吧……还是个手工简易版。
瞿知易好像很喜欢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不是科技风格,就是缩小版工业风。这两年他常常出差,每次都会带一两个回来,最后摆到书房里无处安放,导致冉孟白的工作空间被疾速挤压。再后来他就把那些宝贝全收走了,只留了两个最普通的放在外面。
这俩是新淘回来的?可冉孟白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苦思冥想过后,她终于记起自己好像在瞿知易开他卧室抽屉时看到过。那抽屉一直挂着密码锁,估计这俩是终极宝贝。不过放外面也只能积灰。除非间歇性失踪人口瞿某打算回家常驻。
回家住?
不可能。他一年365天恨不得300天都出差,剩下65天公司开会,酒店像家,家像酒店,跟她窝在学校熬夜工作分明是半斤八两。
冉孟白不再纠结这个。她把MP3的“断续电音”关掉,摘下耳机继续翻书。
冉孟白才翻了两页不到,就听见敲门声。她不情不愿起身开门,见瞿知易手里拎着一条短绒湛蓝色睡袍站在门口。
“将就一下。”
冉孟白一眼认出那是瞿知易的睡袍。
“我不冷。”她咬牙拒绝道。
瞿知易点头要走,“哦,那把门打开通通风。”
“哎等一下——下雨还通什么风,关门。”冉孟白上前一步摸到门把手。
“嗯,全身上下可能只有嘴不冷。”
他笑了笑,直接把衣服抖落开披在冉孟白身上,双手提着衣领,敲了敲她的双肩,眼神示意她把袖子也穿好。
那件睡袍很长,底边快垂到她的脚踝处,料子又软又暖,能完全把她裹住,同房间里的冷意隔离开。纵使她千般不愿承他的情,但架不住胳膊贪恋暖意鬼使神差地往袖口里钻。
他捏住睡袍腰间的系带,从冉孟白的身后一点点捋到前面,打出一个蝴蝶结。看来他手工水平真不怎么样,左绕右绕还系出一对长短脚。冉孟白觉得别扭,他反而在那儿心满意足欣赏自己的杰作。
不过无所谓了,这袍子暖和极了。
“出来吃晚饭。”瞿知易提醒道。
冉孟白挑眉疑惑。他改走怀柔路线了?为了不离婚,开启讨好模式?同一个坑可不能跳两次啊。
“我回学校吃。”
“家里没伞外面堵车,你打算淋着坐地铁?”
她果然高估他了,根本还是那个嘴上不饶人的瞿知易啊!
“有工作要忙。”
他指了指手表。“现在已经七点了,让你的胃先工作。”
“我的胃,不需要别人命令。”
“好。”
瞿知易终于点头,冉孟白一身轻松,正要坐回去看书,瞿知易留下一个云淡风轻的背影。
“那我就命令我的手去切电闸。”
“瞿知易你多大了!幼不幼稚!”
“好,我五岁。但三岁小孩才不爱吃饭。”
“你!”
冉孟白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