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落》明妍

5、遇到一对雄鸳鸯

　　粗心的人什么粗心事都可以干出来，楚娴回头，差点撞上一直站她身后的楚贤修。她竟忘了身边还有人！想到自己刚刚嘀咕的话，楚娴惊恐地仰头望着他哥。
　　楚贤修裹着羽绒服，眼里似有郁色一点点褪去，心不在焉地问楚娴，“怎么了？”
　　楚娴一愕，顿时松了口气，反问他：“哥，你是不是舍不得梓姐姐和明萧哥走？”
　　楚贤修低头，眼睫微阖，笑容发苦，“没有，只是觉得以后见面不会那么方便了。”
　　人们总是习惯性答“没有”，其实明明与别人的猜测差不了多少。
　　楚娴觉得她哥的表情似乎比对友人的思念更沉重些，她挽过他的胳膊，试探着问：“哥，你说你喜欢过一个女孩，是梓姐姐吗？”
　　楚贤修俊秀的脸上隐隐发红，他看了看自家妹妹，眸光闪烁，转瞬才说：“不要瞎想……我现在，心里很静，作为朋友，只希望他们都得到幸福。”
　　两人推门进屋。“那……梓姐姐和明萧哥在一起了吗？”
　　楚贤修一窘，这下答得不假思索，“当然没有，他们是兄妹诶。”
　　楚娴心口莫名一松，嘴一撅，嘀咕道：“有什么关系，妈还说过像他们这样不同父不同母又青梅竹马的结婚最好了，知根知底，亲上加亲。”
　　楚贤修轻拍了下她脑袋，笑，“就你把妈的话记最牢了。他们不会在一起的，吟萧她……她才不吃窝里草。”他自己呵呵笑起来，眼里却并没笑意。倒是楚娴被逗得很开怀。
　　“那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呀？”
　　楚贤修盯着地面，“不知道，她说她从没对哪个人动过心。”
　　楚娴眼睛一亮，心跳忽然就更轻快了些。原来她跟她一样啊……

　　因为交流节还在继续，楚爸爸难得休息，等不及吃午饭就要出门，说夜间看过的某个戏班相当讨彩，白天也有唱，他当然要继续去过戏瘾。
　　交流节前后有来好几拨戏班子到镇上，多是由一些富人出资，露天搭起戏台子，规模可观，容纳个三四百观众免费观看没问题，一唱就是三五天。楚娴小时候迷那女演员扮的俊俏小生迷得神魂颠倒，现在爸爸邀她同去，她却问起天麻。
　　＂爸，难得休息诶，现在不挖又得等一个星期了，天气会变怎样也不知道……＂
　　楚爸爸呵呵笑，＂难得交流节就让爸爸偷一下懒嘛。明天早上去挖，半天肯定能挖好。就五十窝，你记得不？＂
　　楚娴自告奋勇，＂要不我下午去挖吧，我可以半天就挖完。趁着天气好，明天就可以蒸晒了。＂
　　楚爸爸微一思忖，问：＂要不让爷爷给你帮忙啊？＂
　　＂不用！爷爷奶奶也要看戏的。我一个人够了。＂
　　楚妈妈要陪楚爸爸看戏，收拾停当下来厨房，闻言眉一皱，＂小娴呐怎么就这么作呢，山上那点东西就给你爸处理呗整天瞎掺和什么呢？有时间好好研究下课本也好。＂
　　楚娴低头一笑，拿眼睛巴巴看着她爸。楚爸爸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爱折腾这些，让她去呗。五十窝，也累不到哪儿去。不过你可小心哦，可不能乱铲伤到块茎。＂
　　楚娴忙点头。
　　楚妈妈当然也就信口教训，不上心的，嘱咐楚娴解决和贤修的午饭问题就愉快地催楚爸爸走人，一壁还和楚爸爸惋叹，＂我本来打算咱一家子中午请他们两个到外面吃顿饭，哎，这么快就走了。＂
　　楚娴看了下冰箱，只有鸡蛋香肠和苹果若干，隔夜的菜丁点不剩，她也懒得上楼拿自己的钱包，直接跑前屋找她哥要钱。
　　＂哥我去买菜，你要吃什么？＂
　　楚贤修正看一本全英文的医学论文集，页面上印有一张恐怖的心脏图，他头也没抬，却体贴地说：＂小娴啊别麻烦了，还是叫外卖吧。＂
　　楚娴望着她哥的后脑勺无奈一笑，也不再出声打扰他，径自找来他的皮夹，顺走那张五十的，然后开着小绵羊去菜市场。一斤瘦肉泥，几两芹菜，一大把韭菜，一只大白菜，一只西兰花，几根香蕉，一百枚饺子皮。然后打道回府，路上还琢磨着下次不能买瘦肉泥，谁知道够不够干净呢。
　　楚娴也是会享受的主，一个人在厨房里包饺子，端了平常暖身的迷你电暖器对着手烘着，手机里下载的电影看起来，然后超惬意地包出了芹菜猪肉、韭菜猪肉、白菜猪肉三色儿饺子，还分类存放，任由挑选。
　　等楚娴这一个人的工程近尾声，她哥终于知道出屋。楚贤修望着锡纸上、白瓷大盘上整整齐齐白胖漂亮的饺子战队，满口赞叹，开火煮水饺。
　　吃过饺子午餐，楚贤修大概仍是看书，楚娴却不敢耽搁，开着她哥的朗逸赶到奎里，真的就一个人埋头挖起天麻。
　　楚娴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积极，愿意一个人窝在鬼影都没有的山上干苦力。这跟她向来热爱草药植物肯定有关，想当初要不是楚妈妈强烈反对她早去学中医了，楚爸爸种草药还是她的提议，天麻和三七下种时她都积极帮忙，逢特别的时令，她也没少跟着奶奶山上山下找野生草药。
　　可是又不仅仅因为这个。好像还因为……能被梓吟萧看中的东西那应该是很了不得的，所以兴趣更涨，冷清啊，草丛里隐匿的毛毛虫啊都不算什么了。

　　梓吟萧那边可比楚娴这里喧闹多了。她招的推拿师休息日在周一，周末若有客人前来做理疗，自然都是推拿师上阵，她在旁稍作指导。
　　两个中年男子结伴到来，说是腰酸背痛需要推拿，却管推拿师叫医生，把坐在诊桌后的梓吟萧当成什么也不得而知了。梓吟萧不动声色，等推拿师纠正他们错误后，无视他们脸上夸张的惊讶，保持笑容，问他们：“两位是谁就诊？”
　　两男穿着也算不错，就是话多了些，没回答梓吟萧，反倒喋喋不休，说主治医生怎么这么年轻啊，这么漂亮的年轻女子真的有可能自己开诊所吗云云，只差要梓吟萧亮出她的执业医师资格证才消停。
　　梓吟萧也不恼，等他们嘀咕得差不多了才问：“两位是不是看本人年轻所以不放心，实在不放心可以移步大医院。”声色平缓，却也毫无笑意了。她可从来不爱哄人，尤其是男人。
　　两男打量了梓吟萧几眼，大概是抱着欣赏美女可以利病的心态，其中一个笑眯眯在诊桌前坐下，柔声柔气地问：“美人大夫，请您给把把脉，看看我怎么肩这么重腰这么酸哪。”
　　四十几岁的男人，从五官到身材没一样拿得出手，却做出这么一副媚态。梓吟萧微笑无能，冲他扯了下嘴角，也不把脉，只拿听诊器检查，没几秒钟就开始皱眉，“先生，你心跳偏快了些，二位平时不常运动吧。”
　　病人扭捏一笑，“啊，运动啊，我们经常运动呢……”他的同伴已经羞涩地脸红起来了。
　　梓吟萧无视那意味不明的“运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经常上健身馆运动的人可不是您这样的心跳啊，您的运动强度是不是小了点儿？”
　　病人看梓吟萧悠然自在，岿然不动，顿时泄气，只好说：“晓得啦大夫，健身馆嘛，很简单嘛。”
　　她打量了下两人 ，又说：“二位好像比较喜欢熬夜喝酒啊，脸色偏黄，这黑眼圈历史也很长了吧，肝功能应该也不会太好。”
　　梓吟萧是铁了心要吓唬他们，又要看他的舌苔。她心忖，非要说出点问题不可！果然，舌苔也是发黄偏厚。梓吟萧直摇头。“您是不是经常得吃牛黄解毒片啊？”
　　病人带着哭腔直点头称是。梓吟萧之前有个病人便秘就是老吃清凉降火的结果吃寒了肠胃，这位男士却相反，太容易上火了。梓吟萧老神在在地说，“别担心，还没太严重，开点药调一下，不过您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口总吃辛辣易上火的，我也爱莫能助了。”
　　讲了半天也没讲到人家找她所为的腰酸背痛，梓吟萧就是要这么拖着，直到对方很乖很乖了这才领他到诊察室，病人同伴好奇地跟进来，梓吟萧也由他，按了按病人的肩颈和腰，轻松地说：“肩和脖子有点劳损，也是缺锻炼的结果，今天让师傅给做一个理疗，这腰嘛……”
　　趴着的仁兄一骨碌爬起来，望着梓吟萧腆着脸笑：“用得多了难免有点虚嘛~”逮着机会就调戏一把。
　　梓吟萧下巴微扬，撩了一眼站着的那位，淡定地笑了声，“原来您也知道。人到中年有些方面该节制还是稍微节制一点好呢。”然后转身，大步出屋。
　　里头一个问：“她她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答：“笨蛋，被发现了啦！”
　　余下就是推拿师上场了。诊所嘛，还不至于跟KTV似的讲究隔音，不知推拿师把人怎么了，病人又惨又媚的叫声阵阵袭来。他同伴很关心梓吟萧开的药，腻在梓吟萧这边。梓吟萧问他：“那位的风格一直这样的呀？”
　　这人羞涩一笑。“让大夫见笑了。他人很可爱的，我就喜欢他这点，工作认真，对人体贴，虽然不大正经。”
　　那一脸爱意害梓吟萧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梓吟萧还得保持风度，严肃地说：“所以为了两个人的幸福，平时多注意吧，无论心脏胃还是肝肾，现在都只是亚健康状态，比一般人幸运得多了。”
　　梓吟萧最后也没开多少药，就让他们带回一袋枸杞和野菊花泡茶喝；又抓了三帖大黄、厚朴、芒硝，调胃热便秘；另推荐了几个温和的食疗方子，促进消化，温和壮阳，投其所好。诊所可代煎中药，梓吟萧还当即帮忙煎了一贴药。凡此种种，或便宜或免费，总价才几十块钱。
　　来诊所的很多是亚健康人士，梓吟萧可不指望在药物上赚钱，她的商机，在她一张嘴，推拿师那双手，她的几套针，还有，就是主顾还没出现的高价保健药材和家庭医师服务了。
　　梓吟萧的大方从容到底把两人驯服了，同性恋大叔一个下了床另一个被乐颠颠儿地也让给推一推。梓吟萧亲自示范冲泡了野菊花配枸杞茶，加冰糖，请他们先喝着，好让推拿师傅先歇一歇。她这儿绿植环绕，音乐淙淙，休闲座位就在窗边，舒适度与视野比普通咖啡馆还要好，她让坐，客人真就耐心优雅地坐，端起精致茶杯，啜饮涩涩甜甜的野菊花枸杞茶，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品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仙露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