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落》明妍

3、发现一对雌鸳鸯

　　农历十一月初一，平浦一年一度的商贸交流节如期举办，这跟古时的集市差不多，就是规模扩大到了全镇。楚妈妈所在一中是平浦最好的初中，迫于交通实在拥堵，学校不情不愿地休假一天；楚娴的学校在郊区乡下，象征性跟着停课。
　　阳光灿烂，是逛街的好天气，楚娴却在家忙了大半天。
　　楚家家务向来楚娴和妈妈轮着做，洗衣的活儿是楚妈妈管着自己和楚爸爸的，楚娴管自己和他哥的。大好的日子，楚爸爸一早出门了，楚妈妈也兴致勃勃想出门，楚娴就把全家的洗涮工作全包了。
　　楚妈妈临出门又为难地说：“中午我和你桂明阿姨她们会在外面吃，贤修的饭怎么办呢？”
　　楚娴不假思索地说：“那我把买菜做饭的活儿也包了吧。”
　　楚妈妈满意一笑，“做完家务你也出门逛逛，别玩得忘乎所以，今天小偷很多的！”
　　楚娴厨艺还不错，荤菜略无能，忙了半天，到中午，做好一个莲藕排骨汤，一个蘑菇炒肉，一个河虾，一个西兰花，静等他哥回家吃饭，一壁也不忘和付小山几个约好下午出门逛街。不料楚贤修回家丢出一个消息，“梓吟萧和明萧下午会过来，他们才刚出门，等他们到这儿我肯定还在医院，小娴你到时接一下他们好吧？”
　　楚娴伸出去的筷子顿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哥，“你说——梓吟萧？”
　　“嗯，他们两个都会过来哦。”楚贤修笑眯眯的，这么多年了三个人终于能聚一块，他很开心。
　　楚娴感觉自己心脏砰砰跳，异常紧张，“我，干嘛要我接啊，让他们直接去医院找你呗。”
　　楚贤修无奈地睨她一眼，“医院有什么好去的呢，外头这么热闹，你可以带他们逛逛。你是不是已经有安排了？”
　　“是，如果是一般人大家一起逛也挺好，他们俩……”她觉得她们一伙人再高昂的兴头都得被梓吟萧那尊大佛给镇灭。
　　楚贤修可没想这么多，“医院人实在多我不好请假，难得他们来，不好让他们扫兴，带他们去美食街逛逛，把小山他们也叫上，人多热闹呵呵。”
　　楚娴不满地白了她哥一眼，可哥哥的吩咐她从来无法狠心拒绝，只有照办了。

　　楚娴以明萧很帅很帅做噱头，诱姑娘们到她家陪着等人。她也知道像付小山对帅哥根本不感冒，愿意来只是看在她的薄面。
　　两个萧还没来，楚家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开茶话会似的，付小山要姜茶，林碧云要咖啡，杨沁沁要花茶，胖妞李蝶要啃瓜子……楚娴一一满足。大家围在客厅玩谁是卧底，其乐融融。但都两点半了也不见两个萧来，大家有点坐不住了。
　　“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呀？不要等到太阳下山了才到，今天最宝贵的是外头的热闹不是帅哥诶。”黄碧云一向直来直去。
　　让大家久等楚娴有点不好意思，“应该快了吧，我哥吃饭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了。”
　　有人提议，“要不我们先逛去，他们到了楚娴带去跟我们会和？”
　　楚娴几乎要跳起来阻止，“不要啦陪我啦。”又难为情地解释，“我跟他们不熟，真的不想单独跟他们相处。”
　　付小山帮着劝，“再等等呗，下午逛不够晚上逛也没问题啦。”
　　于是大家接着等。
　　不一会儿，楚娴接到陌生电话，是明萧的，一听对方说已到家门口楚娴哦哦着跳起来往窗口跑。楚家住的是民房，站窗前就能望见楼下家门口的人。楚娴冲楼下喊，“明萧哥，你，你们等一等，我马上下去！”客厅在三楼，她夺门而出。
　　林碧云撇了撇嘴，“至于这么激动吗。”
　　其他姑娘忍不住挤到窗口，很快又都缩回客厅，纷纷议论，“好像真的很帅诶，可是怎么会有个女的？”
　　付小山不以为意，“楚娴不是说有两个人嘛。”
　　“可那女的好像很漂亮诶。”两人站得离房子太近，在楼上看不到全貌，但光一点额角鼻尖也够猜测整体质量。
　　林碧云这才有了兴趣，伏到窗台，可楚娴已经开了门，两人正往里走，黄碧云只看到女子一头亚麻青色短发。她轻蔑地收回视线，一男一女两个人过来，自然是男女朋友呗，俊男陪美女，向来是这种路数。
　　楚家在楚娴念初一时在平浦镇上买下现在这间六层民房，两个萧来过一回，十多年了却牢牢记得路线。楚娴领他们到二楼厨房，一壁惊叹他们的记忆力，一壁忙忙给他们倒开水。两人带了些礼物，随意地放到桌上，梓吟萧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喝水，明萧却嚷着饿，“楚贤修说了下午由你带着我们玩，小娴要带我们吃好吃的哟。”
　　明萧穿的是很新潮精致的西装，不同于十多年前面貌尚有稚气，现在的他经过时光沉淀一张脸俊而不嫩，更耐人寻味，真正成了大帅哥，更讨人喜欢的是他始终笑呵呵的，十多年没见，一点生疏和架子都没有。楚娴对着他忙不迭点头，“镇上这几天办美食节，很多特色小吃呢，就不知道你和梓姐姐会不会嫌不卫生。” 她脸上红扑扑的，久久不消，她眼睛一转，瞄了一眼梓吟萧，却见梓吟萧正凝着自己，嘴角弯弯，“我们还没有那么娇气。”
　　楚娴想到先前那场隆重奢华的酒会，腹诽：你们还真是随和，上得殿堂下得小摊。
　　“我记得卫生间就在楼梯旁……”明萧自言自语地找厕所。
　　明萧一走楚娴顿时如芒在背，对梓吟萧说，“我，我朋友们都在楼上，我去叫她们下来哈。”也不等梓吟萧应声就急急走开。
　　楚娴才走梓吟萧手机就有电话进来，是之前一位就诊的患者。梓吟萧闲适地和对方聊起来，“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有充足的人脉资源就是好，诊所开张虽没多久，无论李保罗的牙科诊所还是梓吟萧的中西医结合诊所都不乏病者光顾。与梓吟萧通话的病人患的是便秘，病人每周排便不足三次，长期如此，三十来岁事业有成的女人多么爱惜身体，虽然知道不算太严重，仍然跑医院检查，买了各种通便药，结果对药物形成依赖，病况愈重。病人跑梓吟萧那儿去完全是巧合——病人朋友找李保罗拔智齿，病人聊起自己的难言隐痛，李保罗让她找梓吟萧试试。
　　病人纯粹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梓吟萧却非常认真，要她介绍饮食习惯、原始症状、用药后症状、用的各类药名，最后决定做针灸。那么年轻美貌的女大夫会搞针灸，病人把惊疑全写在了脸上。梓吟萧只觉好笑，报出自己授业恩师的头衔，对方一听七十几高龄的老教授，这才服了。施完针梓吟萧又给了病人一副食疗方子——猪腰肉炖乌枣，药都没开一帖。结果第二天早上病人就急哄哄地打电话通报说没吃通便药就拉了。梓吟萧特淡然，嘱咐她务必几天后复诊，病人唯唯，再不敢往她的话上扣问号……
　　明萧回到厨房，拣起餐桌上的青枣吃起来。见有人从楼上下来，他热情招呼，“哦，原来家里有这么多美女哪。”
　　梓吟萧扭头一瞥，顾自讲电话。“朱小姐你的毛病要想根治得从饮食上下手，你的饮食太精细了，我不推崇太经常□□细的西式饮食，我现在每天都会熬杂粮粥，每天都吃足量的粗纤维蔬菜或促消化水果，所以我从来不便秘。”
　　一干人听得目瞪口呆。站楚娴身边，看清了一男一女的林碧云退后一步，怕自己泛红的脸色被人看出。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英俊的男人，那么……美貌又英气的女人。
　　梓吟萧挂了电话，楚娴免不了为双方做介绍：一边是楚娴自己的同学或同学的同学，一边是贤修哥的同学，最年轻如楚娴也二十六了，没有小姑娘，说起来大家都是同龄人，就是身家差别太大，楚娴也不确定大家一起逛会不会别扭，只有硬着头皮上。
　　明萧的车就停在楚娴家门口，楚娴不认得那车标，但有人黯然认出，是法拉利。它前头那辆付小山的白色大众一下子显得好平庸，付小山倒不沮丧，看着明萧的目光反多了几分欣赏：平易近人的高富帅多么可爱啊。
　　两个萧反客为主走在最前头，没什么亲密动作，肩并肩而已，却把后面的姑娘们看直了眼。林碧云盯着两人的背影——无可挑剔，从头发丝到鞋后跟，从脸蛋到身材，从说话的声音到走路的姿势，完美到叫人不平。
　　付小山附耳对楚娴说：“贤修哥的朋友果然不一样诶~”楚娴吃吃笑着点头。林碧云不知道付小山跟楚娴嘀咕什么，见不得那股子亲昵劲，白了付小山一眼，付小山恰好扭头看她，忙抛开楚娴，讨好地挽住她胳膊。

　　聚在一起就是一个集体，集体里又有小集体，付小山和林碧云咬耳朵，杨沁沁和李蝶聊相亲事件，把楚娴也拉入同聊。
　　“……我妈一朋友介绍的，说什么一米八，结果人瘦小得跟猴子似的，一米七有没到都成问题，气死我了！”杨沁沁义愤填膺，可碍于两个萧在前，又苦苦压着声音。
　　楚娴轻声安慰，“大人说话都好夸张的，其他条件都还好吧。”
　　“是还好，可是那么矮我才不要！”
　　“楚娴你家有没催你结婚？”
　　楚娴不假思索，“我妈从来没提结婚的事诶，我妈还说不许我随便跟人恋爱，我也无所谓。”
　　大家离得又不远，两个萧哪能听不见，听楚娴开腔，梓吟萧忽然来了兴致，回头望望她，脚步也慢下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二十六？”
　　楚娴点点头，脸微热。梓吟萧心忖看起来嫩得能掐出水，难怪家里不急。明萧也回头冲楚娴笑，“不着急，你梓姐姐都不急呢。不过阿姨都不让你恋爱的呀，那你真的没有恋爱过吗？”
　　大男人也有八卦心。付小山和林碧云也忘了自己的小话题，竖起耳朵听。
　　楚娴点点头，“有我哥做参照，我真的找不到比我哥更优秀的啦。”
　　林碧云嘀咕，“找男朋友跟你哥有什么关系？”
　　楚娴一窘，“我妈说，除非和我哥一样优秀的，否则都不许我交往。”
　　又有人嘀咕，“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买东西，有时候莫名其妙喜欢上也有啊，难道真的因为不如你哥优秀就不跟他在一起啊？”
　　楚娴刚想回话，梓吟萧忽幽幽说，“和你哥一样优秀……阿姨要是不放开条件，你这辈子恐怕嫁不出去了。”
　　“除非……你嫁给你哥，哈哈哈！”
　　“付小山，就你爱胡说八道！”楚娴抓住付小山就打。这么边聊边走，楚娴发现气氛并没想象中尴尬，暗暗松了口气。
　　美食街的东西真的是五花八门，小镇平时见不到的炸蚕蛹啊炸蝎子也就这里找得着，明萧一张嘴真的是好伺候，什么稀奇的都愿意试一试，梓吟萧却在旁严格把关，这不让吃那不让碰，自己买了一包糖炒栗子也没吃几颗，倒让其他姑娘吃个精光。大家走了一路，楚娴发现梓吟萧也没那么恐怖，像买糖炒栗子她还先问大家喜不喜欢，知道大家都喜欢便多买了些，有心分给众人。她就是讲究了些，这个嫌脏那个嫌不卫生，并不觉得她难伺候，只纠结有什么好吃又卫生的可以讨她欢心。
　　“梓姐姐你会不会饿？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去找找？”
　　梓吟萧摇摇头，“我不怎么饿。”可是一壁又仔细琢磨起来，“我记得，以前每个冬天你哥都会带红薯干去学校，那个好吃，还有那个肉羹，晚上我再让你哥带我们去吃。”
　　有一个摊点摆了桌椅，卖卤味牛杂汤馄饨等物，自然也有梓吟萧惦记的肉羹，楚娴忙问大家要不要坐一下。梓吟萧尝了一口牛肉羹，平静地评价道：“韧劲不够，没有印象中好吃。”楚娴忙发动姑娘们讨论哪里的肉羹最好吃。
　　梓吟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姑娘们，在付小山和林碧云身上逡巡好久，眼里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果没有猜错，那两个是一对呢。
　　一个唯唯讨好，细心关怀，一个屡屡娇嗔，频频翻眼，那种狎昵随意分明超出了闺蜜的界限。而且，如果她没自作多情的话，漂亮的那个这一路没少研究自己呢，研究什么呢，被自己吸引住了？梓吟萧暗暗想笑，好巧不巧，在这小镇上还能遇上一对les，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