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落》明妍

2、同学少年都不贱

　　兄妹俩五点钟就起床，没吃早餐，各自灌了一杯温开水就出发，更来不及和梓吟萧告别。但楚贤修手机里卧着一条隔夜短信：明早我不送你们了，等明萧回来我们去平浦找你。发送时间，凌晨十二时许。楚贤修怕打扰她睡觉，没回复。
　　楚娴把玩她哥的手机，再次欣赏里头莫澄澄的照片，恍惚想起莫澄澄那间房是大床房——梓吟萧和她睡一张床，已经达到闺蜜属性了呢！楚娴捧着手机悠然神往起来。
　　楚贤修却没楚娴那么悠闲。他是平浦医院内科主治医师，必要时还客串一下外科，现在在平浦医院，他的大名是无人不晓了，谁让他太传奇：协和医科大学博士，国家级课题都参与研究过不知几例、帝都的导师都不舍得放的尖子生，义无反顾回小镇报效，这年头谁信你拳拳赤子心，医院当初直怀疑有诈，调查清楚后又惊又喜，直接给他做主治医师，科室随他挑。所以现在，他至少得在八点钟赶到医院坐门诊！
　　相比她哥的传奇经历楚娴的路简直不值不提。姑娘一门心思以哥哥为榜样，立志学医，可是理科不行，西医直接把她挡在了门外，学中医楚妈妈又强烈反对，终是乖乖听妈妈话学了英语师范，毕业后乖乖回家参加教师考试，现在镇上一初中当一名辛勤的园丁。
　　楚娴不操心自己的小前途倒有点担心梓吟萧那家诊所。虽然还没实地参观过，可一听说地段和好几百万资金投入她就直咋舌。“哥，你觉得她的诊所真的会赚钱吗？”
　　楚贤修一笑，“她有她针对的群体，去她那儿消费的基本会是中产及以上水平。你看酒会上那些人，都是潜在的，呃，就算不是病患也是很好的广告资源。现在的有钱人缺的不是钱，是对健康的安全感，上医院人挤人，打个电话私人医生甚至可以□□，是你会选哪种呢？”
　　楚娴赧颜，“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这么说她的生意会很红火咯？那就好啊，不然钱都打水漂了。”
　　楚贤修虽专注开车，但也不免心思一荡。“她那个人，聪明得很，也大胆得很。跟那个李保罗的牙科诊所开在一起，表面上是一体的，实际上账目各自独立，避免了经济纠纷，又能互做营销，共生共赢。”
　　楚娴想起梓吟萧那张虽笑犹高贵不可及的脸，微微叹气，“我觉得跟她一比自己真是好渺小……”
　　楚贤修笑，“傻姑娘，跟她有什么可比的呢，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嘛。”
　　楚娴微讶，不同世界……总觉得这样评价自己的至交好友很奇怪。她暗想，也许哥哥只是想说，大家命运不同。

　　人各有命一点不假。上帝手中大概握有大把命运标签，随便一撒，轻轻飘飘落到那些新生命头上，有的美貌倾城，有的鼻塌肤糙，有的被当做掌上明珠，有的成了交易的商品，有的一生平安，有的落地没多久就小儿麻痹。
　　楚妈妈说她对学生尽心尽责对家人贤惠温良，或许是前世造孽今生遭了天谴，她妯娌们生的孩子个个活蹦乱跳，她的楚贤修却患上小儿麻痹，左腿残疾！楚家夫妇很想再要一个孩子，但作为在编教师楚妈妈一旦超生就工作不保，所以，在楚贤修三岁那年，楚家领养了一个才半周大的女婴，楚妈妈为其取名，楚娴。
　　楚妈妈说不上来自己在楚娴刚记事时就亲口告知她身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她在一个很寻常的晚上唠到孩子们的出身：“贤修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小娴是孤儿院抱来的。”亦真，亦假。
　　她又玩笑一般说：“以后妹妹直接嫁给哥哥，两个都陪着我就好咯……”
　　楚娴长到五岁，楚妈妈终于对命运的悲剧稍稍释然：她的丈夫敦厚仁慈，儿子天资奇佳，养女亦乖巧可人——上帝总算有为她开一扇窗。
　　楚爸爸是林业局技术员，没什么浪漫细胞，但把语文老师楚妈妈娶进了门，夫妻俩举案齐眉，感情甚笃。
　　楚贤修七岁上小学，初入学，许多人a 、o、e、1到10都不会写，他却已会背九九乘法表和唐诗若干，老师给他二年级课本，也是一点就通。老师问楚爸楚妈要不要让他跳级，楚妈妈斟酌过后还是作罢，只让他超前学习新知识，让他和同龄的孩子一起成长，让他当小老师多多帮助同学。
　　楚妈妈问楚贤修长大后要做什么，他答：“医生。当医生可以治自己，还能帮助更多和我一样生病的人。”
　　和年年三好学生、奥数冠军、小文学家的哥哥比，楚娴就有点暗淡无光了。她偏科严重，理科的窍始终半开不开。哥哥初三那年凭着各种荣誉被市最有实力的高中提前录取，彼时她上初一，就因为被数学拖后腿，只得个班级第二，万年第二。
　　楚妈妈怕哥哥太强的光环反倒成为妹妹的阴影，试图开导，“我们任何人都不用拿自己跟哥哥比，没有可比性，他做不了寻常人啊——好的坏的老天都给了他。”
　　不料楚娴笑得很明媚，“我知道的，我为哥哥骄傲，哥哥是我的榜样！”
　　楚贤修不仅学习能力了得，生存能力也是了得。一个人孤零零在陌生的高中校园里一瘸一拐地走路，想没人歧视那是异想天开。但楚贤修的性格和楚爸爸很像，温文可亲，自信乐观，愣是凭着这股身残志坚的劲，开学才一周就给家里带好消息：他和同学们相处和睦，还特别结识了两个朋友，是入学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两个同学。
　　楚妈妈初时还挺紧张。北中那种卧虎藏龙校园如战场的地方还能这么快就诞生友情啊，何况还是第二和第三，该不会是存心探贤修这个第一的底吧！
　　可她不敢说出口，儿子那么坦荡真诚，她不敢用这种世俗的成人思维去沾染他，只是笑笑，象征性问他：“哦，他们都是哪里人呢？”
　　楚贤修便很愉快地介绍：“第二名是个女生，第三名是个男生，都和我同岁，都是市区的人。他们俩还很有渊源呢，名字也很有意思，都叫萧。”他还给家人描述他们名字的写法——梓吟萧，明萧。楚娴记忆深刻，当时就觉得这两个名字真是好听。
　　楚贤修住校，离家三小时，还要坐公交周转，周末还补课，实在舟车劳顿，所以那三年基本是家人定期去学校看他，他到长假才回家。楚妈妈每回进城都少不了带些老家的特产，春天的腌蕨菜，夏天的西瓜，秋天的水果，红薯干——都是楚贤修家住山里的奶奶弄的。就是这些“乡下食物”终于逗引传说中的两个萧出动，于高一寒假跑到他们平浦玩。
　　见到真人，楚妈妈再也不怀疑两人是“别有居心”了。两个少年人，怎么形容呢，教语文的楚妈妈脑袋一白，只想到一个说法——一对璧人。都理的短发，一个俊朗无俦，一个乍看雌雄莫辩，实是个姑娘。
　　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女人，跟少年们对话全用英语，说是他们的家庭教师，负责他们的英语，高中毕业后直接把他们送出国。
　　那年头小镇平浦哪有洋人啊，楚娴一辈子还第一次见到洋人，暗暗盯着人家研究了半天，想秀一下自己的口语，到了只是对着人笑。如果说洋人她还敢暗地研究一下，那梓吟萧她简直看都不敢多看。梓吟萧那时已经很高，将近一米七的样子，除了礼节性微笑，脸上一片清冷，不把楚娴这种小姑娘震住震谁呢。
　　而楚妈妈只在想，为什么那种富贵人家的的孩子会跟他们小户人家又身有残疾的孩子好上了呢……楚妈妈总是很怀疑，难道真的是贤修那种坦荡真诚的性情吸引到那两个富贵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两个萧叱咤风云的消息楚贤修时而会和家里分享。这次梓吟萧回国发展，邀请楚贤修进城赴宴，楚妈妈终于是信了，不管大家属于什么世界，命有多不同，心灵的光芒总会把一些人聚到一起，做知交。

作者有话说

　　啊，渴望评论